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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王佑遭此大变,整日里痴痴呆呆!
众人虽忧,又不知如何开解,只能相机用言语抚慰。
如此又是数日,路上虽遇几波不怀好意、妄图夺车夺马之人,见着众侍卫身着甲胄,手握刀剑,自是退而避之,幸而没酿成什么祸事。
终一日行到了渭水,乘船过了渭水再走上百里就是西京了,众人心下稍安。特意饱餐一顿后,打算收拾细软,弃车登船。
只是这渭水渡口窄小,船又少,此番也不知多少富户、平民等着要西渡,岸上密密麻麻,到处是骚动不安的人群。
长生站在车辕上,手搭凉棚,竟是一眼看不到头,不觉心里发起急来!
正待如何,却谣遥见渡口南边一片烟尘滚滚,似有呼喝声!
待定睛细看,却见旌旗烈烈,一只大军向着渡口山呼海啸而来!
到了近前,渡口众人才发觉,这并非官军,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军!
当下里,便四散奔逃着要避开!
哪想到这些流民手握棍棒见人就杀,见车就抢!
岸上人群一发受了惊慌作一团,有的向岸边树林逃去,被追上击杀,有的被挤入渭水淹死,绝望的嚎哭声惊天骇地、种种惨状不堪入目!
长生拼命抽打马匹往外冲,只是那马已经劳苦了一路,早就奄奄一息,此时更是受到惊吓,竟原地打起转来!
长生情急之下,一把拔出靴中匕首,狠狠插在眼前那匹马的屁股上!
马儿吃疼,嘶吼一声,疯了似的开奔!
长生和两个侍卫挤在车辕上,俱刀剑在手,见人挡路,便是一击!
靠着这雷霆手段,竟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疯狂的奔了半日后,那匹伤马终于受不住,马车方渐渐的慢了下来,车上众人心下稍定。
待下的马来,长生才发觉,原来王府的另几辆车竟没能跟上!
而自己的母亲郑氏正在那车中!
此时,长生腿脚发软,大喊一声:“娘亲!”
便大哭起来。
王佑被颠的头晕目眩、骨头都要散架了,听得长生哭声忙下马来。
看长生两眼发红,头脸、身上俱是血迹斑斑,紧紧握着手中剑鞘,单膝跪在路旁嚎啕不已。
王佑是郑氏乳大的,从小便当郑氏是娘亲一般,见到此景,也是悲从中来,竟跪在长生身边,一同大哭起来。
众人方死里逃生,又见此景,俱是眼眶发红。
长生又嚎了数声,忽地收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口中道:“不行,我要去救娘亲。”
两个侍卫见状,帮攫住他肩膀,喊道:“你疯了不成!”
长生发起狂来,挣扎不已。
霜雪忽道:“便去,也不是此时,等有些力气,趁天黑再折返岂不好?”
两个侍卫气结,心想果然是女流之辈,说的什么胡话,那边不知情况如何,怎能冒冒然折返。
长生看看霜雪,又看看王佑,低头不语。
两侍卫见状,忙左右一架,将他按到车辕上,口中道:“霜雪说的有理,先缓上一缓罢。”
长生呆呆地,任由两人摆弄。
霜雪又架起王佑,侍卫将车赶至一边,杀了伤马,准备架了火烤了吃。
时已近黄昏,荒郊野外寒气四溢,霜雪忙回车捡了一件皮袍给王佑穿上。
待得天色擦黑,马肉已烤好,侍卫忙分给众人,长生心里有事,胡乱吃了几口,两个侍卫倒吃了不少。
待王佑用的差不多了,长生忽的站起,对霜雪和侍卫道:“你们照顾好王爷,我去去就来。”
侍卫知他心意已决,只得看向王佑。
没想到王佑也站了起来,坚定道:“我与你同去!”
长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长生便还有口气,也不能让王爷身处险境。”
接着喝两个侍卫:“还不拦下王爷!”
侍卫忙左右死死拉住王佑。
王佑连踢带打地喝道:“还不放手!”
