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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地是张巨大无比的宣纸,创造者正在肆意挥毫着。
雪,它太洁白,太纯净了,所以无法长存在这个黑暗的人间,在人的世界里,太缺少洁白、纯净了。
雪中的精灵们,她们的舞姿轻盈的如春燕展翅,欢快时似鼓点跳动,显得洒脱、优美、舒展,她们是今夜----上元节最快乐的永恒理了,人间的欢声笑语有尽,人间的宴席有散,而她们无所思亦无所虑,幽玥伸手压好千然的被角,悄悄退到窗边坐下,千然一整个白天不知在嘀咕什么,现似乎疲倦了,安睡了,一停下来,那些有形无形的烦恼立马缠绕起来,挣不开,逃不掉,幽玥推开窗子,任雪花打落在身上,没有一丝寒意,轻轻触碰那纯白的躯体,可惜立马消失不见了。
曾经自己也是似这漫天的雪花般,无忧的欢跳着,肆无忌惮的呼喊着,那些记忆是那么清晰的镌刻在夕城的角角落落里,古庙前的拂花一定记得那些不可多得的“流金岁月”,可是,是谁,偷走了这些欢快,又是谁抢走了那些岁月,田婶、田伯、圆豆、虎子……那些笑脸不知去向,大师兄、师兄们……那些笑脸在脑海里,从未预料到有一天,自己连跨回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物是静止的人是活的,但若人死了物也就彻底消失了。
玉装雪砌的拂花,你明白只有经过寒冬的考验才可迎来明春的艳丽,可是你知道人间有多少人挨不过这个严冬的考验,也等不来春的艳丽了。
“大师兄,你在哪?你曾说一定会陪幽玥过十六岁生辰,可十六岁生辰早远去了,而你的身影却远在天边”,幽玥感到嘴边有咸咸的泪水味,流泪吧!流泪吧!心就是脆弱的又能如何?拭是去哭泣的痕迹可拭不去心底的悲怆,不如不拭。
渐渐的,渐渐的,在梦里,在梦里听到了往昔的欢声与笑语。
“大师兄,大师兄,下雪啦!”小小的幽玥兴奋得连鞋都未穿,披着外袍冲进雪里,伴着周身的雪花在天地间翩翩起舞,仰起头,打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转了一圈又一圈,银铃般的笑声荡漾着,“雪儿,雪儿,你真美!”
“怀玥,怀玥,不要闹了,凉了就糟了”,怀恩急忙提着幽玥的鞋跑到幽玥身旁,不管幽玥嘟起的小嘴,强令幽玥把鞋穿上,“你呀!刚上晚课都快睡着了,现在有精神了”,怀恩揶揄道。
“师兄最好嘛”,幽玥又开始耍她一贯的小伎俩了,“师兄是天底下最善之人,肯定不会对师父说的,对不对?”幽玥嘴甜的似抹了蜜,哄人的话信手拈来。
“下不为例”,怀恩年轻的脸上荡着笑意,这个小鬼精灵,一犯错误就这样,心里都清楚,怀玥屡教不改,从未认真过,练武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读书时是与周公见面的时辰,调皮扮鬼的小错事从不缺她一份,货真价实的一个小精灵鬼,师父宠溺她三分,师兄们就不用说了。
“嗯嗯,一定!”怀玥飞快回答,一脸严肃,“师兄,你说,云在行走,是因为有仙女正驾着它们急着赶宴席,天下雨了,是有仙子伤心落泪了,可下雪了呢?”,怀玥抬起满是疑问的小脸,傻乎乎的问道。
“胡说,佛经曰:风雨电雪皆天地万物,万物者,乃生养之根本也……”
“好了,停,师兄不要念了”,怀玥有点泄气,就知道跟大师兄讨论这个问题,肯定没满意的答案,“我知道了,是有仙子在撒她摘下来的雨露,不然雪怎么会是经营的呢?”,怀玥开始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起来。
“师兄,师兄你去哪?不要走!不要走!”,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离去了,只剩下一个孤单的自己,雪好冷好凉,身子在发抖,牙齿在打颤,听见骨骼被冻僵的声音,想走却走不动,想跑却跑不了,”师兄----师父----师父-----师父-----木头你来啦!木头-----“
“木头,木头”,幽玥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原来是场梦,虚惊一场,估计快子时了,前厅的歌舞、宴席估计早散了。
“千然姐姐,你说什么?”,幽玥跑到千然身边,附耳细听,睁大眼睛,无法相信,千然姐姐在呼唤卿天羽的名字,伸手,额头滚烫,“糟了,这下糟了”,深更半夜高烧不退,这可是一个不好的征兆,怎么办?现在去请大夫是不可能的事,赶快去拿冷毛巾敷额,“佛祖保佑,保佑千然姐姐渡过这一关”
“幽玥”
“什么?谁在叫我?”,幽玥惊讶得整个人都木呆了,牙齿差点咬了舌头,是千然姐姐在唤她,是千然姐姐在唤她。
“千然姐,千然姐姐,是你唤我,对不对?对不对?”,幽玥喜极而泣,她从未想过千然姐姐会唤她,她一直以为千然姐姐疯癫虽在自己面前很安静,一直以为千然姐姐糊里糊涂没想到眼下神清目明,太好了!太好了!
