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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传出王充仪心怀嫉妒、谋害皇嗣的消息,诸妃皆是惊讶错愕、不敢置信,然而庆丰帝立时下了圣人将王充仪废入冷宫,一干父兄族人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更叫宫中一片哗然,心惊胆战。
皇后隔日卧病,又传出顺芳仪侍驾不周,为庆丰帝申饬禁足,非诏不得出,众妃愈发战战兢兢,处处小心谨慎,唯恐惹他不快。
九月初举朝考评,各地官员陆续进京,庆丰帝忙着接见朝臣,又不耐诸妃惶恐神情,连日只在昭阳殿留宿。林云熙面上喜笑如常,然而心底总是埋下了一分隔阂,庆丰帝稍有觉察,忍不住问她道:“这两日朕瞧你仿佛不大高兴?”
林云熙略有些烦躁,说话也就敷衍了,“总觉得懒懒的没有精神。”庆丰帝默而不言,笑着握一握她的手,往昭阳殿跑得越发勤了。
偶尔和胡青青闲话,她语中不乏欣羡之意,“圣人如此宠爱昭仪。”
林云熙愣一愣,算来庆丰帝来昭阳殿已有六七日了,但她圣眷浓厚,庆丰帝便是连着留宿超过十日也是常有的,宫中上下酸言风语从未断过,只无人像胡青青般在她跟前这般表达出羡慕之意。
她淡淡一笑,“圣人待你也好。”
胡青青微微垂了眼眸,露出近乎自嘲似的笑容,空茫而又寂寥,须臾又转为一贯的和顺温柔,“圣人再宠爱其他嫔妃,也比不上昭仪呵。不知昭仪留心过没有,得宠如修容贵仪,圣人也绝不会连着召幸超过三日,更别提旁人了。”
她当然是清楚明了的。
庆丰帝对她确实有所不同,但正是这份不同,才让她心生怨怼。无关风月,只是一种被防备和不信任的愤怒。这种愤怒同时滋生了她的防备和不信任,纵然庆丰帝有意弥补,可她为什么要轻易地放过不计较?太过廉价的原谅会让人得寸进尺,即便是面对庆丰帝,她也不想退这一步。
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林云熙转而道:“近来身子如何?可还觉得疲乏?”
胡青青也顺势道:“谢昭仪挂心,太医说还有些体虚,日常喝些补药也就无碍了。”
林云熙漫不经心道:“你还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胡青青浅笑,“圣人既言妾身孝顺,妾身自然要秉承孝道。”她眸中划过一丝幽芒,恍若自言自语,“我越孝顺她,她便越不痛快,不是么?”
林云熙瞥她一眼,四下无人,唯有几个宫女远远侍立在殿外,“该埋在心里的就别拿出来说!就算无外人,也需言辞谨慎,知道么?”
胡青青微微一凛,肃容道:“是。”
复又絮絮几句宫中杂事,胡青青又提起被贬谪的王充仪,“听说她在冷宫里日夜不停地朝着立政殿喊冤,嗓子都喊哑了。受了那些老嬷嬷们鞭笞也不肯罢休,直闹得鸡犬不宁。”
林云熙微微挑眉,“你从哪儿听来的?”
胡青青道:“王氏虽获罪,总还有一二往日交好的愿意暗中施些援手。”举起挑丝缠枝叶纹的广袖遮一遮半边脸颊,“宫中姐妹私底下说起,都不信是王氏害了静芳仪的孩子。奈何证据确凿,她有口难辩罢了。”
林云熙身子微微前倾,“怎么说?”
“王氏若有那等心计手段,还能失宠至今不得翻身?若真是她,再怎么眼皮子浅薄,也该知道谢罪,以求不牵连父兄族人。偏偏王氏死犟着,落到冷宫都不改口,凭谁不生出两分疑心?”复又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历来待下宽和,这回倒是雷厉风行”
林云熙轻笑一声,“皇后娘娘自有她的考量,又涉及皇嗣,想必是有真凭实据才敢拿人。再则,圣人既已下旨,无论是不是真的,也只能使真的。”
胡青青目光一闪,垂眸道:“妾身不过白说一句罢了。”转头向窗外,金灿灿的黄鹤翎菊盛放,明媚如骄阳,胡青青低低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王氏如此下场,不免叫人唇亡齿寒。”
又三四日,皇后终于能起身,虽还带着病色,却恢复了众人请安。林云熙少不得随大流关心几句,并送上不少药材补品。皇后含笑一一应答,十分宽慰感念的模样。
忽听甄婉仪道:“李美人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在行宫休养么?!”