长生又对霜雪深施一礼道:“我知娘子不是常人,定能护的王爷周全,请受长生一拜。”
霜雪忙回了一礼,正色道:“你放心。”
说罢,眼眶也红了。
长生便不再看众人,手握长剑,咬牙去了。
长生走后,王佑早挣扎的脱力,摊在地上,神情悲痛不已。
霜雪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树枝投到火堆里,两个侍卫闭眼打起瞌睡来。
月过中天,王佑忽的站起,道:“不行,我要去看看!”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忙劝:“王爷别闹了,还是明日赶路要紧,长生要是没事,自会追上来的。”
王佑知他们满嘴胡话,怒道:“你们不跟我去?”
两个侍卫俱不做声。
王佑道:“罢了,爷也不稀罕。”
说罢,亲拿一剑,便要上路。
霜雪道:“王爷,等等。”
王佑看向她,只见她提剑轻巧的跳上马车,转眼间又取了个墨纹弹皮大包裹下来,身上还是搭着她那小小包裹,又跳下车跟在王佑身侧。
看着那个大包裹,两个侍卫对视一样,一个有点发急,另一个却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王佑鼻子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们,带着霜雪径往前去。
此时月色明亮,两人顺着记忆,急急向渡口奔去。
奔到渭河边,天已蒙蒙发亮,待两人看清眼前景象,俱都吓呆了。
荆棘弥望,白骨弊地。
要说死人,两人路上俱见了不少,只是没见过这般骇人的景象!
只见到处头颅零散、骨骼分离,血迹斑斑,离奇的是不仅没有一副完整的骨架,连人骨上的肉也都七零八落,似被人生生削去,空中弥漫着一股焦臭血腥味,说不出的难闻,衬着着荒野晨曦,宛若阿鼻地狱!
王佑禁不住,哇的吐了出来!不仅马肉,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霜雪脸色苍白,身体颤抖不已。
正在此时,忽听前方有动静,霜雪忙掩住王佑张开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却见一个黑影摇摇晃晃的踉跄行来。
待到眼前,两人忙定睛细看,只见长生鬓发散乱,浑身浴血,无神的眼里全是血丝,仿佛阴间恶鬼夜行!
王佑挣开霜雪的手,迎上去又惊又喜唤道:“长生!”
只见长生像没听到他的话般,嘴里嘟囔着:“全死了,全死了。”
王佑拼命的摇晃长生的肩膀,长生方回过一丝神来,仔细辨认下,见是王佑,登时一愣,接着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佑被他哭的发怔,情知不好,也不敢问,忙拍他的肩膀,自己也默默留下泪来。
哭到红日露头,长生方微微止住,又缓了好一会,方将此前所见告知二人。
原来,他到的时候,正见流民军撤离,长生忙闪到一棵树后,暗中窥视。
借着月色,只见那一对对流民从黝黑的铜钟中捞出残肢剩骨,又将残汤倒出,接着将铜钟架上牛车,又将地上从死人身上扒下的一堆堆衣衫草草团在一处,扔上缴来的马车,之后便拎着刀棒扬长而去。
长生出的树林来,便看到两人之前所见的惨相。
王佑细细看去,果见十几处深坑内还有未燃尽的柴草,此时还冒着淡淡黑烟,旁边还有支撑的手臂粗的树枝,显是埋锅造饭的痕迹,这也就解释了这空中弥漫的恶心臭气是什么!
王佑想到这些逆贼居然惨无人道到煮活人来食,又是惊惧,又是恶心,又是后怕!接着又想到郑氏、路伯他们十之八九已葬身贼腹,更是悲痛难忍,跟长生主仆相对无言一阵,又抱头哭到了一处!
最后还是霜雪道:“罢了,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两人方收了声,又跪在地上对着不知在哪里的骸骨,给郑氏磕了三个头。
话说三人回转,又堪堪走了好一会才到昨日杀马架火处,只见烧焦的树枝犹在,两个侍卫连马车却不见了!
王佑一时语塞,这才明白霜雪临走时拿那个大包裹是什么意思,那是长生出府前特意整理放在车内的。
内有象征王佑郡王身份的黄金鱼符、一大包金叶子、一盒珍珠宝石还有几瓶应急的伤药。
长生见状长叹一声。
回头对王佑、霜雪道:“罢了,我们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