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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蝶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骂人,我说,“你脑子进水了么?孩子是顾承中的,你不告诉他,自己私自处理了,要他知道了还不得疯掉啊?”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着林蝶和顾承中感情要好的样子,这俩人你侬我侬的,一周见一次,一见面就腻歪,那种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样子,看了鸡皮疙瘩掉一地,我是想啊,这顾承中怎么说都是个男人,自己干出来的事儿,不可能挥挥衣袖啥也不管吧?这前程和家庭,我认为都重要,都应该握住。且只是出国留学,又不是.......额,算了,话说太白了就难听了。
“可我不敢说-------就那一次,酒店的套子太贵,我们没舍得拆,也以为我安全期应该没事,可------可没想到还是中奖了。”林蝶垂着脑袋,手指纠缠着,抬头望着我时,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这丫头呢,有点倔强,要不是真慌乱的时候不是这样儿。她说,“小寒,你陪我去医院吧,我一个人挺怕的-------”
“我觉得你真傻,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又不是对不住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林蝶,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去,我是想让你明白,你肚子里那块肉是顾承中的,也是你的,要去要留,我觉得你们应该共同商量,而不是你一人决定。你好似比我大两岁把?也能结婚了。当然,要是你们最终决定这孩子不要,也应该他陪你去。”我抓着她的手,可能是紧张害怕的缘故,她手冰冷的,我捂着说,“我听人家说,这女人流产,有男人陪和没男人陪,是两回事儿!你懂么?!”
林蝶嗯了声,声音里少不了哽咽,嗓子沙哑着说,“可我真的不敢说,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原以为毕业了能结婚的,可他前段日子刚说,明年可能要出国。”说着说着,林蝶又垂下脑袋,声音也淡了下去,“他一直想出国,每次说到学校派出去的同学,眼睛都亮了,我觉得我爱他,就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大约是我和林蝶的世界观不一样,我觉得,爱人不是累赘,而是前进和奋斗的动力。可我没有资格和立场把林蝶拉来跟我一个想法,只好说,“那成吧,事情你自己考虑清楚了,要是真需要我,我陪你去就是。可林蝶,让顾承中知道和不让顾承中知道,对你来说,或是对你们的以后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你明白吗?这人不能一直牺牲奉献屁都不放一个,要吃亏的。”
林蝶点头说,“嗯,我清楚。其实孩子我也想要,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怎么能不心疼?可这段时间喝了好多酒,孩子怕是要不得了。”
既然都清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点了点头,拿了衣服洗澡去。
其实我和林蝶的关系,算不上太好,她这个人怎么说呢,兴许是太自卑了,所以和人相处,总是退让的,疏离的,带着防备的,之所以跟我比较亲近些,许是我们同期进来当公主,又在同一时间当了坐台小姐吧,蛮巧的,所以多一些惺惺相惜。
但我一个风雨飘摇中根都没扎稳当的人,也没资格去担心别人的人生。罢了,罢了。
那天晚上我没去上班,给妈咪打了个电话,在宿舍蒙头睡到天亮,一早起来就发现不不对劲,喉咙口跟堵着什么东西似的,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努力吞了两口口水,才知道扁桃体发炎了,疼得不行,吞口水都疼,使了吃奶的劲儿发声,又沙哑又难听,姑娘们下夜班回来倒头就睡,衣服都来不及脱,妆也没卸,眼圈黑乎乎的一团,原是睫毛膏和眼线笔晕开了,跟熊猫似的。
我身上一丢丢力气都没有,起来整个人跟软体动物没差,背挺不直,脚也发软,跌跌撞撞去倒水喝,却一不小心把开水瓶给摔碎了,内胆碎掉了掉在地上啪啪啪的响,开水倒出来全洒在我腿上,沾到的地方瞬间红彤彤的。
“操你妈的一大早要死啊搞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睡上铺的舍友一个枕头砸下来直奔我脑袋,就一个枕头而已,我竟然没力气招架,快速扶着墙才没倒下。
那会儿我也没力气去骂人,眼前昏天暗地的一片旋转,只觉得腿上疼。这一屋子的小姐虽然都是同事,可真真正正关心我的,一个都没有。要是林蝶在,她至少还能带我去医院。可林蝶不在,许是找顾承中去了,今天周六。
我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力气,在箱子里找了件外套穿上,又趁没人注意时从床铺地下悄悄掏出藏着的现金,拽着钱摸着墙下楼打车去医院。像我这样的野草,死了都没人关心。既然没人爱没人关心,我得撑起自个儿,就这样病死了,太不值当了,我凌寒是在这丑陋的社会里兴风作浪的,浪花儿都没翻起来一朵,不能这么轻易挂了。
可常言道,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我在公寓楼下等了二十来分钟的车终于等来一辆,结果从后面冲出来一个中年大妈带着个穿舞蹈服的约摸七八岁小姑娘抢在我面前拉开车门,把小姑娘往里面一塞,跟着也想把自己肥硕的身子塞进去,我气不过啊,上前抓着车门不放手,好好讲道理说,“阿姨,我在您前面等的,先来后到,您排队可以吗?”