“幽玥,今生无以为报,来世衔环结草报你大恩大德”
“千然姐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幽玥握住千然骨瘦如柴的手,紧紧的,死死的,她太激动了,千然姐姐不仅说话了,还吐字清晰,词能达意,这是这个上元节,佛祖给予的最大恩赐呀!自己不求回报,只要千然姐姐的病能好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希望的。
“幽玥,我想见王爷”
“卿天羽?”看着那渴求的眼神,幽玥明知在今夜要见到卿天羽很难,可不忍心拒绝,毕竟,那是千然姐姐今生的丈夫,一个她掏心挖肺,全心全意爱过的人,只可惜错付了情,毁了一生。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天地穿上了冬衣,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均匀的音响,身后肯定是一串串走过的痕迹,幽玥不敢回头去看,怕失去行走下去的勇气,前厅里人散欢尽了,偶尔还能嗅到空气中一丝一缕的酒香味,那宫灯上遗留下的灰尘,正酣眠着,宫穗也懒得摆动了,因为风也休息去了,看着这满眼摇晃的喜气,幽玥有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错觉,这眼前的尊荣富贵下一炷香就变成了一无所有,这里眼下门庭若市,人头攒动,下一个时辰就会庭院冷落,人烟稀少,幽玥的感情告诉自己,一切都太虚假了,可理智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是情感欺骗了理智,还是理智糊弄了情感,为什么人的理智与情感总是格格不入,若有一天它们融合在一起了,就成了不计后果的冲动了。
珠帘上货真价实的珍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晃动着扎人眼,轻碰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伸手穿梭而过,什么也没能抓住,就像人生里的有些东西,你越想紧紧把它抓住,它离你越远去,刻在某片记忆里,割舍不去。
“谁?”一个小丫头吓得把手里的瓜果全洒落在地,原来是在偷吃桌上的瓜果,幽玥拾起滚落在柱边的苹果,递了过去,小丫头满眼的惧意满脸的囧样,“她也没有错,她只是想过一个她想过的上元节,以她的方式”,小丫头接过苹果,往兜里塞了塞,急的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知道王爷在哪吗?”,幽玥并不想告发揭穿什么,若说有错,也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误闯,每个人都有她活着的苦衷,高高在上的权贵是无法理解上元节里偷瓜果吃的一个小丫头的所思所想,但幽玥明白,这与偷窃无关,与人本质的好坏无关,她只是单纯的想罢了,简单的如一眼见底的水,没有杂质,掬水留香。
“王爷今晚在王妃那”,小丫头声如蚊哼,不过这就够了。
第一次踏入雍倾王妃的庭院,有种“庭院深深深几许,锁住春风不知冬已去”的错觉,眼前的门一道又一道被打开,在身后一道又一道被关闭,那朱红的大门上一个个噌亮的铆钉,更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厉鬼,伸着爪子,张着嘴,扎死所有的不速之客,院里全是青石铺地,每块青石上雕刻的莲花,栩栩如生,取步步生莲的寓意,幽玥走在上面,总错以为下一朵莲花将在自己脚下被踩碎,粉身碎骨化为乌有。
敲门声很缓很慢,怕一不小心就做
错了什么,“荷姐姐,开门,是我”
“大半夜有什么事?”,一个慵懒不情愿的声音问道。
“荷姐姐,是幽玥郡主有要事找王爷”
“哪个幽玥郡主?深更半夜要不要人活了?王爷王妃早歇了,明再说”
幽玥制止住了小丫头再次敲门的手,看来这个荷姐姐是不准备开门迎客了,虽说客来的时间、地点不对,“雍倾王妃也算得上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就教你们这样待客的吗?”
