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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因为这丫头是萧家的女儿,他生就不喜之外,以他的城府,略一思索便知她说的是事实.萧邦维现在是炙手可热的肱股之臣,又有福庆大长公主的关系,论起来在君前的地位更在渑国公府之上.先前渑国公府责难萧乐妤,自己不闻不问,任其挣扎,如今切实渑国公府有罪,如果自己被一群妇人一求情就网开一面,传了出去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听的说法.
君湛亥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江山和在民间的风评,他凉薄阴毒,却又极爱惜羽毛,最大的心思就是百年之后史书铁笔能流芳百世,成为一代明君,又岂肯在这样的”小事”上折损丝毫?
他主意已定,便再不肯拖延,冷冰冰地道:”萧丫头知礼忠君,又聪慧可人,顾全大局,朕心甚慰.渑国公夫人御前失仪,侍上不恭,褫夺诰命,赐自尽.”
帝王的杀心何等锋利?这样决然果断的处置带着森森寒意,让蒋吴氏和渑国公老夫人立时就软了身躯.
渑国公老夫人心中打鼓,刚才她一番作态,能否撇得清还要看皇上的心意.就见君湛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渑国公老夫人管束无力,且不能明察端倪,也有连带之罪,罚俸禄一年,降为淑纯郡君.”
七上八下的心落到了实处,渑国公老夫人却说不出心头的滋味是苦还是咸.好在皇上还是顾念血脉亲情的,咽下这口气饶了自己一遭;却降了自己的位份,自己乃是堂堂正正的大长公主,却成了郡君,大雍最重身份。勋贵历来比重臣高贵,渑国公府能在勋贵公卿中独树一帜地位超然,跟自己的身份是分不开的.如果获了罪,此消彼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渑国公老夫人背心湿透,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失神地跌坐在地。还得强撑着和渑国公一起跪拜谢恩。”谢皇上隆恩.”恰如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宋皇后自君湛亥发落,便谨守妻子的本分,始终温顺地跟随一言不发。这会儿才柔声地道:”萧四姑娘今晚当真委屈了,连带被搜身的几位小姐,本宫也很是歉意.这样吧,每位皆赏一对金镶玉和合二仙祥云如意。一对羊脂玉喜上眉梢玉佩,十盒上供胭脂;萧四姑娘格外再赐一对赤金嵌八宝琉璃如意簪.几位小姐全都灵慧端庄。温婉可人,本宫甚是喜欢,新年伊始,便算是取个好兆头吧.”
大殿里寂静如斯。落针可闻,只有宋皇后从容不迫柔和高华的声音委婉动听,带着雍容的气度。常人难以企及.
君湛亥对宋皇后投以赞赏满意的微笑,自己这个皇后总是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扮演应该扮演的角色。的确是一个称职的皇后.
宋皇后说了,这是新年的赏赐,自然不是被搜身的补偿,当真是体面光鲜,鲜花着锦,乐妤心中想着,随着另外几位原本不悦却意外得了赏赐欣喜不已的小姐齐齐叩头谢恩.
这一场闹剧持续了这么久,前朝的酒宴都已快散了,终于接近了尾声.君湛亥最是要颜面,渑国公府到底是皇亲国戚,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终是没有立刻逼蒋吴氏自尽,而是准许她跟着回去渑国公府,只要在三日之内”自尽”便罢.
坐在舒适温暖的马车里,乐妤微闭着眼,浑身都如散架了般疼痛,疲乏无声无息却又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倾泻在身上.
绿竹从腰带里小心地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乐妤,眼里带着钦佩和不易察觉的敬畏,”姑娘,就是这东西.”
乐妤睁开眼随手接过,普普通通的黄纸包折得平平整整,看不出丁点异样,打开之后,也是空无一物,只在黄纸上沾着一些不起眼的褐色粉末.
乐妤冷笑一声,随手抛开,脸色变幻.青玫将黄纸塞在袖中,有些担忧地看向乐妤,”这锦囊是新做的,还是绣衾做的….”
今早起床,绣衾便拿出了这枚精致华丽的锦囊,笑盈盈地说自己花了好几日绣好这个锦囊,特意让乐妤戴着进宫.
乐妤是何等仔细谨慎的人?今日进宫衣衫发饰都是仔细检查过的,保证没有一丝不妥.唯独这枚锦囊…..
刚才在大殿,看到蒋吴氏中毒,乐妤便已料到了几分,光凭适才的倒酒自然不能将罪名牢牢地扣在自己身上,一定要有证据才行.而自己身上,乐妤想来想去,便只有这枚锦囊了.
可她还是想象不出,这砒霜是怎么到这锦囊里的.真的是绣衾吗?乐妤思索着,翻看这锦囊.色泽高雅,面料上等,图案是洁白疏密有致的玉簪,针脚十分细密,显然绣锦囊的人花了很多心思.乐妤轻轻抽绳,锦囊中放着一大捧已制干的迷迭香,混着薄荷和薰衣草,散发着清幽宁静的香气.