我哑着嗓子,说出来的话也是问声细语的,请求的。
“喲,姑娘,我可没瞧见你在我前面,切这车停在我脚下,就该是我上!你等等吧,我要送孩子上少年宫,这时间来不及了!”大妈瞄了我一眼,理直气壮地说,说完一边使劲儿拉门,一边对师傅说,“师傅,少年宫!赶时间!”
我气不打一处来,用尽身上的力气拽着门不放手,我吸了口气,尽量忍住心里的火气,“那阿姨我跟你们一起走可以吗?我病了,得去医院,我已经等了二十几分钟了,你不排队,好歹让我也上车吧?”
那阿姨瞅了我两眼,不屑地说,“我这去少年宫,跟你不是一个方向!得绕!姑娘你就别耽搁我时间了,自己等下一辆吧啊!”说着她就来扣我的手,叫我放开,我说不放,她就火了,指着我鼻子骂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病了上医院自己坐车去,我这车上有小孩,要被你那不干不净的病传染了怎么好?”
这话一出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敢情我坐个车还要职业歧视是吧?我心里的火攒起来,可人病了,说话有气无力,吵架都少了气势,我说,“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我干什么的?你抢车你还有理了?!你滚下来!这是我等的车!”
“嘿!给你脸了是吧?”阿姨横眉冷目地瞪我一眼,单眼皮的势力和刻薄一览无余,指着我鼻子骂说,“我刚站在小卖部买东西可看见你从楼里出来!这邻里街坊谁不知道里头住的全是夜总会养的鸡?你身上什么病干不干净我怎么知道?”
“你才鸡!你全家都是鸡!”我气势弱了下去,“我招你惹你了?抢车你还有理了!你连鸡都不如!”
后来,后来我放手了,被那个阿姨骂得狗血淋头不说,晕乎乎的一瞬,还被人推开了,而那辆出租车疾驰而去,扬了我一脸的灰尘,站在路边快把肺给咳出来。四周来来往往的人都漠然地走开,顶多是看好戏地瞄两眼。
我想哭。可想着大街上哭太丢脸,就一直憋着。
索性后来我没等一会儿,又来了一辆车,一上车我就脆弱了,玻璃心了,跟师傅说完去医院后,眼泪就哗啦啦冒出来,吓得那师傅频频回头看。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贱命,没有家人在身边,也没有朋友在身边,生病了一个人打车还被个老女人欺负,我觉得周身冰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这个城市真的太冷漠了,冷漠得叫人害怕和心寒。
后来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淋了雨引发的急性肺炎支气管炎一下子冒出来,咳嗽了半月有余,这两年从不生病的人,一下子病坍塌了,倒霉得我都不敢喝水,怕被噎死了。
这期间只有林蝶来看过我,给我买了点水果,林蝶每天忙着陪酒赚钱,偶尔在上班之前在饭店熬点鲫鱼粥送来,叫我好好休息,好利索了再回会所上班。我一直把林蝶的那份情记在心里,因为有她的探望,我在医院里才没那么可怜。周围越热闹,越显得我孤独无依,想想自己在北城两年了,还是这副样子,呵呵。
那些天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发呆,周围的病友都有家人亲戚来探望,我孤孤单单的,话也懒得讲,一咳嗽就是大半夜,窝在被子里掉眼泪,骂自己没出息,出来混,这点都受不住,还怎么在这个城市活下去。
我想着那个大妈的话,心里就动摇了,再想想乔江林,想想我的十八岁,想想从前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凌寒,觉得自己真是一滩烂泥,低贱到了如斯地步。然后我就犹豫了,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打电话给妈咪,我说要辞职,不干了。
那天是下午,妈咪听了电话愣了愣,没立即同意或是立即拒绝,只说,“你先休息会儿,我一会儿去医院看你。”
没等我反应,妈咪已经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妈咪扭着屁股拎着一篮子水果进来,长久在风月场打滚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脸上身上的风尘味,尤其是她细纹里洗不干净的胭脂,像渗进去了似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带着点肮脏,又带着点沧桑。
