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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花轿,一个迎亲队伍,一串鼓乐声,一道圣旨,凑合在一起,改变了一个少女一生的命运。
铺天盖地的红也无法勾出半分喜气,十八岁的商欣悦感到从所未有的无助与孤寂,金乌寨上空的夕阳透过重花间的缝隙,照在溪水上,水面反射着玫瑰色的天光,像极了一朵朵拂花在水中倘佯着,天空布满了春日黄昏色彩浓烈的积云,欣悦久久、久久地,久到她的眼睛已经酸涩,需要眼泪来滋润,目不转睛的盯着轿门上红艳的牡丹,有种脱去喜服,扔掉凤冠的冲动,可那份担忧族人安危的理智将她拉回现实的边缘,轿外是深邃的苍穹,轿内是满目刺眼的红,世间女子都盼望入宫为妃,家荣族旺,可欣悦的心灵却感到那么的孤独。
圣旨,圣旨,多么可笑,凭什么一张白纸就剥夺了一个少女对一切美好未来的憧憬,不能反抗,不能拒绝,因为后果是毁天灭地的。
不知从何时起,这瀚澜第一美女的称号就落在了自己身上,是进京的那次朝贡吗?欣悦拿手抚着自己的脸蛋自问,真是造化弄人,一次朝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日盼夜盼的那个人是来了,可带来了却是自己入宫为妃的噩梦,他有没有真心爱过自己?他有没有真心疼过自己?若有,他又为什么要来?欣悦笑了,自己真是傻呀!他不来,依旧还会有别人来呀,诏顺帝他早已后宫佳丽无数,为何不放过自己,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那可伶的自尊心在作祟,若不是与琴湘贵妃斗狠,自己何必去献舞,让自己深陷这万丈深渊之中而无法离去,欣悦好恨!好恨!好悔!好悔!
父亲为何不抗旨不遵,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女儿一辈子吗?商家可是诏国有功之族,曾为诏国立下汗马功劳,祖父功成身退,隐居于琼琅山脉之中,早已不问世间瓜葛,只不过阳皇与他之间有惺惺相惜之感,不过彼此如朋友般相敬罢了,祖父去世,就被世人诟病,欣悦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懦弱,为何不上书言明,朝贡又有何作用,只会让那些在背后恶语中伤的小人自鸣得意罢了,不敢正面站出来澄清,唯唯诺诺只会让人更加生疑。
“欣悦,父亲求你了,你难道忍心看着全族人因你而被处死吗?你那意中人,不是说一个月后来提亲吗?这都过去半年了……”父亲的话语如根刺般将欣悦的心扎的鲜血淋淋,那个人来了,是来接自己了,接自己成为别人的新娘,太可笑了!
终恨此身非我有,何日忘却盈盈
金乌寨,夕城,何日再见,再见时我是否已两鬓苍苍,故人相见不相识,那深宫牢笼将锁住我对你深深的思念,从此,你在月的一头,而我在另一头,无语凝噎。
“阿姐,阿姐,快停下,停一下”
“快停下,快停下”欣悦猛然掀开轿帘,她听到姬媱的呼喊声了,是不是不要去了?姬媱追来是不是带来了好消息,“姬媱,姬媱,我在这 ,我在这……”
“娘娘,新嫁娘不宜下轿,下轿是不合礼节,不吉利的”身旁的喜娘拦住欲跳轿的欣悦。
“让开”欣悦冷冷的出声,音如千年寒冰,喜娘那皱纹的脸不由嘴角哆嗦了一下,“这是个厉害的主子,这若入宫,还不知将掀起怎样的风波”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活学活用的,立马将欣悦扶了下来,“新嫁娘都不在乎,自己又何必瞎操心,这主子的脾性,估计也无几分圣宠,倒是可惜了那副绝世容颜”
“姬媱,姬媱,是不是我不用入宫为妃了?”欣悦一脸的期盼。
“对不起,阿姐,不是”姬媱喘着粗气,抱歉道:“我姐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说把这给阿姐,让阿姐路上吃,叫阿姐不要想家,我们都会想你的,阿姐,你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日再相见了”
“娘娘,入宫为妃是世间女子的荣幸,您不能乱说,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喜娘好意提醒,倒不是她有善心,而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欣悦那大不敬的话,万一哪天牵扯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眼前这位娘娘,原本还以为自己傍了个靠山,现在看来是无希望了。
看着姬媱那双红肿的眼睛,欣悦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最无奈的两个字:是呀!此去一别,再见又是何年,“让族人都把我忘了吧!就当从未见过我”欣悦说的很决绝,心却在滴血,生养她十八载的故土,给了她十八年的情分与眷顾,怎可在一朝一夕之间说断就断了呀!