才发现因小产需静养而未随驾回銮的美人李氏已怡然稳坐在诸妃之间,略显消瘦苍白,起身朝着众人微微一福道:“妾身向皇后娘娘请安,向诸位姐姐请安。”
皇后忙叫人扶她起来,笑道:“你身子才好,可别再劳累了。”
李美人垂首谢过,翠衫碧裙,耳上晶莹的珍珠耳珰轻轻晃动,身姿袅袅如弱柳扶风。
李美人小产滞留于行宫近一月,先前半丝风声也不闻,哪知竟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还比从前更娇艳柔美,众人一时又惊又怒,张芳仪最难掩嫉恨不平之色,皮笑肉不笑道:“行宫本不比宫里齐全,旬月不见,李妹妹气色倒好,竟显得咱们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倒叫我这个做姐姐的汗颜。”
甄婉仪自然不甘落后,随之道:“可见是行宫山水养人儿,才几日功夫,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真不知是哪位国医名手侍奉妹妹调养的?来日也该替别的姐妹好好瞧瞧,都得像妹妹这般如花似玉才好。”
谢婉仪浅笑柔声道:“太医院诸子原就是国手,又按例请脉,还怕养不好身子?”
张芳仪见是谢婉仪开口,忙住了嘴。甄婉仪却不依不饶,艳丽的笑容下明摆着锋锐刺骨的恶意,“调养身子倒还在其次,只是李妹妹这么悄没声地回来,可叫人吓了一跳。怎么也不和诸位姐妹知会一声,好让咱们为妹妹接风洗尘。”
李美人低身一福,垂眸道:“蒙皇后娘娘不弃,对妾身多加照拂,妾身哪敢再叫诸位姐姐替妾身劳神呢?”
甄婉仪轻哼一声道:“还不定是靠着什么回来的,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丽修容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李氏是位份上的嫔妃,一切自有皇后娘娘打理,需你操什么心?”
甄婉仪尚不肯罢休,还是皇后斥责了一声道:“好了,李美人回来是喜事,为了些许末节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才都无语。
皇后方吟吟一笑向李美人道:“你且好好养着身子,圣人已与我说过,不日便会加封你为贵人,日后更要勤谨奉上才是。”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低低交谈的声音在殿中嗡嗡作响。
李美人低低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张芳仪不阴不阳嘀咕一句:“李妹妹才出了小月便得晋封,当真是可喜可贺。”被皇后凌厉的眼风一刮,讪讪闭口不语。
皇后又和颜悦色向众人道:“你们也别急,重阳后圣人将北上秋猎,晋封礼又需时日,大概这两日便会有圣旨了。”
果然,重阳未至,庆丰帝便下旨晋封六宫,册敬婕妤甄静为敬和夫人,张芳仪张薇为婕妤,原容华原滢婧为婕妤,谢婉仪谢容琬为容华,赐封号“婉”,甄婉仪甄采菲为容华,忻贵仪孟燕羽为忻容华,贺芳仪贺雯为贵仪,胡充仪胡青青为芳仪,赐号“恭”,冯贵人冯兰佩为充容,瑛贵人何思宁为充华,李美人李秀颖为贵人,沈美人沈悠为顺仪,良人周氏、王氏、潘氏为宝林。
阖宫欢喜,一时迎来送往,几乎要踏破六宫的门槛。皇后向林云熙笑道:“宫中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又似无意道:“当初妹妹封昭仪时也是这般盛景,只怕妹妹将来封妃,要比如今更热闹。”
林云熙自然知道皇后话里话外找她不痛快,也不辩驳,只微微一笑道:“娘娘才是中宫元后,六宫加封之礼再如何盛大,凭谁又能越过娘娘去呢?”