她一屁股坐下,盯着我眼睛切入正题,也不管我病友在不在场,声音也没一点儿收敛,开门见山地说,“本来我不想来看你的,心想你说不干了就不干了,可小寒,妈妈带了你一年多,你什么心思我最清楚不过,不想你二进宫,索性就来跟你谈谈心。做我们这一行的女人,想洗手不干的很多,可来来回回的更多,你想清楚了。”
我没说话,也不敢去看周围的人,我感觉到别人打量和厌弃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转,我盯着妈咪脸上的褶子,一个字没说。
妈咪叹了口气说,“看到你就想到年轻的我,我十六岁就在海南做了红牌,遇见第一个男人的时候,我还心想着做他二奶,那时候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睡过的男人不少,可没尝过爱情的味道,那男人把我哄得团团转,把我那两年赚的钱都骗去赌干净了,一毛不剩,我以为人要跟我结婚呢,可到头来叫我滚,人就是玩玩我,我还不要脸了死缠烂打。我再回去花场时,十八岁,已经打了两个孩子,然后也学聪明了,不谈爱情了,就一心赚钱防身养老,一直干到今天。我这十几二十年见过的姑娘太多了,结局无非是那几个,我就像跟你说清楚,你现在出去自然是好的,可沾染了,身上也不清白了,别想着自己还是好人家的姑娘,有些事情是抹不去的。等你哪天再回来,你也没了今天的地位,这里头混出来的道理,不用我教你,你也懂了。”
“你进来的第一天我就把话说清楚了,早点赚钱走人,你做这一行为的不就是赚钱吗?”妈咪说,“你别以为乔总会跟你好好的,他要是真跟你好,当初就该收了你,养着你,能让老板安排你回来卖酒?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手下混起来?小寒,这人要又自知之明,你别傻了,咱们这等人跟人家是划不上等号的,永远。”
“等等-------你说谁帮我回去的?”我听懵了,乔江林帮我回会所?我脑子里快速打转,想着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这我在会所上班和乔江林有什么关系?
妈咪拧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我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妈咪叹气说,“就去年,你被经理开掉那次!三千块钱那次!想起来了没?”
那事儿过去太久远了,我都差点忘了,当时我被诬陷偷钱,被经理给开除了,后来在人才市场遇见主管,又把我给安排回去。
“你以为是你漂亮才招你回去?”妈咪说,“是乔江林给大老板打的电话!后来那俩丫头不是被开除了么?”
“可sam不是说找到监控了么?怎么跟乔总扯上关系?”
“嘁,你以为呢?你个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就算是误会你了找到监控了,也没必要专门招你回去,你以为你多大面子?那俩丫头可是手下赚钱的姑娘,你个服务员,想要多少没有?凭什么找你回去?要不是乔总给大老板打了电话,谁给你这个面子?我没猜错的话,sam给你安排的都是好钟吧?没少给你赚钱吧!”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一切都是乔江林在背后帮了我,我还很傻很天真地以为,是天道公平,还我清白。我真是太天真了。
怪不得乔江林说我明白的还太少。
“现在明白了吧?”妈咪语重心长地说,“丫头,你还太小了,太单纯了,有钱的男人随手帮个忙你就感动得欢天喜地,那晚上你要不是从乔总的包里出来,你觉得他会帮你摆平刘公子那事儿么?刘公子那是专门打他脸呢!可不是为了你!”她那手指戳了戳我额头,提醒地说,“你就醒醒吧你,别做梦了!乔总的女人,光我知道的就两个,啥时候轮上你了?”
原来如此。
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自己。
果真是自作多情了。
原来他真的包养了女人。还不止一个。一想起那天早晨自己白痴般的模样就想笑,竟然问他愿不愿意包养我,凌寒啊凌寒,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你这没皮没脸的功夫,究竟哪里学来的?