乐妤轻吁口气,若无其事地嘱咐她们,”回去不要责怪绣衾,想必她不是有心的,而是别人寻机放进去的.”
青玫欲言又止,但还是闭紧了嘴唇,只答应道:”是.”
绿竹偏头皱眉道:”姑娘,渑国公老夫人要陷害姑娘,这事无疑.可她毕竟是府外之人,又怎么能买通姑娘身边的人放进这些砒霜呢?府里的丫头等闲都不能出门,要接上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且身边有这样的毒蛇盘伺,岂不将自己置于险地?我们要如何做?”
深夜寂静的街头,马车轱辘走在青石板上,辚辚声不绝于耳,透着孤清.乐妤柔白如玉的纤手衬着头,随着马车一摇一晃,她冷笑一声,”是谁拉着我去敬酒的?又是谁在我身后撞我一把的?”为了害自己,竟不惜跟府外的外人勾结,萧乐娴,你可以!
青玫绿竹对视一眼,惊道:”大姑娘?”
青玫一急,结结巴巴地道:”不管在家中怎么闹,你们到底也是姐妹啊,大姑娘怎么能,怎么能跟渑国公府勾结呢?”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老夫人和大老爷知道了,只怕也容不下大姑娘了.绿竹却是惊疑不定,程凌烨命她保护乐妤,却没跟她说任何事.她虽看出乐妤和乐娴有些问题,也只以为是寻常姐妹斗气,却不想如此水火不容!
乐妤没说话,却闭上了眼假寐,她秀美的脸部轮廓在马车的行进中跟着沿路的灯火忽隐忽现,有一种无言的明暗深沉.
乐娴屋里只燃着豆大的灯光,她换了寝衣,若有所思地靠在床头,如玉般的脸庞柔美明艳,却微皱着眉,似是有什么难解的事,却对跪在地上身子瑟缩轻声哭泣的青墨锦书置若罔闻.
她的眼线明明说乐妤戴上锦囊却丝毫没有怀疑其中有什么玄机,进宫一路上两人都在一架马车上,乐妤根本没有机会拿走锦囊中的证据.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并及时转移掉的呢?
她想起担心有意外去找乐妤的情形,安城公主衣衫整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喝茶,眉宇间隐隐忐忑不安,换好了衣裳却没有要返回大殿的意思.而乐妤却不知所踪….
她晶莹璀璨的杏眼蓦地一亮,对了,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乐妤明明是陪着安城去的,安城还在,她却没了踪影,她上哪儿去了?
乐娴握着尚自滴血的簪子的手蓦地一紧,安城贵为公主,怎会无端湿了衣裙?且还不是让更为亲密熟悉的缪忆贞陪着去,而是叫了最近才熟识的乐妤去?这本身就不合情理.
乐娴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乐妤会和淑妃暗会,却也动了疑心.她本就是极为敏感周密的人,接二连三对乐妤下手失败,虽让她失望浮躁,却也激起了她的斗志.
乐娴心底的阴影让她对乐妤的容忍渐渐没了耐心,她咬咬唇,渑国公府那边蒋吴氏是死定了,那老虔婆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更会质问自己.毕竟是自己这里的环节出了岔子.
乐娴有些头疼,为了应付,她不得不积极思考要如何弥补…..
今夜的萧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着,不管是乐娴乐妤,还是枯坐在暖阁,被激起了怒意的老夫人和萧邦维,都注定要度过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老夫人和萧邦维的斗争经验十分丰富,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萧家跟渑国公府的仇已经越结越深了,到了这个地步,蒋梦窈和蒋吴氏都因为萧家而亡,不管孰是孰非,渑国公府都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两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在昏黄的灯光下,老夫人忽而笑了,饶有兴致地道:”想不到顾氏还是有血性的,今晚她表现得很好!”
萧邦维苦笑,比起妻子女儿被逼反击,他更宁愿她们平平安安,永远温软单纯.
听雪堂里气氛很凝滞,知晓了事情的绣衾跪在乐妤面前,哭得两眼通红泣不成声.
几个大丫头都站在屋里,菱歌更是气愤地数落绣衾,”姑娘待你那般好,你竟猪油蒙了心,做出这样没良心的事,差点害死姑娘!你安的什么心!”
绣衾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姑娘,你相信我…”
珠玑一派沉静,拉住了还待大骂的菱歌,红润的唇朝着同样换了寝衣毫无形象瘫在床上的乐妤努了努.
菱歌生生顿住,圆圆的眸子里带着气急和怒其不争,转开头喘着粗气.乐妤懒洋洋地挠了挠微痒的头,”好了,起来吧.我相信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