“阿姐,这是寨主让我交给你的,寨主说对不起你,阿姐,你多保重,有机会回来看我们”
“翔龙玉珏”父亲把这个送了自己,欣悦很懊悔,自己不该与父亲大吵大闹,父亲也有难处,一寨之主的他也有太多的不得已,若自己这微薄的一命能换来全族上千口人的安危,也是值的,“姬媱,你回去吧!替我对寨主说声对不起,女儿不孝!”欣悦立马转头进轿,并不是怕在姬媱面前落泪,而是看见那个骑马的白衣身影正渐渐的靠近,欣悦的心就如狂风巨浪般久久无法平息,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她爱过、迷恋过,可眼下以及今生,爱不得!恨不得!
慕容战,慕容战,一个如此刚毅霸气的名字,却安在了一个斯文内敛之人身上,他不敢背叛他的家族,也不敢忤逆他的主子,所以他选择了牺牲,牺牲彼此的承诺与明天。
“姬媱姑娘,你不要难过了,告诉寨主,我会好好照顾欣悦的”
“欣悦?”姬媱打量眼前这位斯文的武将,一丝疑惑陡然升起,他称小姐为欣悦,而不是欣悦姑娘,难道他与小姐相识吗?彼此熟悉吗?慕容战一时口误,脸上升起红晕,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这一时口误,可是会要了许多无辜之人的命的,这若在京城,会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的,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一声“欣悦”让欣悦泪流满面,今日的结果,只能怨上苍造化弄人。
“娘娘,暮色将至,寒气将起,您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喜娘急的冷汗涔涔,看着横在眼前那明晃晃的匕首,进退两难,这真是个有苦难言的苦差事,这真是个惹不起的主,来时,左右盘旋,赌定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人前人后游说,上上下下打点,别的不说,光银子就送去不少,原还指望着这瀚澜第一美人,一朝荣宠,自己也就鸡犬升天,后半辈子有了依靠,哪知这是个比京中任何高门大户家小姐还刁蛮的小祖宗,是个比深宫里任何一位娘娘还无礼的娘娘,陛下是天子,哪能容下半分忤逆,美也只是浮象,回宫后,立马推卸这份差事,怨也只能怨自己命苦,喜娘嘴上虽说是关心,实则怕连累自己,心里早把欣悦祖宗十八代都暗暗骂了个遍。
“给我滚一边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欣悦厌倦了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她心里那点小算盘都刻在脸上,明眼人谁不知,欣悦提起脚下一层层如花瓣绽开的红艳裙裾,踩着高低不平的坑洼路,沿着一条荆棘遍生的小路朝前走去,是逃吗?不是!若逃能解决所有问题,欣悦早逃了,天下之大,能逃过今天还能躲过明天吗?她只想一个人静静,一头受伤的小兽,寻一安静之处,独自舔舐自己流血的伤口罢了。
夕城,你目送了我离去的背影,何日才能迎来我归来的笑容。
谁把心事惹起/惹落一身拂花/谁又把心事抛却/抛还前尘往事
近在咫尺的爱意/万丈红尘的距离/笑世事无常/叹有缘无分/哀命运多舛/伤思伤情怀
拨开两边的荆棘,没想到是片开阔的湖面,湖水静静,无风无涟漪,湖边的芦苇肆意疯长,天空倒映在水里,似乎水天倒换,人立在天中。
“跳下去,是不是一切都将一了百了”当这个念头冒出时,欣悦也被自己的心魔吓的一手冷汗,难道自己真的入魔了吗?如此轻视宝贵的生命,还有整个金乌寨的存亡,为了一个男人,曾经光明磊落、做事干练的自己竟沦落到深闺怨妇的地步,真是可悲可叹,天地之大,嫁谁还不是嫁,成为高高在上的皇族人,是多少人所期盼的,自己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
“哈—哈哈---哈哈哈---”欣悦抬头狂笑,直笑到泪流满面。
“欣悦,欣悦,你在做什么?快回来”匆匆赶来的慕容战顾不得被荆棘划破流血的伤口,听到喜娘的奏报,他吓的不轻,他太了解欣悦,他怕欣悦做傻事,他知道欣悦那样豪爽的个性,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可是自己……“欣悦,你听我说……”
“说什么?”欣悦冷冷的说道:“说什么还有价值吗?说什么还能挽回什么吗?曾有人骗我,让我乖乖的回去等待,我左思右盼,就盼来了这样的结果,你说,你我之间还能说什么”
“欣悦,对不起,父亲他不同意,他把我……”
“所以你选择抛弃我,背叛我们的誓言,对不对?”欣悦狂叫起来,一肚子的怨气终于可以发泄了,她恨,可是却又没有恨的理由,太可笑了,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强迫是没有意义的。
“欣悦,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
“那我们现在抛弃一切,一起走,
好不好?”