我冷笑了声,我说,“我不是为了他才不做的,您误会了-------我跟他,萍水相逢罢了,恰巧撞上去,巧合而已。”
“不是因为乔总?”妈咪怀疑地看着我,“那是因为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病友和家属的目光,那种带着嘲讽的贬低的不屑一顾的恶心的厌恶的目光,不言而喻。
妈咪哼了声,满不在乎地说,“丫头,这道坎儿你得自己过去,我帮不了你,我以为你是------罢了,你自己想去。我先给你放假,等你想明白了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拴着你,这来来去去的事儿我也见多了,但只一样说清楚,你要再回来,不在我手下,也不能去会所其他妈咪手下,懂么?”
我点了点头,“知道。谢谢您。”
“得了,你也甭谢我,我劝你是不想手底下少了张红牌,你好我也好,说白了是为了我自己,但这事儿终究是他妈不要脸的,所以我不逼你,你如花似玉的好姑娘,在我这,是挺浪费的。哈哈哈哈哈,大家都挺浪费的,谁他妈都觉得自己不一样,都觉得自己该牛逼该幸福,凭什么别人就能好好过日子,咱不能?你说是吧?”
我无力地笑着,然后又咳嗽起来,下床送妈咪出去,一路走,妈咪一路说我注意身子,这肺上留毛病不会,老了惨不忍睹,叫我这段时间别抽烟,养好了再去想问题。
这刚走到护士台,护士就喊着我名字,“38床凌寒!你账上没钱了,去交一下!”
我心里一沉,应了声,“好,这就去。”
妈咪陪我去一楼缴费,看着我签单,问道,“花了多少了?”
“三千多------”
“身上钱还够吗?不够跟我说,妈妈这点钱还是能借你的。”
我笑说,“够,这一年也攒了点钱,医药费还付得起。”
其实我特别不喜欢她每次跟我说话都妈妈妈妈的,我很不爽,我妈可不是这样子。我说,“我还是叫你姐吧,琴姐。”
妈咪笑说,“好,随你,都一样,我要是有个女儿,应该比你还大,你这一声姐姐,倒是把我喊年轻了。”
我笑,没说话。
“得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走了,去美容院做个spa得奔会所了,那群小蹄子没了我安排要乱套。”
“好。”
妈咪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又回头来看着我,风吹起她的发丝飘在空中,她撩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小寒啊,我今天跟你说的那些,你要记在心里,哪怕你对乔总没那意思,但也记清楚了,往后不管跟哪个男人,你都要擦亮眼睛盯着,这女人脑子最简单也最犯贱,坏男人一颗糖就哄得屁颠屁颠忘了自己姓什么,你还小,多点心思,也不是坏事,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呢。要是你对乔总有心思,也要断了,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好,我知道了。”
“俗气点说,还是握着钱好,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是没有温情的,有钱,什么事儿都好办,你明白吗?有钱的日子和没钱的日子,不一样的。”
然后妈咪走了,扭着大屁股,我实在是不能想象她年轻时啥样,大约也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吧,不然发福了还能在会所拿捏男人,教小姐们拿捏男人,得有经验累积啊。
身上还没好利索,我不敢在风里站太久,一场秋雨一场寒,经不起折腾。
等我回到病房时,病友没把我的东西扔出来我还挺庆幸的,只是一个个的白眼和视若无睹让人挺难受的,我承认,我现在还做不到妈咪那么坦然,面对别人冷嘲热讽或是直接指着鼻子说不要脸我能置若罔闻。
我现在还有点脸皮。怕丢人。
我原想着换间病房自己住得了,可轮不到我开腔,病友们都主动换了房间,不知道跟医生和护士说了什么,换了病房过后,医生护士来帮我做检查都怪怪的,带着说不清的目光。
大约,是鄙夷吧。
