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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欠!”
身后的人已经连打了三个喷嚏了,颜漠北头也不回道:“若把鼻涕口水流进食盒里,今晚你就别想睡了。”
“小师叔。”
可怜的小弟子端着食盒,委屈道:“可这里的味儿,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们还要蹲多久?”
颜漠北没有回答他。
碍于淫威,这位被拉来做苦力的无名谷弟子,只能和颜漠北一起蹲在草丛里,蹲在一个石头和烂泥搭建的茅厕旁。
正是四五月繁花盛开的时候,草丛里不知名的野花引来数不清的小虫子,这些虫子毫不畏人,时不时蹦跶着过来咬上一口。可蹲着的人还不敢弄出动静,只能生生受着。
小弟子委屈地看着前面颜漠北的背影,小师叔发疯,把自己也拉来,这图的是什么呢?
两人在这里喂虫子不知喂了多久,颜漠北突然眼前一亮,推着他出了草丛。
“按我教你的话说,少说一个字,明天早课我就多指教你几次。”
可是师叔,你已经几年不去早课指点弟子了啊。
小弟子回身想再多说几句,就看到颜漠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背一凉,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山洞那边,走来两个人,一黑一黄,一瘦一个更瘦。黑衣服的走在后面,黄衣服的走在前面,两人聊着不知什么闲话,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人,齐齐停住了。
“秦统领,齐先生。”
小弟子送上食盒道:“这是两位今日的午膳。”
当前的黄衣人,齐若望看着他,突然笑了,“怎么今天是你,你们家小师叔呢?躲哪儿偷窥呢?”
“师叔今日有事,便吩咐了我来。”小弟子打开食盒,又不知从哪掏出张席子,摆好,将盘子全部摆上,“两位请用吧,我在一旁等着。”
看到那冒着热气的叫花鸡,秦善皱了皱眉。
齐若望:“我们吃饭,你还在这里看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小弟子苦笑道:“是小师叔吩咐的,他要我守着,若是我没等两位用完膳再走,这个月业考就要扣我两分。”
无名谷不是纯粹的武林门派,它内部还单独设了学堂,每个弟子都要去学堂受教,直到出师。弟子们的待遇也和学堂成绩挂了钩,一旦业考被扣分,这个月降了等。一般弟子,很可能就要吃一个月的馒头白粥了。
看着这小弟子苦兮兮的模样,齐若望哈哈大笑,“看你这么可怜,好像也不能欺负你,是吧,老秦?”
秦善没有说话,席地而坐,小弟子刚松了口气,却看他只吃菜不吃鸡,心里又是一紧。
齐若望仿佛若有所觉,自己啃了半只鸡腿的同时,递给秦善半只。
秦善蹙眉,本不想接,但是在看到小弟子楚楚可怜的目光后,他手一顿,还是勉为其难的咬了半口。
等这餐吃完,已经过了晌午。
小弟子收拾好食盒,向两人告别,便战战兢兢地顺着山路下去了。临走前,他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看了眼草丛,然而除了被山风吹动的野草,什么也没看到。
“小、小师叔。”才走到半山腰,小弟子就看到神出鬼没地等在路上的颜漠北。
颜漠北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背着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半天功夫才做好一只叫花鸡。”
“被那傻子啃了大半只。”
“阿善只吃了一口。”
……
小弟子胆战心惊地听着,颜漠北不动,他也不敢动。
半晌,他听到小师叔的声音幽幽传来。
“下次送膳,你给齐若望的菜里,加点巴豆。”
啊!师叔,你这又要坑我啊!
小弟子欲哭无泪地抬起头来,可哪里还见颜漠北的人影。
山上,两个人站在洞口。
齐若望瞥了几眼秦善,故意唉声叹气,直到秦善实在忍不住嫌他烦了,瞪他一眼。
“有话直说。”
“我只是羡慕你,太羡慕你了。”齐若望蹭蹭蹭地跑过来,“你说说,为了让你吃半口鸡肉,人家得费多少心思,又要瞒天过海,还得使苦肉计。这份用心,啧啧。”
秦善不为所动,颜漠北所有的举动,在别人看来是真心实意,在他眼里却惊不起半点波澜。或许他曾经相信过那个男人,但是在颜漠北把他送上少室山,让他众目睽睽之下被千夫所指,害他囚于深谷不得自由后,他对这个男人,就只有恨再无其他。
齐若望看着他的表情,叹气,“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看有人是等不到那一天喽。”
他站起身,哼着小调离开,却没想到,却真有人如此固执,愿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没有期望的等待。
等到春花谢了又开,等到山谷银霜三度,等到被囚之人一点一点磨平心中恨意。
就在他或许可以盼来寒冰消融,春暖花开之时。
突然一夜,大火焚山。
将所有的痕迹都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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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那头传来脚步声,虚浮,沉重,明显没有内力。
齐若望动了动耳朵,从明媚的冬日暖阳中抽回神智,他看了身边小厮一眼,小厮对他点点头,小跑出巷子。齐若望则转身,推门进了屋。
“哎,老先生,老先生,您可是这家主人?我们家主人路过您屋前被蛇咬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您快看看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家的黄毛小儿乱碰爷爷东西,被什么蛇咬了?”
