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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爷
洪海侠上楼来才发现,法院与政府机构可不一样。
政府机构下班后也能见到有人加班,办公室门开着十分嘈杂。这里下班后连人气都没有。
根据那叫武鸣的老法官指引,吴局的办公室是走到通道尽头拐角处。
虽然执行局在法院也属于中层机构,在机构改革以后比其他业务庭高了半格,
但为了响应中央号召缩减办公场地,仍然按正处标配的【两间半】。一间小会议室,一间办公室和办公桌侧后方书柜上的暗门内,藏着半间带卫生间的临时休息室。
此刻,吴局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等待洪海侠的出现。他很悠闲地用签字笔敲着桌子。
洪海侠来到门口停下脚步。先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举手敲响了吴局办公室的门。
随后,他就听见了吴局那很有特色的男中音:“请进”!
见洪海侠进来,吴局把手中的签字笔放在一打开的卷宗上。伸出手示意请洪海侠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汇报椅】上。
只是他还没等洪海侠完全落座,就把他面前那一直打开着的卷宗推送到洪海侠面前说:“你自己看吧,也算是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
洪海侠先看见那公文下方的院长、分管副院长签字,再抬眼望上就看见了一串非常醒目的大字:“经市委,市委政法委批准,同意市高法拟订的《代位强制执行景阳酒店经营权实施方案》。
随后,他就听见吴局的嚷嚷:“我的大兄弟,早就知道你朝中有人!却不知道你有直通天朝顶端的人?你这一矜持,害得我们白花了多少精力?你可得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哟。”
吴局一边说,还一边往头上摸了一把,居然真就从本就稀疏的头发上,像变戏法似的摸下了几根发丝。
只见他直接摊在满是深痕的手掌上,对着洪海侠说:“你看看,可怜它们就为了你这个案子,一根接着一根地牺牲了。”
洪海侠听了他这番话,坠入了迷雾之中。
但习惯性不露声色的他,虽不清楚吴局有此感叹的来由,但他习惯性表现得胸有成竹,故弄玄虚地问:“怎么啦?我们吴大局长遇上好事不该开心一点,干吗还犯这么大愁呢?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将伤其筋骨,劳其心智,你这才掉了几根头发而已,就急啦?”
“也是哈,我们就只是伤筋动骨的命,没机会沾大领导的光。
再怎么也白为你的安危提心吊胆了大半年吧?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管他白的追捕、黑的追杀,你通通不在乎。整了老半天,纯粹是那群【土鳖】不长眼睛的瞎作妖?你要是想拿下他们,只需要往上面递句话,估计这帮孙子就该下课的下课,该收监的收监,该杀头的也就杀了”。
洪海侠的脑袋里在飞快地转动着。“这是股什么风?风力多少级?吴局一定是听见了有特大领导关注的风声,要不然,哪来的这一通感慨?”
他边想边试探了一下:“呵呵,那今天落实强制执行没障碍了吧!”
“障碍?”吴局边说就边敲了敲那批示说“放眼陵江,谁还敢障碍?今天的行动可是大老板亲自批准的,谁敢动设障碍的心思?他那把交椅,可就算是给新人腾位子了。”
吴局兴奋地说。
“再说了,为确保万无一失,院长已经通知向浩宇书记和代天富区长下午三点钟来院里小会议室开会。政法委杨书记亲自来向他们通报大老板的指示!说真的,你这闭关半年是想明白该出重手了?一回来就把陵江的地方保护势力给告上了【政局委】,你这下可把动静给搞大了啊!”