没过两天,我也出院了,一来是受不了一个人在病房的孤寂,二来是账上的钱哗啦啦地流出去我招架不住,一个多星期下来,五千多块流水似的花光了,出院时退了我三块七毛,连碗酸辣粉都买不到,可我也没脾气丢了那三块七毛。
对我来说,那不是钱,是我的命。
出院那天,我给杜威汇了最后一笔钱,五千块,相当于是我们之间的终结了,这一年多来,我每三个月给他汇一次钱,往后,再也不会了。
我撑不下去了。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找房子住,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最后在城区最偏僻最古老的街区二百块一个月租了间十平米左右的单间,那是棚户区人家搬走了舍不得空掉租给外来打工的人住的地方。两层楼,七八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住着不同的人,贩夫走卒,应有尽有。地板都是普通水泥糊的,除了一张光秃秃的床,就剩一个布衣柜,一个破烂的掉漆的写字台。还和别人公用洗手间,不,不叫洗手间,叫茅坑。
但即使这样,我也觉得舒服许多。小姐住的宿舍人多,可跟没人一个样,我一辈子都记得砸向我的枕头,还有我被偷掉的几千块。
我还是决定不在夜总会做下去,为了我那点儿可怜的自尊,我觉得我应该给自己留点儿自尊,这人堕落,都是自找的,苦日子我不是没过过,咬咬牙,一切都会过去的。本身我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穷得一天只啃一个馒头的日子我也挺过来了,还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我穷得只剩下这点儿自尊了。
别人不给我脸,可我还是得要脸啊。
本以为乔江林从刘璋手下帮我一把,是为了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为了我,可妈咪的一番话才叫我醒悟过来,这自作多情得太厉害,还幻想着人对我有点情谊。
我出来租房子的同时,林蝶找上我,要我陪她去医院做流产,她说还是不要告诉顾承中了,自己悄悄做掉,趁孩子月份还小,问题不大,她问妈咪请几天假休息就好。
拗不过,只好陪着她去。我们先去了趟人民医院挂号检查,孩子已经七周,快两个月,B超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亮点,医生一说话,林蝶就哭了,问她要么,她摇头说,“不要。”
医生瞄了一眼我们,有些不相信地问,“有20么?结婚了?”
林蝶也是傲气的,抹了眼泪抬头对医生说,“有了,没结婚。不想要,做掉。”
医生轻哼了声,“药流还是无痛?”
我和林蝶都没经验,懵了,我问医生说,“哪个好?”
医生冷哼说,“药流便宜,拿两三百块的药回去吃,把胚胎流出来就好了,无痛的话就是做个小手术,价格稍微贵点,但是安全,药流要是流不干净,还得刮宫,到时候有你的罪受。你们考虑下,要做哪种?”
我想都没想说,“要无痛!安全点对吧?”在会所里上班,这种人流做不干净二进宫遭罪的事儿我听得也不少,所以从身体出发,必然是选择无痛。
可林蝶犹豫了,问医生说,“医生,无痛要多少钱?”
医生低头看着病例写东西说,“一千五左右。”
林蝶听了价格,叹气,咬着嘴唇想了想,最终说,“那我现在的情况,合适做药流吗?孩子还不是很大,安全些吧?”
“小姐,药流呢,针对九周以内的胎儿,你的符合情况,可以药流,但是不保证一定能清理干净,如果流不干净血止不住,你还得来医院治疗,也就是说,我不能保证你药流万无一失。”医生说。
我觉得林蝶真是脑子进水了,不管我怎么劝说都没用,最终选择了药流,开了药下来两百多块,拿着去办公室,医生翻出药盒子仔细地叮嘱说,“你先吃这个米非司酮,这个药吃了中断你体内分泌的孕酮荷尔蒙,切断营养输送,两天过后,再吃这个米索前列醇就能把胚胎排出体内。要提醒你的是,你吃了这些药可能面临一些副作用,比如腹痛、头痛、呕吐等,还有出血,这个时间大约会持续一周到两周,所以要是遇见这些情况,你不要惊慌,好好在家休养就好。”
医生忽然盯着我,叮嘱地说,“你们是朋友?住在一起吗?”
我点头,“住在一起。”
“那你好生照顾她,要是排不出来还止不住出血,早点来医院做检查!”
