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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律法的作用在规范,而不是只在惩恶。另外,你刚刚说律法,说官府,那我倒想问问叶大哥,洪源是始作俑者,朝廷就不是了吗?人人都知道洪源之父洪湛是冤死的,可人人却都敢怒不敢言,甚至唯恐避之而不及。他不能正常为父伸冤,自小感受世态炎凉,后又受身心双重打击,心理不扭曲甚至都是不正常的。敢问,朝廷做对了吗?如果说洪源该杀,那朝廷,是不是更该被杀呢?”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对朝廷品头论足的!还有,这样大不敬的话,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听到!”
“抱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远的不说,就说说你我二人吧。沈韩当初潜入叶府,若不是叶子奇意外回家,撞上你被悬梁自尽,现在,还有你叶子廉吗?那时候,朝廷在哪里?律法在哪里?所谓的官府又在哪里?周可和刘喜两方逼我家人,害我父母双亡,逼我七岁就不得不在野外自求生存,那时候,朝廷又在哪里,律法和官府又在哪里?”
“律法没有你期待的那样的及时性的。可是,不也正是律法帮你找回了公平,帮你父母平了反吗?”
“叶大哥,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无意说律法与官府的好与坏,只是在说,这一切的事情中,人,始终都是占主动的。既然是人在占主动,我们为何不能把事情朝好的方面引导呢?非要死亡,才可以解决一切吗?”
“漫修,我知道你善良,即使她曾经那样对待过你。其实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她非大奸大恶之徒,甚至说,在这次动摇周可的根基上她还出了很大的一份儿力,刑场上引出周可便是她主动向包大人提出的,只不过安排的官兵熊包了些,居然能让他们逃脱了。另外,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藏财宝的羊皮卷地图也是她卷好给你的吧?上面有一个女子的模糊的血色手印,至于是谁的血,就很难说了,不过我猜是马海庆的。你们之间是否有交易,哦,或者该说是互换的承诺?又或者,是你看到她为了维护母亲而心软了?不论是什么都好,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一码归一码。凡事都有因果。作了恶就要承担恶报,种了善也必将会又善果。她的这些功劳我会一点也不落的报给万岁,并祈求万岁的开恩,但是关于她杀人的事情,我也会一丝不漏的报与万岁。至于怎么处置,恐怕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了。”
“你没有证据是她杀的人,因为,我才是人证,唯一的人证。”
“哦?是吗?你听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吧?往往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的事情,却总会有漏洞的。这,可能就是上天赐予我们人类的礼物吧。”
“你……决定了?”
“对。而且,我一定会这样做。包括你的所作所为,我也会如实的报给皇上。”
“原来…...如此。”漫修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低落。看来,到底是官与民,今日虽不是审讯,性质倒也差不多了。只要报给皇上,说他私动杀人现场,包庇凶手,恐怕在寻到周欣然之前,他不赴黄泉也要被刻字发配吧。自己,到底是欠思虑,一旦让叶子廉找出了十足的证据,毁了周欣然不说,连他,连雪儿也要一起毁了。而以他对叶子廉的了解,恐怕十有**是会寻到证据的。
“报上后,我就辞官,去陪你,如何?”叶子廉的此话一出,当场惊得漫修半晌没说出话来。
“干什么?感动的?还是不信啊?就像你说的,如果律法真的只在惩恶了,那还需要我这样的人做什么,只要有酷吏便可以了,不是吗?”