吴局这话一出,把洪海侠扎扎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他虽然已经知道有特大领导出面关心了强制执行,但他只是想到了“政法委”层面。乍一听吴局说是大老板,他也只是想到市委书记,谁要还敢动歪心思,恐怕真的是活腻歪了。
可让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是,促成市委书记作批示的,居然是一位分管司法口的政局委,直接打电话给陵江大老板,用略带批评的语气提到了陵江至今还严重存在的地方保护势力。
他不但要求限期督办景阳酒店的代位执行,最后还提出要求,让陵江把执行结果报上去,交给他审阅。
这一情况,还真的是让洪海侠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哪来的政委关系?自己所能攀到的关系,充其量也只是间接地够得着天朝政法委的杨副书记。离政委差了八竿子远。
可他现在为了能把强制执行落到实处,还只能将错就错地让吴局们去猜。
采取的做法是不主动,不拒绝。
他必须先把这股来自天朝的暖风似是而非地应承下来。扮成一个有人疼、有人护的“暖宝宝”。
有了这个不知道是谁伸出的援手。景阳酒店经营权的强制执行应该是不会有变化了。
如果连这样级别的天朝领导都出面推动,陵江的地方保护势力还敢出头将其搅黄,那他玩成书就不该叫玩成书,而应该改名叫“万岁爷”了。
吴局在与洪海侠的谈话接近尾声时,突然间正襟危坐的挺直腰杆对正办公桌,双手很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胸前,很庄重地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就开始播音:“洪海侠先生,我代表陵江市3200万人民,热烈欢迎你回家乡投资搞建设。你受到的委屈,我们今天就替你主持公道!现在正式告诉你,为了强制执行能够顺利进行,考虑到景阳酒店的地理位置,实在不宜有大规模车队停放,故选择在今天下午三点半错峰时间从市高法出发,大约在4点20到达景阳酒店,开始对景阳酒店的经营权实施强制执行。你准备好的接手人员乘坐自备车辆到法院旁边的法官学院院内集中,全部改乘法官学院运送学员的大巴车,随法警一起行动!吃过中饭后,请你让葛戈果同志带领队伍,务必在两点半钟以前赶到法官学院集合。”
懵懵懂懂地从吴局办公室出来,洪海侠才想起没见到阳律。
他想:阳律即使不知道“天朝来风”,但应该知道下午三点半才行动,所以他才没有因上午不动有态度。
“但他干嘛要一大早就通知待命呢?他就没担心过万一又泄密了怎么办?”
洪海侠担心,即便有再大的领导支持,体制内的可能受威慑不敢乱动,江湖中人可没此顾忌,领赏金的混混们就更不会考虑后果。
他见阳律说好来高法碰头又没见人,他知道阳律在高法远不止吴局一个朋友。这会保不齐就在附近那里同其他人吃饭。
他想找到他谈谈。
他拨通了阳律的电话:“喂,阳兄,你不是说好高法见的吗?人呢?”
阳律说:“喔,我赶到高法撞上刚下班的高峰期,门口脸熟的太多,我就打电话请吴局下来,就在我车上坐了一下。
怎么样?我让你别瞎猜嘛。谈得还好吧?这种待遇,在吴局那里,我真还没见到过哟。”
洪海侠没有接阳律的话,而是沿着自己的担忧提问说:“阳兄,你明知道下午才行动,一大早就要求我们集中待命。会不会又走漏消息惹来妖孽啊?”
阳律听完不假思索地说:“哈哈,我的洪大哥,你是不是被那帮孙子崽崽折腾得没有底气了?吴局没给你讲明白这次行动是谁批准的吗?你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从这语气中,洪海侠听出阳律又像是知道了点什么,底气很足。
他心想:“是啊,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担忧呢?吴局已经告诉了自己,这次是大老板亲自下达的强制执行命令,体制内的人谁还敢阻拦,他就是不想再继续在体制内干了;体制外的人谁要是捣乱,他就是不想过自由的日子了。”
此刻的洪海侠,自己都感觉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再说了,为了担心那些“不长眼的家伙”被利用,这几天所有记录在案的景阳项目债主,全部都被“请到了”陵江高法,正马不停蹄地在会议室统计债权,一干就是一天。
最捣蛋的几个债主都被选进了债权人监督委员会,正在行使监督权,连中午都在院里吃盒饭。休息半小时又继续行使权力。
连玩成书家里侄儿都已经给请来了。
一中院执行局的陶局长和李副局长也都被拴在了市高法。
现在听阳律又提起这话,他也只好继续装得讳莫如深地说:“吴局讲是讲了!但再大的权威那也只是对体制内的人有效,对社会闲杂人员和江湖上的人可没有什么约束力。再说完成书喂给程晓辉的骨头还在,站在他背后的可是一群无法无天、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功臣子弟,小心无挂碍啊!”
也就是根据这个原则。从昨天开始,洪海侠就已派出袁和平他们进入了早就选好的监视点。
前方赶来,他们已经人换机不休地在隔壁建材市场楼上一窗口,重点盯住了进出景阳酒店车库的目标车辆。
兄弟们也在“江湖朋友”的引荐下,他们还往与景阳酒店有关系的江湖势力中打进了几颗“钉子”。如果不是特别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他们也能够做到随时掌握动向。
恰在此时,袁和平来电话很急迫地说:“洪哥,刚摸清楚,紧急情况?”
洪海侠吓了一跳。因为他从一向沉稳的袁和平口气中听出了紧张?
他赶紧问:“咋啦?”