“好!”我顿了顿,“知道了。”
其实当时我有点傻了,额头不知不觉冒出一层汗水来,心里慌乱了,林蝶也害怕,抓着我的手离开医院,上了公交车,我发现她脸色惨白,抓着我手腕瑟瑟发抖,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就抓紧了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林蝶请了假来跟我住,要流产不方便在宿舍我,只好来跟我住。前两天还好,第三天时林蝶吓得不行,大约是紧张了,老是排出不来,疼得床上翻滚,血站在床单上比姨妈汹涌还可怕,且胚胎到第二天早上还没下来,我吓了,看着林蝶面色苍白如纸,来不及想别的,赶紧送她去医院。
这丫头运气好,不买彩票真是可惜了,要不是送去医院及时,不知道后果如何。为了省钱选择药流,结果搞了半天遭罪不说,多的钱也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出院那天,顾承中找来我家,一个大男人看着林蝶哭得稀里哗啦,拽着林蝶的手说了一大通屁话,大约是一路看着林蝶受罪,加上对男人没什么好感,顾承中那感天动地的一通哭泣保证,感动了全世界,但丁点儿没感动我。
后来事实证明,顾承中说的,果然是屁话。男人嘴里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他们在里面聊,我靠在外面水泥脱皮的墙壁上抽烟,一脚蹬在水泥栏杆上,踏着灰尘冷笑。我跟乔大叔那晚,他用了避孕套,就是我想给他流个孩子都没可能。
一个星期后,林蝶离开我家,回了宿舍,继续在夜总会上班坐台,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百货商场找了个耐克专柜卖衣服的工作,一做,就是一年。
一千三的底薪加两个点的提成,我每个月能拿三千块左右,除去一切开销,我还能存下来一两千,一年下来,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偶尔也去大排档兼职,嗯,没错,就是我曾和乔江林吃夜宵的大排档。
我在那狭小的出租屋里,胆战心惊的住了一年,终于有天警铃喧天,警车停在房子后面,带走了我隔壁来不及逃走的两个吸毒犯,我的日子才安心下来。
但那之后,西瓜刀仍然天天陪我睡,它陪我走过了无数个担惊受怕的夜晚,后来要拿开,却不习惯了,总觉得不安全。
偶尔我会在电视上看到乔江林,带着她美丽的妻子参加某某慈善宴会,某某活动剪彩........而他,应该再也没见过我,没见过一个在底层挣扎求生存的服装导购员。
偶尔我会想起那晚春宵一刻,想起他绝决的侧脸,想起他说你还小,懂的还太少。
我想他很多次,但没想过再重逢。
可怎么办?偏偏有些人是孽缘,在我无欲无求的时候,又出现,撩拨我的心弦。
我们卖场是轮班的,一早一晚,周末全天,早班三点下,晚班九点下,通常情况下,我下了早班会回家睡一觉,然后去大排档兼职当烧烤小妹,夜晚收摊一两点,回家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吃了饭再去卖场上班。
那天晚上,几个小混混来吃宵夜,没钱付账想吃霸王餐,老板吩咐说一定要付钱,不然报警,结果我去问钱,那几个小混混喝多了,不肯给钱,还来摸我胸,我这牛脾气是藏不住的,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往光头脑袋上砸去,然后三个小混混围住我,拽着我肩膀把我往桌上甩,我发毛了,拎起四角小板凳上去砸人,可终究不是男人的对手啊尽管我再剽悍,老板和客人们都不肯帮忙,倒是有人机智报了警,听见警铃声,小混混们要跑,呼啦呼啦地开着个烂摩托车要逃,喝高了呀,我拽着板凳砸上去,小混混一扭屁股躲开,摩托车就偏出去了,撞上一辆缓慢开过来的白色轿车,三个人连同摩托车倒在地上,只是擦伤了,没大碍。
恰巧那车速度慢,不然摩托车和小混混们早就飞天了。
我拽着擦桌子的毛巾上前去,解下身上的围裙拴住光头的手,用毛巾甩他脸上,骂道,“跑啊!你跑啊!敢吃姑奶奶的豆腐,不要命了!”
三个小混混都擦伤了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我一人一脚踹上去,“踹不死你!”
我双手插在腰上喘气,这才有空去看车上下来的人,然后我就愣了,一脸茫然。
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跑!赶紧跑!
可当我转过背去准备跑时,我又觉得不对劲,偏着脑袋想,为什么我要跑?
凭什么我跑啊!我又不欠他!
我睡他一晚给了小费的好伐!
我鼓起勇气,转过身盯着穿休闲西装的男人,还是从前那副死样,一脸高深莫测,装!
“他们撞的你,要赔钱找他们!”我指着地上的小混混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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