“郡主,郡主,奴婢睡晕了,不好意思,郡主快近屋,屋外正下雪呢,怪冷的”
“不了,我有要事找王爷,你速去”,幽玥不想与这种见风使舵的人多费口舌,前一刻还冷言冷语后一刻就笑脸相迎,不想抬这郡主的身份,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今夜这样做,幽玥心里也清楚招很多人嫌,可千然姐姐等不了了,她那忽清明忽恍惚的神智,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怕今夜是回光返照,无论如何,幽玥要替千然姐姐完成这个心愿,无关权力,只是真心。
左等右等,左盼右盼,就在双脚快失去知觉的时候,心中所期盼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了。
“幽儿,这大冷天”,卿天羽有点惊讶,回府之后,幽玥对他一直避而不见,今晨去宫中问安,彼此一路无语,整个人冷得像块冰,怎么眼下突然跑来找他,:“快进来,快进来”,卿天羽招手道。
“七哥,千然姐姐快不行了,要见你一面,若不是事关紧急,我也不会……”,幽玥咬住了嘴唇,自己情急之下似乎话说错了,我也不会来找你,我一辈子也不会理你。
“千然,千然”不知为什么,幽玥感到卿天羽一听到千然的名字整个人就很烦躁,似乎他很讨厌这两个字,为什么呀?不是说她曾是他的宠妾吗?不是说他曾与她也相许白首吗?为什么一转身,物是人非,情随水流,是因为孩子没有还是人疯了?还是说这颗棋子失去它存在的价值了?“死了也好,本王不去,你回去!”,卿天羽冷冷的拒绝道。
“他说什么?他说死了也好”,幽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深爱过他的女人,这个女人奉献了一生、青春、爱情包括生命,现奄奄一息了,想目睹最后一面,可他却拒绝了,我们对一个陌生人都有几分礼敬之心,我们对一个乞讨者都有几份怜悯之心,一日夫妻百日恩,转身就恩断义绝,这不是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吗?“七哥,你这样做不怕遭佛祖报应吗?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你是石头做的”,幽玥有点口不择言了。
“本王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扑通一声,幽玥跪下了,尊严与生命相比,孰轻孰重,这样吵下去于事无补,有时间给自己在这口舌之争,可千然姐姐等不起一刻了,“七哥,我求求你,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千然姐姐快撑不住了,最后一面,听听她心底的话,你是她夫君,是她一生的牵挂,让她无憾的走,来世也会感激你”
“本王说了不去就不去,不要在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假作戏,起来!”, 卿天羽冷声命令道。
“七哥,我求你,你不去我就不起来”,不是威胁是被迫无奈,无计可施下只能苦苦哀求。
“爱跪就跪”,砰的一脚踢闭门,门内的卿天羽沮丧到了极点,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屋外的幽玥心沉入谷底,和这雪花一样的温度。
雪花一颗一颗的飘下,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一个是滚烫的赤诚一个是彻骨的寒冷,很突兀的对比。
在这雪花纷飞的夜晚,是谁捧来一束火星,告诉我,春天躲在这点火星之后。
夜漫漫,宿云醉,衾暖留人睡,玉钩罗帐轻烟纱,烛火通明炉香袅。
思漫漫,恨依依,身心皆已备,寂寞画堂深深院,片红休住留人归。
“王爷,夜凉如水,披件衣服吧!”茹洁早醒了,“妾身劝郡主回去”
“不必,你回去睡”
屋内屋外的两个人,都心如油煎,可所思所想却南辕北辙。
