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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冰山一角
“你爸真的挺辛苦！”
听到了床发出的“咯吱”声，何旭酷知道瘦苟没睡，遂轻轻一句话说。
“你爸不辛苦？谁家的父母不辛苦？！”
虽然看不到瘦苟的表情，但是何旭酷还是从他这句听上去颇为烦躁、极为噎人的话中，感觉出了他的心动，不由一时无语，拧转身子，发出一声“唉”声，蜷了起来，抱头而睡。
事实如此，自古如此，夫复何言！
现在的他们是将来的我们，现在的我们便是他们的从前，一个生命的轨迹延续一个生命的轨迹，而已。其中的波折也罢，磨难也罢，甚至荣耀也罢，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原无本质的不同。那么，他们的辛苦与否便是应该的了，我们的茫然无从也是理所应当的了？多么滑稽的理论啊，多么怪诞的思想？！
何旭酷涩涩的想，身子更加的蜷，双手抱的更紧了。
这是一种窒息的感觉，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这是一种无以言述的沮丧。
人，不过是这种生命锁链上的一个环扣？他（她）的存在，仅仅就是令锁链无以断裂能够继续枷锁并继续延伸桎梏着，人们赖以存在的理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在不远游”；“学而优则仕，”“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文能安邦武可以定国”，“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是豪言么，是壮语？或者又是，“十载寒窗苦楚尽，功名成就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好荣光，”“南贩绫罗缎匹，北贾食黍铁器，逍遥大江东西”？是激励么？是诱惑？又或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唐代杜牧之《秋夕》）的相思之情，而“月上轻罗扇，凉生小画衣。玉腕又重携。曲池风吹定，水萤飞”（清代史承谦之《南歌子》）的情人幽会，再就是“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宋代李清照之《醉花阴》）的无尽思念？嘿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爱江山更爱美人”或者“独爱美人不爱江山”！
“你小子就爱胡思乱想？”
帅萌天踱着悠然的步子出现在了何旭酷面前，一脸的顽笑。
“你怎么”，何旭酷撇起嘴，极为不屑的本想说：“老是阴魂不散呢”，但就在话一出口的时候却变作了“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就为了膈应我？”
不知道我正感慨着呢嘛，不知道我正心烦着呢嘛，不知道，我实在懒得理你么。
“你小子什么时候高兴过？”帅萌天盘腿坐在了何旭酷身侧：“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说话啊。”
“为什么，你不知道？你只要一开口，人家就睡不成觉了，对吧？”
何旭酷翻个身子，与他相对，甚是轻蔑的道。
“这倒是不假，可是你想知道我说什么么？”
“我管，只要不搅扰人家睡觉，就好。”
“你小子啊，好吧，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我也极困，没兴趣！”
何旭酷一口回绝，翻过身子去，背对了他，表示没兴趣。
可就在何旭酷想要将眼闭上，尚未闭上之际，眼前蓦地现出一道亮光，在猛然的刺激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你，真可恶！”
渐渐的眼前现出一个画面。
面前就现出两个人的背影，他们正对了一个高高的由几个荧光屏组成的工作台。
看背影，那不是苟兴灵么，就是瘦苟的爸爸啊，右边坐着的就不认识了。
“哎呀，花里胡哨的都是什么啊？”
何旭酷叫道。
“仔细看”，身后的帅萌天说后，那荧光屏拉近了，却原来是横杠组成的画面，有满满红色的横杠，有黑乎乎的横杠，有亮着白色的横杠：“这就是所谓的股道，你看到那下面标着的数字了么？”唔，是的，有二、四、六并排，一、三、五并排，中间的直直的黑乎乎的标着“二的”横杠，一端是北京方向，而另一条黑乎乎的标着“一”的横杠，在与“北京方向”的另一端标着上海方向，二代表去北京？那一就是去上海了。
“一离去空闲，13151次十四道发车开放信号！”
苟兴灵右臂一抬指着荧光屏道，吓了正不知该看什么的何旭酷一跳，却是他在下达命令。
“13151（次）十四道发车开放信号。”
他右侧的那人重复道。
“执行！”苟兴灵又道。
