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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青史吩咐船老板及船工就在船上等候,自带了三人牵马上岸。四人找了个客栈住下,待喂好了马天色还早,于是各人骑了马在官道上跑了数十里。那马本是陆行之物,虽不惧舟楫,整日里待在船上终是不得舒展。尤其是大白往日里在草原深处,一展足便是数百里,何等畅快,如今得了机会,跑起来如飞似电,很快就将其余三人抛在后面。
小姑娘骑了马正奔跑得畅快,忽见前面管道上数十个农夫厮打在一起。小姑娘停了马观看,原来是四五十个壮年农夫举着镰刀锄头之类的农具,围了老少九人在殴打,旁边还有几个壮汉拿了绳索准备捆人。路旁边倒着一辆马车,车上堆了些米粮衣物之类,已是翻倒了满地。
那老少九人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两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两个同样三十多岁的妇人并四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四个少年两男两女,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岁看起来像是一家三代。老汉已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尘埃。那两个壮汉各被四五个人按住了正打。那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各自举了锄头要冲上去助战,被两个妇人死命抱住,不让上前,两个小姑娘吓得呆在一边,作声不得。
小姑娘最是见不得这种欺人之事,大叫一声“住手!”从马上飞身而起,冲到那两个壮汉身前,三拳两脚打翻了按住两个壮汉之人。
那些汉子见来了个厉害的角色,退缩了半晌又围拢上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你这小姑娘从何而来,如何干预我们抓犯人?”
小姑娘怒道:“这些人明明就是农夫,如何是犯人了,让你们这般残害。”
那汉子道:“我是本地亭长,这赵民一家子准备逃亡邯郸,若是我不抓他回去,十几家都要连坐受害。”
那老汉这时爬了起来道:“我本是赵人,带了家人去邯郸有何不可?”
那里正大声道:“你十年前就不是赵人了,现在这里是秦国的地盘,你就是秦人。”
那赵民大声道:“我生时是赵人,今生便永远是赵人。不似你韩民,本是韩人,秦人一来你就做了秦人的走狗。”
韩民大声道:“我就是要做秦人,做韩人有什么好,那韩王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就知道加徭加赋,全然不管我等死活。秦人来了之后免了我们所有人的奴籍,给每个人分了一百亩地,还免了一年租税。我只是个小民,管不得什么韩王秦王,哪个王给我饭吃,我就认哪个王。”
赵民破口大骂:“你这个狗奴才,怪不得生来就是卑贱的奴隶。”
原来此地本是韩赵交界之地,两个村庄挨着,一个姓韩一个姓赵。十年前被秦人占了,把两个村庄合二为一,把韩赵村民混在一起。那赵民本是个大地主,有一个儿子还在邯郸做官。秦人来了之后,赵民一心想要回归赵国,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准备逃往邯郸,却被原韩国村民并一部分原赵国村民拦住。
亭长韩民本韩国封君的奴隶,秦人来了之后除了韩民的奴籍,分给一百亩地,这十年来也是娶妻生子成了家,由是对秦人感恩戴德,被秦人看上做了亭长管着附近几个村庄。
韩民闻报赵民带了一家子出逃,急急带了数十个壮汉赶来抓捕,正好被小姑娘撞见。小姑娘听他们吵嚷半天,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大是犯难。若是不管此事,那赵民一家被逮回去必然都没了性命。若是管了此事,那韩民抓不到赵民回去,便是连坐之罪,只怕有十家都要连坐受害。
此时司马青史等三人也赶上来,小姑娘无法,只得问计于老爹。
司马青史走上前来对赵民道:“这次你是决然无法逃脱了,便是你今日逃脱了,不过十数年,邯郸依然要归了秦国,不如就安生在此,你看如何?”
赵民虽不知为何邯郸依然要归了秦国,知道今日是决然走不了了,于是点了点头。
司马青史又对韩民道:“今日我们既撞上此事,绝不容你伤害赵家,你看你带了他们回去,就当他们没有出逃之事,可好?”
那韩民本性十分淳厚,并不想害人,只是若赵民逃了,他和村中百姓须得担责,如今见赵民不逃,自然也就罢了。于是韩民指挥那帮汉子帮着赵民收拾好了小车,赵民一家子相互搀扶,跟在后面回村去了。
四人调转马头往小城而回,公主不解道:“先生,为何韩国人被秦国占领以后如此欢欣鼓舞,赵国人却总不愿做秦人?”
司马青史道:“韩国申不害变法已经过去一百多年,此法并不彻底,只是提高了行政效率,对百姓利益和地位并无根本改变。经过一百多年,当年变法带来的好处早已被官大夫们消弭,百姓更加困苦。且韩国自建立以来仅吞并了郑国,弱于秦、赵、魏、楚等周边强国远甚,近数十年来更是依附于秦国,韩国之民并不归心韩国。秦国变法之时大量吸引东方六国之民,韩国处在函谷关外,韩民流民众多,入秦者数不胜数,是以韩民对秦国并无十分恶感。
赵国则不同,赵国处于原晋国北部,多与胡人杂居,一半人有胡人血统,天性彪悍。先武灵王胡服骑射,使赵国成为关东第一强国,赵国之民多以身为赵民自傲,是以赵人不乐为秦人。
另外那赵民不是普通赵国百姓,其子乃是赵国大夫,在赵国地位甚高。而赵民在秦国不过是一个农夫,照样服徭役交田税,自然是归心于赵。韩民则不同,那韩民本就是个奴隶,秦人到来赵民反成了百姓,有田有地有妻有子,此皆秦人之赐,自然死心塌地跟随秦人。”
公主道:“此莫非就是先生所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司马青史道:“然也,关东六国最仇视秦国之人,并不是百姓,而是公室大夫。于关东奴隶而言,秦国就是解放者,于关东百姓而言,秦国之来不过就是换了个国君而已,于己并无大害,用不了几年就适应了。于大夫而言就完全不同了,秦法已经将秦国大夫的利益大大限制了,若是六国灭亡,六国大夫将无所依,因此最是仇视秦国。”
公主道:“一国之中公室大夫才得几人,如此说来秦国一统天下并无太大阻碍。”
司马青史道:“自然。六国公室糜烂,大夫腐败;六国之君无有贤者;如今六国之将能匹敌秦将者,唯有武安君一人,武安君虽为无敌之将,若是没有强大国力支撑,终非秦人之敌;可见六国之灭亡,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