“你们今天是不是有针对景阳酒店的大行动啊?几个【目标】今天的情况都很反常,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从今天上午开始,他们就有动作。”袁和平言简意赅地说。
洪海侠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心想:“这个葛戈果是怎么在甄别、保密的呀,难道对方又已经知道今天高法的行动计划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还怕影响到你们的判断,故意没有通知你和好哥呢。”洪海侠不经意地就提高了嗓音的分贝。
“我的洪哥哥啊,我是干啥吃的?就这样的判断还需要你来告诉吗?你们那边想干什么,我们已经从对手针对性的布置中读出了全部。
我告诉你,他们不但已经从一层大堂背后的咖啡厅开始,就藏得有比平常多一倍的人,在餐厅和桑拿都增加了【内保】。”袁和平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
“啊,有这么严重吗?他们敢这样做?真的是丧心病狂啊。他们真的就不怕被一网打尽吗?”洪海侠既像是在与袁和平讨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要坚信陵江高法的执法决心。
袁和平忧心忡忡地说:“洪哥哥啊,我郑重地提醒你哈!这帮孙子,恐怕还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们调来搅局的远不止江湖混混。重点是他们还组织了景阳项目的材料供应商,几个施工队的代表和真正干活的农民工。现在加起来总共恐怕有好几百。
现在全部都堆在十层那间能容纳500人的大会议室里。有人一直在现场鼓动他们、相互串联,要求他们要共进退。我们已经有靠谱的兄弟混在里面,随时在向我通报现场的情况”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有点讨厌了。”洪海侠说。
“还不止这些,据线报说,酒店拖欠所有部门经理的工资,今天上午都已经补齐了。这些骨干被要求如果遇上有人来索要东西,就推三阻四的不作移交耗时间,让第三方债权人和没领到工资的员工赶来硬抗,准备闹腾个法不责众。”
“洪哥啊,据说有人身上捆了炸药,还拉来了十几个煤气罐,藏在财务室的门背后,如果法院的人今天来,绝对会酿成群体事件!你真的得慎重!如果我说话有用,我希望洪哥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放弃!
炸药不开玩笑,记得前几天我的两个兄弟才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啊!洪哥哥,千万听兄弟一声劝哪!”
洪海侠马上意识到袁和平肯定是想起了在南疆申老二的引爆中牺牲那两个前武警。他立即说:“好,和平老弟,我决定放弃,但我希望你们能拿到证据,景阳有暴力抗法的证据!”
“好的,我马上同好哥商量一下,看怎么做更稳妥。”
洪海侠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吴局的电话:“吴局,我知道执行的队伍已经出发,我已来不及给你解释消息来源。景阳酒店已经制定了完整的暴力抗法方案,不但聚集了好几百农民工和供应商,还雇用了癌症病人身捆炸药,搬了十几个煤气罐在现场,今天如果去,一定会发生流血事件。我请求你立即下命令放弃今天的行动!回头我再向你详细汇报。”
“我说洪海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捆炸药、点煤气罐?你是看电视剧看多了吧?酒店那边真有那么大动静,范调研敢不报告吗?你以为他真敢同流合污吗?强制执行命令是院党委作的决定,我只能执行命令,没有权力放弃。今天必须去,刀山火海也得去!”
吴局的这段话,让洪海侠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他虽然只是个庶民,也的确很需要吴局的帮助,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能做到为了朋友的安危和前途,放弃个人的利益和荣辱,但朋友不但不信任他还调侃他。他觉得自己的无私被辜负了。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太渺小,连一个明摆着的“变节者”都不如。他一个没忍住就怼了过去。
他说:“好,算我怕死,我忘了共产党员都不怕死,怎么可能被恐袭吓趴下?我闯了祸,把命拼掉活该,但我的兄弟们不能为我送命!要去你们去,我的人一个都不奉陪,我的决定随便你们怎么想都行。”
说完他直接就把电话掐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对葛戈果说:“果子狸,你现在就去把我们掌握的情况和我们的决定告诉大家。不追问私藏电话,更不提泄密的事,反正已经过去了。给大家放几天假,等通知再集中。”
葛戈果很不服气地说:“洪哥,我们秉公无私地为他们好,他们凭什么相信那腐败分子却怀疑我们?这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不过你也别太生气,当官的都一个德性,不撞南墙绝不会认错。”
说完后就出去干他的活了。
洪海侠又对邵群峰说:“群峰,你通知一下,一个小时准备,所有核心成员来小楼会议室开会。”
还是那句话,坏事传千里。仅几个小时“景阳酒店强制执行胎死腹中”的消息就传遍了陵江。
社会上传出了两个内容相反的版本。但有关“临时紧急刹车”“政委干预”和“陵江一哥批示”大同小异。可见得“踩下刹车”之人的能量绝非一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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