卿天羽想起了那个千然堕胎的暖暖下午,血流了一地,形似一盛开的牡丹花,艳得耀人眼,此时此刻,上元节夜,他刚凯旋而归,就去关心一个失宠的姬妾,茹家会怎么想?茹太皇太后又会怎么想?这后面的代价太大了,他不能赌。
“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本王当然喜欢你生的孩子,其余子嗣一律不要”,卿天羽暧昧的对怀中佳人倾诉衷肠。
“真的!”茹姒整张脸羞成了红苹果,原来王爷宠爱那贱人一段时间,不过是因为她家族势力,眼下好了,秦家被告参与太子谋反一事,满门抄斩,贱人还好嫁得早,不然也身首异处,王爷眼下连那贱人肚子里的子嗣都不要,看来贱人离死不远了,一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将在雍倾王府的百花中独占鳌头,茹姒都可以从睡梦中笑醒,贱人敢跟她争风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不说才貌,在阳国,妇孺皆知茹家处于什么重位上,“那这事就交由妾身去办,一定稳妥”,茹姒乐不可支,伸出芊芊素手,捻起轻粉,王爷就是高明,做事不留蛛丝马迹,红花堕胎是好可容易被人发觉,麝香也是宫中妃嫔惯用的伎俩,实无趣的紧,轻粉贵重且不易得,用水服下,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茹姒止不住的冷笑,贱人敢与她一争高下,也不知自己死在何处,哼!
“好了,本王有事,先走了”,卿天羽见事已成,推开腻在身边的茹姒,走了出去,推开门的一霎那,看到了那双流泪的眼睛,满脸苍白,身子羸弱,依在窗边的千然,“她全听见了?孩子不能留,秦家参与太子谋反一事,秦千然若执意生下这个孩子,整个雍倾王府都会变成坟场”,“千然?”,卿天羽低低唤了一声,伸出去牵她的手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事不由人不由己,你好自为之”
错不在千然,与孩子也无关,错在千然姓秦,而这孩子留了一半秦家的血液,当然,这颗棋子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说自己悲痛欲绝是假的,但多少有一丝留恋,这是卿天羽当年最真实的想法。
“王爷,那贱人----”,茹姒立马假装打嘴,笑道:“千然姐姐疯了!”
“疯了?”,卿天羽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脸庞的太阳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怎么好好的人疯癫了?”
“妾也不知”,茹姒见卿天羽似有不悦状,立马收敛起满脸的笑容,“听丫头们来说,千然姐姐喝完药之后,整个人就神志不清,疯疯傻傻了,见人就打,不梳妆,满嘴胡话,姐姐以前身边的侍女墨荷被毒打了一顿,王妃见其可怜,许配人家了”,茹姒拼命想挤出几滴泪水,以示同情,奈何心中无悲,哪来涕泪横流。
“那就养着吧!”,卿天羽重拾起书简,对他来说多养一个人与多养一条狗无异,秦家这棵大树被连根拔起了,干死叶枯,难道还要他去呵护枝尖一丝绿意吗?这才子佳人的戏码看看戏听听说书就够了,生活中真刀真枪的上演那就算了。
跪在冰冷莲花砖上的幽玥,想起的却是上午见到茹太皇太后,她所说的一句看似轻实则重的一句貌似无心却有心的话语。
去宫里,一路上很难堪,与卿天羽对坐,两人都沉默不语,逼仄的空间里不免肢体的碰撞,幽玥刻意的挺直腰板,目不斜视,整个人绷得像根木桩,生怕这个木桩一歪压打了谁,偶尔传来几声车夫的赶驾声,不知为何,听在幽玥心中胆战心惊,头上的花钿不停的左摇右晃,幽玥恨不得全卸了,头本来就昏沉沉的,再加上这单凤螺丝冠,脖子快支撑不住了。
跟在一群郡主、公主、女官等身后,厉行公事般一一朝拜茹太皇太后、芳芷皇后、惠仁太妃、清贤太妃……幽玥听着女官报的称号,机械式的跪首、起身、收贺钱,送祝言,退身,幽玥一年才进宫一次,都觉得不厌其烦,不知这些深宫中的女人,她们是怎样日复一日的
