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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生觅莲记(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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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曰:“君不怕花怪乎?”生曰:“然则卿爱我矣。”莲面红,曰:“先生大胆。”举扇自蔽,欲返。生前诉曰:“自见之后,未领笑语,企慕之悃,山高海深。每谓卿如琼林琪树,常欲在目前,奈咫尺天涯,劳心怛怛。昨睹佳句,今寻得此乐地,愿借假山以为巫峰,纵委身风露,犹瞑目泉壤也。且楚词有曰‘乐莫乐兮新相知’,何太自郑重如此?”因执莲之扇而牵之。莲假手放扇于生,目生,低声曰:“读书人但轻自己之手足,更不重他人之耳目耶?”生曰:“四无人声,惟有子知我知耳。”莲曰:“天知,地知,奈何?”生曰:“天地无阴阳乎?”彷徨不能自持,遽执莲手,曰:“到此地位,工夫尤难。此未语可知心者。虽铁石打成心性,亦当慈悲嗟愍!”斯时也,生魂已飞天外。莲曰:“妾,娇体也,乃相煎太急,今日胆落于君矣!此臂今当断君,亦何取于妾?且此何地也,此何时也,此何事也,妾与君何如人也,而敢犯礼侵义若是也?”力欲脱身,堕下金镯。生方拾之,而素梅适至。

    生避于树下。梅曰:“料莲娘被困,故独马单枪至此,可同我回。”莲与俱返,体若竦惕者,谓梅曰:“此生技痒,触物便吟,岂其锦心绣口,故吐句皆若宿构耶?”梅笑而不答。又曰:“此生貌欺潘岳,见之岂不欲投果?”梅又笑而不答。又曰:“此生出语温存,动容腼腆,必多情而重义者,今日反累彼怀抱矣。”梅又笑而不答。又曰:“此生远之则可爱近之则可畏,何也?”梅又笑而不答。莲有惭色,欲行不行者久之。生尚兀立不动,形如槁木,心如沸鼎,方叹曰:“天乎,天乎!救兵卒至,解围白登,所谓对面不相逢者乎!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惊饵鱼,伤弓鸟,何缘再得。”因作《行香子》词,书于莲扇:

    山石之旁,红绿齐芳。遇佳娥,正出兰房,娇娇媚媚,巧样梳妆。更好风韵,好标致,好行藏。

    绝世无双,不比寻常。尽吾戏调何妨。止应配我、个样新郎。谩眼空劳,心妄想。兴徒狂。

    书罢,见扇骨上细刻“刘一春”三字,乃知莲之念己,更觉愈不能遗。

    至晚,莲梅秉烛相对而坐。梅曰:“刘生显两番手段,皆为我等轻举深入之故。试以几日坚壁不出,彼敢斩关而入否?”莲曰:“然。”遂强习女工。

    生自假山会后。懵懵如痴,错错若寐,食焉而不知其味,坐焉而不知其处。寐焉而不知其旦,或入大堂,或趋讲丈,或归书室,或游别地,眼之所见,意之所接,皆假山也。盖无根而情自固矣。书史之功顿废,笔砚之事顿忘。或低吟树下,或从步池边,或登眺小楼,而莲梅踪迹,绝不可见。一日,邀友杨文陵访文仙。文仙迎生,有笑容,多喜意。少叙杯酌,酒半酣,欣欣相告曰:“别后思君,如心悬一物,恐妨君正业,不敢奉迓。前为君卜一筮,昨为君起一数,又以君年月日时与知命者推之,皆大魁之吉兆也。吾亦阅人多矣,多伶多俐,多才多美,无逾于君。当奋祖鞭,以看花上苑。得君捷,妾亦分荣矣。”生谢曰:“爱我哉!金石之论,可宝终身。”别文仙而归。复至假山,春景融融,终不能忘前遇也。取锥刻一歌于竹:

    四际春光入望中,杏开十里红霞簇。

    两对黄鹂调娇舌,三声五声新腔曲。

    唤起离人百感伤,千愁万恨填心腹。

    不如意事常**,云雨巫山空二六。

    何如一醉忘世情,同与七贤坐修竹。

    书毕,转至晴晕亭。有素纸一幅,柱上偶悬一针,生持之,且思且行。忽见小桃一株,夭夭可爱,猛记红雨亭之诗,叹息曰:“此芳桃也,能解吾意乎?”乃以师处桃花挂色屏绝复以针刺之,以针定于兰室之壁上而回。遇爱童持玉簪花来,种于花坛。命童往视莲室。

    莲方绣一袋。童至,曰:“前见刘相公有香囊一枚,自谓精绝,今莲娘所制更妙也。明当与一赛。”莲曰:“刘相公为谁?”曰:“名一春,字茂华,号熙寰,改号爱莲子。”曰:“何处得来?”曰:“家重叠山华村之西。”曰:“何为家汝家?”曰:“吾主相识之子。”曰:“今何不去?”曰:“吾主延致攻书,图其耸壑昂霄耳。”曰:“学问何如?”曰:“去年游泮,文武两全,鸿才海富,逸思泉涌。”曰:“为人何如?”曰:“制行英卓,动容俊雅,立志温和,趋向超拔。”曰:“家望何如?”曰:“故家子,读书种,仁人之裔。杜中丞、郝中书欲谋为婿而不就,故今欲俟宝窗消息,可以知其为人矣。”莲见生清扬逸洒,已动心注,而闻童之言,企仰俞真,谓童曰:“汝为刘生修一生谱牒,作一身行状。”俟童回,私叹曰:“是天遣此生以贻相思之种也。初见若尔,后将奈何;见犹若尔,别将奈何!断送一生,惟有此矣!”愈觉足不宁地,强梅以观花为由,将窥生室。而爱童归,正与生道及碧莲询生之语,立于窗外。莲乃返至花屏间,见二绝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