然而不过三两日间,宫中流言纷纷,从张芳仪封为婕妤一步登天、皇长子子凭母贵,到忻贵仪越级加封和谢婉仪齐头并进必势成水火,再到甄婉仪再度晋封翻身得宠人人趋奉,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此番不曾加封林云熙、丽修容二人更是转瞬便成了众人暗中嘲笑讥讽的对象,浮躁难耐如张、甄之流,甚至往常请安都不再福身行礼,只微微点头示意,傲慢骄矜如同已然荣登高位,睥睨诸妃。
皇后对此不过轻轻几句,丝毫没有打压制约的意思,反而助长了这样的纷扰流言,昭阳殿仿佛转瞬从炙手可热骤然成了门可罗雀之地,连带着侍奉的宫人也得了不少嫔妃的赤眉白眼。
青菱气得直跺脚,险些摔了釉里红四鱼纹白瓷花斛,恨恨道:“一个两个都不长眼么?主子还没失宠呢!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林云熙只笑不语,碧芷接过她手里的花斛稳稳摆到桌上,择了几支盛开若云霞的雪青寿客菊插屏,平和道:“有什么好气的?难得有人糊涂蒙神,正好用来给主子开刀。”
青菱微微一怔,道:“什么?”
碧芷点一点她的额头,笑道:“圣人连着宿在咱们这儿已快十日了,你看尚宫局、殿中省有哪个蹦跶起来给咱们眼色瞧的?他们敢么?至于那些看不清形势的……”碧芷冷哼一声,“前月咱们宫里才打发出去几个,她们既还不肯安分,也别怪主子拿她们立威。”
青菱如有所悟,“杀一儆百?”
林云熙淡淡道:“寓严于宽,主位有训诫嫔妃之责,我虽不喜苛责待人,却也是时候给她们一个警醒。”
青菱眼神一亮,眼珠咕噜噜一转,笑嘻嘻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主子觉得甄容华如何?”
甄氏父兄皆是七八品末流,族中虽有势力,却也不会为了甄氏一人与林云熙过不去,兼甄氏失宠已久,又爱搬弄是非,人缘极坏,便是拿她开刀也无人会为她求情。
林云熙“噗嗤”一笑,“偏你机灵。”
翌日林云熙借故与甄容华偶遇,以其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为由,罚其跪诵宫规,若无赦令不得起身。
甄容华哪里肯服,几次三番欲反抗,又是哭骂不休,闹得整个上林苑鸡犬不宁,还是被林云熙留下看守的内侍们硬生生压制下去,期间口不能停地背诵的宫规,若念错一字,便由礼仪嬷嬷动用戒尺责打。甄容华几个贴身侍奉的宫人亦被林云熙责令杖刑三十、关入暴室。
如此重罚,不由叫宫中众妃倒抽一口冷气,再遇上林云熙时,便个个安分守礼,生怕被揪出一丝错处。
皇后亦不免过问,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甄氏是有些轻狂,但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念在她多年侍奉圣驾的份上,妹妹也该宽和些才是。”
才封了婉容华的谢氏更是软语带刺,婉然道:“妾身听说甄姐姐需一两个月才能起身。来日便是好了,怕是也要落下病根,一有阴雨便会疼痛不止。即便昭仪再生气,怎好下此重手呢?”
林云熙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半天的功夫,容华就知道的这样清楚,想必是与甄氏姐妹情深,老早便去探望过了。”
婉容华神色一紧,强笑道:“不过是听人说起,甄姐姐养着伤,妾身哪里好意思去打搅。”
林云熙“嗤”一声笑,“按着宫规,嫔妃无礼失仪,杖十;出言不逊,杖十;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杖三十。我不过让她跪上两个时辰,容华竟觉得我罚重了,难不成祖宗家法在你眼里都是一纸空文吗?!”话到最后,几乎是疾言厉色。
婉容华惊惧交加,哪里敢接,蓦然伏跪于地,“妾身不敢。”
皇后眉心一蹙,闪过一丝怒色,脸上依旧笑着打圆场道:“宫规严谨,容华素来心善,想必是听闻甄氏卧病心有不忍,说两句闲话罢了。”
林云熙淡淡道:“是么?”