挨下去的,平日里的皇家宴会幽玥从不参加,她一个无关轻重的民间郡主,大多数皇亲国戚对她都是视而不见,圣上对她的恩赐多数也是师父的情面。
拜完一众太妃后,幽玥长长吁了口气,这个繁杂的礼节终于结束了,眼下就是大家各自散开,回府、观花、闲叙……从头至尾未见天娴,听说天娴公主出疹子了,传染人,避而不见,幽玥想去见见,有好几日未见心里怪想的,天娴那样一个爱面子的人,出疹子肯定不愿见人,心里肯定正悲戚戚的,自己也心情压抑,顺路去瞧瞧,也全当自己舒心吧!问清了路,幽玥就赶过去,这也是幽玥第一次在宫中行走。
远远见石径那头,众宫女簇拥一人走来,身边的宫女皆俯首叩拜,幽玥也退到一旁,低头跪下,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来人,原来是位满头银发、一脸威严的老人就是当今茹太皇太后,掌握阳国大半江山的实权,传闻当年茹家有意谋反,茹太皇太后大义灭亲,先皇与“贤后”的美名,她的亲人死于刀斧之下,未见半滴泪水,只言家国大义重于亲人情意,弹一手好琴,一曲“凤求凰”也是余音不绝,绕梁三日,众口称赞,圣上对她是尊崇恭敬,不得不承认,茹太皇太后抬手举足间尽显王者的霸气,那爬满皱纹的眼角隐约可见锋利的目光。
走近、走近、走近、走近……
“这是哪位郡主?抬起头来,哀家瞧瞧”苍老的声音命令道,一群宫女中,有一个穿郡主服饰的女子,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太皇太后,这是幽玥郡主”身旁的女官上前提醒道。
“恩,幽玥郡主,就是姒儿说的,住在雍倾王府的那个”老太后用她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幽玥,看的幽玥心里毛躁躁的,幽玥对茹太皇太后的了解更多停留在传闻上,今日百闻不如一见,可这样被人盯着,突然有种赤身裸体公布于众的错觉,头抵在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长的不过如此,有姒儿说的那本事吗?哀家看姒儿多虑了”,茹太皇太后语气里有点不屑的味道,“多大了?”
“禀太皇太后,十有九”
“嗯,怎么看也不是一个美人,只能说中看,你们府里的那个秦千然可去了?”
去了?幽玥一下蒙了,什么意思?难道茹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千然姐姐可死了?她们之前怎么想也不会有过节呀?一个是尊荣无比的太后,一个是深闺小姐,说是天地悬殊也不为过,这其中又包含了怎样的渊源?
“太皇太后,芳芷皇后让奴婢过来瞧瞧,您可到了,圣上正等您入席”一女官气喘吁吁跑来,回禀道。
“嗯,走吧”,估计茹太皇太后对幽玥这个其貌不扬,身份卑微的小郡主不感兴趣,正眼没瞧,没放在心上,姒儿跑来哭的昏天暗地,估计是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了。
原本去看望天娴的心情全泡汤了,没精打采的幽玥没精打采的跑回去了。
也不知跪了多久,也不清楚雪落了多厚,跪多久都无法改变什么,落再厚的雪天地依旧,有些东西不是靠渴求就能得到,比如感情,可惜,在今夜,在幽玥这个十九岁上元节的夜晚,幽玥不明白这个道理,多年之后,幽玥回想,今夜她祈求的不是一份感情,是一种怜悯,可惜,怜悯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一种感情,乞求得到的只能是毫无生气的施舍。
回去的路途上,幽玥没有哭的撕心裂肺,那个自己一直担心的噩耗变成了事实,千然姐姐“睡”过去了,带着她永远的遗憾睡过去了,睡在这个普天同庆的上元节的欢乐里,或许拥有这样一个无比安静的结局,也是一种无言的幸福,她的悲伤与不幸,她的笑容与泪水,她的快乐与痛苦,她的容貌与权势……都画上了一个休止符,这个休止符不论圆不圆满,生命戛然而止也好,寿比南山也罢,都留着活着的人细说慢品吧!