“一离去空闲”，他右侧的那人也是抬起右臂，指向了荧光屏，而后收回右臂，摸起鼠标：“十四道”，点在了标着十四数字的横杠上：“好”，一滑，点在了上海方向的一个圆圈上：“出站”，就见一阵白光闪烁中，一条光带现出，那人顺着上海方向手指回到十四道：“信号好。”将鼠标点在一个空位上。
“幺四道出站信号好！”苟兴灵也是顺光带剑指后，摸起无线电：“13151（次）幺四道出站信号好。”
“13151（次）幺四道出站信号好，司机明白。”司机回话。
“行车室，幺四道试风完毕，解除防护。”紧接着又有人说话，不是司机的声音了。
“行车室明白”，苟兴灵回应。
“13151（次）解除防护”苟兴灵又道。
“13151（次）解除防护，司机明白。”苟兴灵又道：
“孔文文，13151（次）幺四道办理发车。”
“13151（次）幺四道办理发车，孔文文明白”，稍后：
“行车室，13151（次）具备发车条件”，那是孔文文的声音。
“13151（次）具备发车条件，行车室明白，13151（次）司机幺四道发车”，苟兴灵继续对着无线电叫。
“13151（次）幺四道发车，司机明白！”
听到司机这么回答，苟兴灵吁出一口气，刚想放下无线电，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抓住了放回耳边，果然，就听到：
“行车室，一号横越幺四（道）幺二（道）幺零（道）八（道）六（道）四（道）回站台。”
孔文文的叫声响起。
“行车室明白，同意横越。”
苟兴灵回答后，待听到孔文文的“行车室，一号横越完毕”，回声“行车室明白”，也看到了那白白的亮光闪出一段红色的光，那是列车起动后将白光带轧灭的显示，方才放下了无线电。
尚未缓过神呢，面前一个布满了按键的，其实就是电话集控台又响起来，急忙按下按键。
“13153（次）预告。”
是谁的声音？
“13153（次）预告”，苟兴灵重复后，对右边的人道：
“13153（次）预告。”那人也是这样重复。
感关上电话，电话铃又响了。
“客车566（次）预告”，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了，苟兴灵再次重复：
“客车566（次）预告。”扭头对身边的那人道：
“客车566（次）预告。”那人也继续重复：
“客车566（次）预告。”
苟兴灵又按开电话：
“客车566（次）预告，两道到开。”
却是一个女士的声音了。
这么繁琐么？
何旭酷皱眉：“这都是什么啊，我怎么看不明白。”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流程，程序，你再往下看，就是一道完整的工序了。”
“不看了，乱。”
何旭酷不耐的道。
“嘿嘿，是不是头大的很，告诉你，苟兴灵是车站值班员，他右边的是信号员，在外面开车的叫助理值班员，这一趟列车的开出，你只看到了半个程序，前面的也就是预告啊之类的了。刚才我之所以想说话，就是因为，苟兴灵在开客车566的时候，出了点小故障，好在他的运气好，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处理好了，不然，他莫说三点下班了，就是五点怕也是回不来的，只能等一切处理完毕了，才能回家的，那还不定明天有什么事呢，至少罚钱那是必不可少的。”
“什么故障？”
何旭酷心惊不已，吸一口凉气。
“你看到那一条条横杠中间有歇歇的直线吧，那就是各个横杠连结的转换，也就是他们说说的道岔，搬不动了。”
“你的意思，就是这道岔搬不动，车就开不出去了呗。”
这一点，何旭酷还是能够理解的。
“嗯，是呢，一旦出现故障，可就忙了，要通知车站领导和好几家单位来处理呢，还要上报信息，等着处理完，上面看回放，你想手忙脚乱的能不疏忽，能不有遗漏，大事没有，标准那是肯定有疏忽的，所以就要扣钱啊。”
“哦，是这么回事？”
“若就这么简单的话，倒也不难干啊。”
“嘿嘿，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忙的时候，那是有八张嘴也不够用的呢，我曾经闲着没事，看他们特忙的那一段，哟，乱的人头昏眼花，什么单机转线，什么企业机车转线，什么调车机转线，什么这儿电话，那儿电话，调度电话，一起来，你想，该是怎样的景象？”
“好了，好了，说这些，做什么？”
何旭酷叫道：“你之所以给我看，就是想要显示你的未卜先知？告诉瘦苟的爸爸，刚才的故障的事？”
终于明白了，你不就是想显摆一下么，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这只是一方面，其实就像你刚才说的，对瘦苟说的‘你爸爸其实真的挺辛苦’，一点不假。”
“嘿嘿，其实瘦苟说的也没错‘你爸爸不辛苦？谁家的父母不辛苦？’”
何旭酷抿起唇角道，眼角一抹淡淡的愁绪，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无奈。
“你小子，唉！”
随着那影像的甄灭，何旭酷被那突兀的一黑，刺激的浑身一抖，蓦地四肢摊开了，滚了几滚，半个身子顿时有了悬空的感觉。
“哎呀”一声叫，何旭酷的手就撑在了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