婉容华忙顿首一礼道:“是。妾身一向胆小怕事,听到这些便心慌得厉害,却万万不敢有违宗法。”
皇后罢罢手,沉声向众人道:“甄氏目无尊上,狂悖无礼,加罚三月月俸,望诸位姐妹引以为戒。”
众妃皆福身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复又凝视林云熙道:“此事到此为止,甄氏既已受罚,妹妹也无需再对此烦心了。”
林云熙微微一笑,道:“是。”
心下却知皇后并不会就此罢休,难得她在宫中“作威作福”、“飞扬跋扈”,皇后怎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抹黑她一把?庆丰帝虽不会理会这些小事,但对于她的名声,自然是能败坏一点是一点,尤其是如今谣言纷纷不息,再多一个也不打眼。
只是未等林云熙“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流言喧嚣尘上,另一则关于太皇太后的传闻便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不慈、刻薄、冷酷……先时不过零星几句,但随着胡青青日日请安不得入,太皇太后对待后辈苛责不慈的传闻慢慢越来越盛,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确有其事,流言蜚语渐渐制止不住,成了浩瀚之势。
皇后着意打压了一回,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统统杖责三十发落去暴室,风头才缓了下来。但不知从哪里又传出太皇太后意图逼庆丰帝纳程氏女为妃,甚至不惜以孝道压迫圣人,还欲借胡青青尽孝时坏其身体,以求除去得宠嫔妃为程氏女让路的风言风语之后,谣言便再度失控。
人言可怖,这样的风声之下,胡青青亦不敢再往寿安宫请安,一面闭门谢客,一面只托了宫中积年的嬷嬷往太皇太后处送去抄好的经书卷文。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寿安宫隔日就将经书送还,不仅没有只言片语的宽慰,连再去送东西的嬷嬷们也吃了闭门羹。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素来得宫中上下敬重礼遇的寿安宫似乎风雨飘摇,甚至连远在冷宫内侍宫女们都不禁在闲话时隐隐绰绰提起一二,也幸而宫规森严,哪怕流言如沸,也不曾传到宫外。
董嬷嬷略有些不安,“闹得这样大,又涉及太皇太后,终究是冒险了。”
林云熙含笑安抚她道:“嬷嬷不必忧心,传闻最初是从寿安宫边上几个粗使宫人那里传出来的,都是那边的人,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至于后头这一回,我不过稍稍推了一把,就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曼不说皇后,修容、谢氏、孟氏,哪一个不是在背后出了力气?谁还能硬栽在我头上不成?”
董嬷嬷道:“琥琳做事向来稳妥,老奴只怕这些话传到圣人耳边,反叫圣人疑心。”
林云熙微微冷笑,漫不经心道:“还早着呢!宫中这般盛传,圣人会不一丝风声都不听闻么?只装糊涂罢了。不等太皇太后低头,圣人怎会罢休?嬷嬷且看皇后就知道,为何她除了刚开始不轻不重地压制一番便再无动作?不外乎就是圣心二字!”
心下添了几分幸灾乐祸,皇后如今为了圣心不作为,来日太皇太后低头,圣人又该迁怒有人蓄意让他嫡亲的祖母丢脸了……只要皇后还掌着宫务,就不能避免夹在庆丰帝和太皇太后之间进退不得,左右都是错!
复又低眉沉思,太皇太后执掌后宫多年,焉会束手就擒?这场流言浩浩荡荡,若非众人抵触程氏女入宫,暗暗推波助澜,又有庆丰帝在后冷眼旁观,只怕也困不住她。
果不其然,不等诸妃晋封之礼,宫中风向陡变,几乎是一夜之间,对太皇太后铺天盖地的中伤分化成无数细流,道皇后暗中打压嫔妃控制子嗣者有,二皇子养于皇后膝下贵为嫡子者有,徽容昭仪如日中天势迫中宫者有,关内侯人品贵重可堪大任者亦有。
宫中一时风云诡秘,皇后十分干脆地再次病倒,一众嫔妃也察觉出情势莫名变得险峻异常,纷纷偃旗息鼓,闭门不出,严厉约束了宫人不许多话。
庆丰帝这时才恍如后知后觉一般,对此类传闻狠狠打压了一番,却又似有若无地放过了事关太皇太后的一例。如此一来,明面上风浪渐止,但私下关于太皇太后刻毒不仁、逼迫圣人纳妃的闲言碎语越加沸反盈天,甚至宫外也有了风声,不仅外命妇间激流动荡,朝堂上诸臣对程家的态度也陡然显得微妙起来。
而后一日,太皇太后才召了众妃去请安,慈和亲近,丝毫不见对流言蜚语的愤怒,对更是众人恩赏频频。翌日,庆丰帝便忽然以为皇后病情祈福之名放出了一批在宫中多年的宫女嬷嬷,着礼部安排其回乡与亲人团聚,以示天恩浩荡,福泽万民。
九月十一,在朝中一片褒赞圣人宽仁体下之声中,太皇太后召圣人用膳。
次日,庆丰帝奉太皇太后懿旨,以芳仪胡氏贤孝之名再次为其晋封,册为恭贵仪。
林云熙听到消息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从心底泛上淡淡的欣喜之意,足足半年的筹谋,总算看到了一点成效。如今寿安宫失了大半的人脉暗手,想必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游刃有余,任何手段都轻描淡写,天衣无缝。
然而细细思忖这场交锋,心头亦惊悸难言,隐隐有冷汗密密涔涔湿濡后背。庆丰帝和太皇太后之间的进退,凌厉尽显,却又蕴藏内敛于那些细碎的枝节中,步步惊心。林云熙暗暗痛快之余,越发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
抱着儿子圆嘟嘟的臂膀,寿安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乖乖伏靠在她肩上,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林云熙微微一笑,垂下眼眸心底凝结如冰,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敢算计她的儿子,自然要做好接受报复的准备!