看着千然恬静的面容,幽玥瘫坐在榻边,她想唱歌,唱“小尼姑上坟”,曾经她把这首歌唱得欢快无比,其实,它是世间最凄凉的一首歌。
孤兮冢兮不见人,秋风扫兮永伴茔
垒兮荒兮碧草哀,雨凉落兮彻骨寒
墓兮茫兮招魂微,杨萧条兮鸦声鸣
魂兮魄兮路迢迢,叹漂泊兮浮萍老
霜兮露兮浸凌湿,醉卧碑兮永彷徨
“王爷,千然妹妹逝世了“,茹洁小心翼翼的说道,此等非常时刻,一个不留神的动作有可能都成为导火索。
“按王妃之礼下葬“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景,茹洁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说什么?他说按王妃之礼下葬,她千然算个什么狐狸精,死有什么了不起,谁最后不都踏上这一步呀!她不过早走一步罢了,她只不过是府中众多姬妾里的一个,自己才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王妃,她一个狐狸精死了按王妃之礼下葬,自己这个真正活着的王妃又该摆放在何处,王妃,王妃这个头衔,谁拿去骑到她茹洁头上都行,唯独一个死人不行!自己顶着虚假的头衔,装雍容大度装体面,哪点做的不符合世人眼中雍倾王妃的标准,一年三百六十日,他拿正眼瞧过自己吗?上元夜按惯例留宿一夜,以后见一面都难,自己联手妹妹搬倒一个又一个姬妾,没想到斗来斗去,还没胜过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啦!
“哈哈哈哈-----“,茹洁发疯似的狂笑起来,疯了吧!疯了吧!你们这些该死的姬妾,谁有她爱的深,谁有她付出的多,可你们活着是姬妾,死了却是王妃,我堂堂正正的王妃,死了却成了姬妾,荒唐,可笑。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冷静下“茹姒看着疯狂不止的茹洁,心慌的问道。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知不知道,那个贱人死了,却用王妃之礼下葬,我才是雍倾王妃,我才是呀“
茹姒从未把这个雍倾王妃的姐姐放在眼里,这个王妃与深闺怨妇无异,在此时,在泪流满面中,她心痛这个姐姐,气愤茹家人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姐姐,不哭,不哭,我立马进宫找祖母评理“,茹家还有茹太皇太后这个靠山在,看谁敢到茹家头上来作威作福,哪怕是天家人也不能过分了。
“妹妹,你不要去,不能去“,茹洁制止住了茹姒欲进宫的步伐,”妹妹,人算不如天算,这是命吧!你我一起斗了那些姬妾这么多年,可笑的是却败在一个已死之人手上,她的孩子没了,可你我也没有子嗣,她死了却比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强,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姐姐,你不要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我们怎么会败在一个贱婢手上“,茹姒当然不服气,茹家是她的骄傲,她不许任何一个茹家人说这种垂头丧气的话。
“妹妹,这是事实,你不能去找祖母,祖母知道了一定大发雷霆,到时在雍倾王府里下一个失宠的就是你,我这王妃的头衔也保不久了,千然疯癫的命运就是你我的命运,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呀,你我唇亡齿寒,只有齐心协力,才可断金,一旦你我失势,那些平日里对你毕恭毕敬的姬妾们会折磨死你我的“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处处算计着,滴水不漏。
“那---“茹姒多少有点害怕,她不要过失宠失势的日子。
“王妃的下葬礼,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堂堂正正世人眼里的雍倾王妃还惧怕她一个死去的贱人吗?不就睡在地陵里了,有一天本王妃要让她挫骨扬灰,不得转世“,茹洁说的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她恨!她太恨了!
“姐姐“,茹姒哆嗦了,从未发现,茹洁还有如此毒辣的一面,自己真的差太远了。
雪花飘呀飘,落梅头,降树梢,皑皑一片,可惜人世间却不是皑皑一片。
花败花会开,人走人不在。白色的绢花盖在了雍倾王府的匾额上,层层叠叠的绢花在风里飘摇着,与这个时节的天地之色融为了一体。
玉台挂冬雪,梅花赋香洁,空山远林外,行人音信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