“不知道,只看见是一条金线银背的蛇。”
“坏了,坏了!人在哪里,快带我进去。”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至门口,等白发老翁被小厮带着进屋,却看到一个毫发无伤的人在屋内,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他当下就要把手伸向衣内口袋。
“蒲谷主还是别轻举妄动。”
齐若望示意小厮关上门,开口,“在你迷药发挥功效迷晕我二人之前,我就有把握将你击晕,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齐若望指尖,捏着一柄小刀,随着他手指摩挲,若隐若现。而能在一息之间,比迷药更快的击晕人,这暗器功夫,天下少有。
白发老翁联系前因后果,见状,恍然大悟,“你是齐若望!”
他看着齐若望,“我还说,爷爷我躲在这穷乡僻壤处这么多年,怎么今天就被仇家找上门来了?齐家小子,你自己现在自身难保,为何还要来找我老头的麻烦。”
齐若望:“只想问谷主借一样东西。”
蒲存息看着他这模样,莫名就有不好的预感。待齐若望轻轻开口,说出一个名字之后,他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其他就要推门而走。
门口的小厮笑吟吟的拦住他,“老先生,我们家主人话还没说完呢。”
蒲存息吹着胡子怒瞪着他,“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小鬼,你们家主人不知天高地厚,要自寻死路,你也跟着么!青天白日之下,你们还真想囚禁我不成?”
小厮嬉皮笑道,“老先生谬论,青天在此,可白日却不见得。”
蒲存息一愣,不明所以。那边齐若望开口,“青天,别和他说笑。”
名叫青天的小厮吐了吐舌头,退后不语。
蒲存息却好奇,忘记自己要逃跑的正事,问:“那你主人还有一个小厮,难道叫白日不成?”
青天看向齐若望,齐若望开口:“还有一个叫明月。”
“明月,明月?”蒲存息魔怔了,“明月为何不配清风,青天怎么不对白日?不该啊,不该!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激动起来,甚至要冲过来抓齐若望的手。
齐若望见蒲存息的模样,道这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喜欢在一些奇怪的事上计较,性情极端,常不计后果。否则,堂堂药王谷主人,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一边揣度如何利用这点,一边慢慢道:“他们的名字,出自曾有人提到的一句古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蒲存息不能理解这陌生诗句的深意,继续追问:“那为何不能是白日?”
齐若望面色古怪,想起自己当年问这句话时,友人捶地大笑的模样。
“白日,青天怎能白日!连一百两银子都不给吗?”
被友人普及了“常识”后,日后他再想起这几个名字,整个人都有些古怪。便是连日后这个词,他也少用了。
他却不想再给蒲存息解释这个,只是忽悠道:“谷主若答应我的要求,我可把原因告之与你。”
蒲存息闻言,一脸挣扎。半晌,他才下定决心道:“你要的东西需要花费时日准备,我身边暂时没有。”
齐若望并不意味,“那么,蒲谷主三日后,便和我一同赴约吧。”
蒲存息初时一愣,不明白他这是何意,须臾,越想越明白,而他看着齐若望的眼神也越来越惊恐。
“你,你难道是想……”
剩下的话,却被尽数吞在口中。此时他看齐若望,已然在看一个怪物。他明白面对这个人时,自己即便是不想服从,对方也有上百个法子逼得自己屈从。
蒲存息脸涨得通红,满腔羞怒,可最后,全都化为一声长叹,“你这么做,可就没有后路了。”
齐若望却不介意,他的目的已经达成。至于后路,不破釜沉舟,岂能柳暗花明?
三日后,凝月楼之约。
成败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