看着那满怀希望的目光,和那对殷切的芊芊素手,慕容战不是没有心动,而是红尘的束缚根本做不到,一路上,无数次他也想到逃这个念头,这是不可能的!“欣悦,你冷静的想想,你若不管不顾金乌寨的死活,我若将整个慕容家推到刑场上,你我的后半生将活在对亲人的愧疚中而无法自拔,何来幸福,你曾构幻的那些属于你的我的未来根本无法实现的……”
“不要说了,出尔反尔的小人,我真不明白,我怎会把一片痴情都付给了你”欣悦抬头看天,这样泪水就不会溢出,自己会变的坚强,怜悯与悲哀为互生互长的连体,欣悦不需要。
“欣悦,你还是这样直率的脾性,入宫后,你要学会虚与委蛇,不然,你这性格会让你吃苦头的,皇宫不是金乌寨,天高任鸟飞,那里都是牢中金丝雀,学的是婉转的歌喉与耀眼的羽毛,我希望你入宫后,保护好自己”慕容战有千言万语,可也只能点到为止,句句真心的嘱咐:“不要与宫中妃子斗恶,凭姿色多获陛下的宠爱,这才是你在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从今往后,你我为陌路人,说这些是为了减轻你的愧疚吗?”欣悦伸手握住伸到身前的荆棘,那股刺痛感流入心中,不是疼痛难忍,恰如一股甘泉缓缓流过,这种无法言语的舒畅感,能冲淡盘旋在脑海里的种种纷乱杂念,能缓解大脑的头痛欲裂感,“你以为你是施善者,先抛弃我,现在来解救我吗?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
“欣悦,你现在恨我骂我哪怕杀了我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只希望你入宫后一切安好”慕容战伸手道:“欣悦,把手给我,我们回去,站在那危险”
“正因为你的懦弱而毁了你我的未来,怨你恨你早已无济于事,今生缘分已尽,只希望来生彼此是路人,你我互不相欠,所有关心的言语都是画蛇添足,彼此把对方都忘了,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欣悦从刚才那种疯狂的状态中走出来,也感到自己的失态,曾经那个心高气傲的自己,也有一天会为一个情字把自己折腾到如此疯狂的状态,真是局外人不明白局内人的困惑呀!伤心又如何,悲哀又如何,只能如只猫般,独自舔着自己撕裂的伤口,让时间这副良药来慢慢调理吧!心痛减少,遗憾增生!
“将军---娘娘---你们在哪呀----将军----娘娘-----”喜娘气的直跺脚,这真是一个不省油的主呀!自己转身的功夫,人就跑的无影无踪,这个小主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死活不愿入宫,也是,这乡野里长大的丫头哪有那福命承受雨露之恩,反倒是会折了寿的,这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谁想飞就飞的,禀告将军,哪知将军也不见踪影,这一路走的胆战心惊,恨自己命不好,好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抽自己两耳光了----解气!
“将军---娘娘---你们在哪呀----你们去那边,你们到这边-----将军----娘娘----”
“大伙都在找我们,欣悦,回去吧!”
“好----你先走,我们一起不合适”
慕容战首肯了欣悦的提议,毕竟朝臣与后妃是不许有私情的,若让人看见今夜他们两在一起,以后也会生出诸多事端来,欣悦在后宫无依无靠,无权无势,难保以后没有人对她暗下毒手,人言可畏呀!
“噗通-----”
“欣悦----”慕容战看着水面那圈圈涟漪,水面泛.asxs.点银光入眼,迷了心智----欣悦跳水自杀了!来不及多想,没有时间来思考前因后果,“噗通-----”
身体越来越重,水呛口鼻的一瞬间感觉整个人要炸开了,可之后感觉很舒服,水是柔和的,是多年前母亲哄自己入睡的手,它轻柔的抚摸着自己全身,在耳边说着瞧瞧话,告诉自己拂花开了,要为自己戴上美丽的花环,赶快入梦,梦里有人用夕城的晚霞为自己编织了一件五彩的嫁衣,欣悦很开心,就这样沉,沉下去吧!这个世上难留自己的足迹了,留了也徒伤悲,自己的离去,能换来爱人的一滴泪吗?进京的路太折磨自己,沉睡在这不知名的湖底,千万年后与淤泥融为一体,谁还记起谁,谁还忆起谁。
离去,离去,身后拂花满地。
谁能解我千年愁怨/还我一个明媚的明天/阴雨之后的那个天空/高悬的彩虹是永久
谁能断我思绪的源头/还我一汪碧波的泉水/狂风之后的那个水面/清澈的底波在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