“呵……”漫修听言,低头笑了一声,可怎么听,那笑里都含有着些感动的哭泣之音。一直在假山之后偷听的雪儿在内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眼睛竟不自觉的也跟着漫修一起,泪水中融杂着笑意了。
日子又平淡得过了些日子,姨母几次在漫修面前提起是否该去杜府提亲,将雪儿迎娶进门,漫修却总是笑笑了之。再看雪儿,竟也是一样,只每日缠在漫修身旁,或者撒娇,或者狮吼,只不提婚事一事,弄得林义夫妇实在不知二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日,在接了叶府派人送来的一封信后,漫修就只在花园中发呆,雪儿本想调皮的蒙上漫修的眼睛,逗逗他开心的,不想,却听到漫修说出了自己这几日最担心听到的一句话。“雪儿,我不能和你天荒地老了,咱们,到此为止吧。”
出乎意料的,没有看到雪儿惊讶的表情,反而,是平静,而且,还不是之前常见的暴风雨前的那种平静,是仿佛全在意料之中的平静。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漫修想起那日和叶子廉分开之后,便独自回饭厅,坐下来安静的吃了雪儿给他精心准备的美食。当时就觉雪儿有些异于常时,可之后却见雪儿一如平常,也便没有在意。今日观此反应,不由让人不怀疑雪儿的知情了。
“其实我知道与不知道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已做出决定,准备和你天荒地老。所以,你去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包括,地府。”
“雪儿……”
“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丢下我的傻话,因为,你丢不下我的,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雪儿……对不起,对不起……我该让你幸福的,可是……”说着,漫修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雪儿轻抚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漫修的发丝,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后来,林家的人才知道,皇上下令将漫修关入大牢待审,而一同关进去的,还有冲撞了圣上的叶子廉。至于叶府派人送来的那封信,是叶子廉在觐见万岁爷之前亲手写给漫修的,信中明确的说了这个可能的结果,而漫修也可以选择事先逃离。可是,既然连叶子廉都选择了与他一起承担,他苏漫修为何又敢做不敢当呢?因此,他才会静静的在家等着衙役上门,只不过,对于关心自己的亲人,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着实内疚的。
为此,叶家,杜家,还有林家都操碎了心,可是,皇上就是不开金口,对他们的觐见也一律挡在宫外。偏偏此时,又逢太后驾崩,举国哀悼,以仁孝执政的皇帝更是悲痛万分,为太后守灵,更是无暇顾及叶子廉和苏漫修这等小事了。
因此,在皇帝的遗忘中,叶子廉和苏漫修这对难兄弟竟在牢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甚至于一个秋冬春夏。好在,官府也不提审,也不为难,日日还有好吃好喝来送,又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虽然牢里不比外面,二人互为同伴,日日谈些酒词,倒也过得自得其乐,只不过,也不免时时透出些感伤。人生真的是无常至极啊!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因立场相悖而争论不休的两人如今同时身陷囹圄,还成了牢中的相伴呢?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无常,是在二人入狱一年后的一天中发生的。这日,金兰和雪儿同时来牢中探望,且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就是在城郊的一个荒庙中发现了周可和封在鸣的尸首,据证实,那是真正的周可,而杀他的,完全有可能就是封在鸣,而周可,也用他最后的力气又杀死了他身边最信任的背叛者。
“封在鸣杀死了周可?”
“嗯,据说他在前一天曾经还和官府的人联系过,说想要戴罪立功。”
“拿周可的项上人头去换一个脱罪的功绩,周可死得还真是冤枉。”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好的结局。周可当时背叛秦叔叔,现在也让他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到底也是因果报应。死时,也该会有所感悟吧!”
正说话间,牢房的门打开了。金兰站起身来,想再多给牢头些银两,看能不能通融让她们多呆一会儿。可是,没想牢头儿却死活不肯要,还说,“几位爷,夫人,小姐,若是想团聚有的是时间,请别为难小的们。”
雪儿正为讲了半日周可的故事,却没怎么好好和漫修说说话而有些心情纠结时,没想那牢头儿竟径直走过她们的身旁,直接将牢门打了开来。
“牢头儿,你这是……”
“两位爷,快请吧。上头可是刚刚吩咐下来了,说万岁爷,宣见二位。趁还有些时候,二位快去沐浴更衣,莫要耽误了圣驾才是。”
开始还在紧张的众人在听到“宣见”二字时总算松了口气。没直接下令发配,肯宣见他们,已经是万岁爷很大的仁慈了。但这次宣见到底代表着会释放他们还是亲审定罪,饶是断案如神的叶子廉也无法揣测圣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