又逗着寿安笑闹一阵,青菱捧了朝服玉冠进来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
方叫乳母抱了孩子下去,转而端起茶水抿一口,徐徐道:“敬和夫人眼下到哪儿了?”
青菱笑道:“已出了永安门了。圣人才遣人来传话,请众妃都往延年殿与敬和夫人见礼。”
新封的妃嫔在册封礼后不仅要拜见帝后与更高位的宫妃,也要接受比自己位份低的嫔妃朝贺,若有朝一日莅临三妃之上,还可受外命妇朝拜,尊贵无比。如今庆丰帝把嫔妃召集一处,倒是省了不少事。
林云熙轻轻一笑,“圣人倒是会偷闲。”命人重新与她匀面梳妆,换上朝服。又仔细叮嘱乳母嬷嬷们看好寿安,留下碧芷照料,身边只带着青菱和秦路。
出了垂花拱门,早有轿辇停候在外头。九月里时气已凉,一阵一阵秋风触肌生寒,远远就能看见延年殿烛火通明,丝竹之声空灵悦耳,有伎人夜莺般丝滑柔美的妙音曼曼而歌,叫人闻之欲醉。
为时尚早,庆丰帝与皇后因需受礼而早早到了,四下三三两两坐着零星几位嫔妃,林云熙向正中庆丰帝与皇后低身一礼,宛然笑道:“圣人、皇后颐安,妾身来迟了。”
庆丰帝起身走下几步到她面前,亲手扶了她起身,道:“今儿是家宴,不必拘礼。”引着她到右手下首位坐了,方回到主位上。
皇后神容怡然,并不似有病色的模样,也未露分毫不悦,含笑道:“昭仪来的不晚,是咱们早了一刻。”
除却皇后,其余嫔妃宫人皆起身见礼,林云熙微微颔首,一一回过不提。
各宫嫔妃陆陆续续到场,皇后问了时辰,向殿下恭候的宫人道:“叫人去看看敬和夫人那里如何了。”即可有内侍飞快去了。
嫔妃晋位之礼由礼部拟定,除了尚在小月中的静芳仪,敬和夫人一日,张氏、原氏两位婕妤一日,谢氏、孟氏、甄氏三位容华一日,其余嫔妃再一日。又因近来宫中诸事烦扰,庆丰帝也打算冲冲喜气,既有宫妃晋封,宫中便连日宴饮,以示六宫祥和。
一众晋封的嫔妃中,论家室宠爱敬和夫人都不出挑,唯有位份最高而已,能独占一日,自然意气风发。但她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庆丰帝能给她这份脸面已是念在往日情分,再有不足,只怕适得其反,是以做足了恭谨谦和的模样,并不见自傲骄矜之色。
林云熙默默饮一杯软糯温和的桂花酒,唇边含笑,宫中素来没有蠢笨之人,单看她看不看得清形势罢了。
瞥一眼另一边十分自得轻狂的张婕妤,心头划过些许思绪——大宋重血统嫡长,历朝历代,帝王若无嫡子,即位的三四成便是庶长子,后宫争斗之诡秘,长子生母若无足够的手腕家室,多半都是折损的命。从前张氏虽无几分聪慧,但也未曾蠢钝至此,这般张扬的作态,究竟是真的被晋封冲昏了头脑,还是故意显露低劣以降低旁人的戒心,从而保全她长子生母的性命呢?
金碧辉煌的殿堂中衣香鬓影,媛声丽语,然而谁知道这一张张美人面下,又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凰归终于满分考过科目二,恭喜我吧\^0^/!
PS:这章补上个星期没有更的,明天还有一章
PPS:本来前天就该更了,但素宿舍里网络不给力,*又抽得像鸭一样,折腾两晚死活发不上去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