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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北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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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月台。

    老医官将卫昭伯的伤口整理完毕,从榻旁起身,在铜盆中盥洗手上的血污。

    “大夫,大夫,他的伤势如何?”见到医官起身,宣姜夫人急切地上前询问。

    老医官看着宣姜夫人,心头不免戚戚。听闻公子昭伯身上的伤势,乃是宣姜夫人亲手所刺,如今见到她这般关切自己的夫婿,他实在是有些不懂了。

    “夫人,公子的伤势并不观。”医官擦过手,在一旁的席案处跪坐下来。宣姜夫人也陪着跪坐一旁,云姬上前奉上热茶。

    “公子昭伯的伤正当左胸,而且伤口深入肌理,已伤及心脉,才会至今仍在昏迷当中。老夫虽然已经为他清理过伤口,为他用了汤药,但是公子的情势依然十分凶险。”说到此处,那医官顿了顿又道:“夫人,有些话,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宣姜夫人闻言急切地道:“情势紧急,只要能救我夫君的性命,还请大夫如实相告。”

    老医官点了点头:“方才我为公子切脉之时,他的脉象浮散无根,至数不齐,呈十分危殆之兆。虽然我已为他用了汤药压制他离散的脏腑之气,调稳他心脉的正常流转,但是,他的脉象依然元气散漫如同杨花。因此卑职斗胆猜测,公子之所以伤势沉屙,久不转醒,乃是因为有气机阻滞郁积在五内,神思受到重创所致。”

    看着宣姜夫人的神色,老医官扶着白髯道:“夫人,有道是,心病仍需心药医。公子病势能否好转,还要看他自己是否还有继续求生的意志。如果他自己无了生存的欲念,那么即便是再珍贵的汤药,也只会是,药石无灵啊。”

    宣姜夫人听着医官的话,黯然不语。

    医官离去后,她守在榻旁,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无声落泪。

    铜灯悄无声息地燃烧着,云姬陪在一旁,面上皆是忧虑之色。

    从他们返回松月台到天色变亮,并没有很久。然而于宣姜夫人,却倍觉漫长,刻刻熬煎。

    终于,日出时分,有人前来叩门。

    云姬开门让那人进来,却是宣姜夫人在府中内卫中的一名得力心腹,名唤子由的武士。来人一身的风霜之气,进屋时带进了一股寒意,让宣姜夫人不觉一阵颤栗。

    “禀夫人,您吩咐小人去办的事情,小人已经办好了。”那内卫子由在宣姜夫人席前恭敬地跪了下来,又将自己身后背着的盒子取了下来,端正地放在地上。

    云姬将那盒子打开来查看,见到其中的东西,先是露出一丝惊俱,随即便掩上口,悲切、压抑地哭了起来。

    那里面,是一具已死的女婴。

    云姬默默地关上盒子,将那盒子放在宣姜夫人身旁。她知道宣姜夫人要做什么,也知道此时的宣姜夫人,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宣姜夫人命子由退下去后,云姬看着她,关切地打着手势:“大王会杀了公子么?”

    宣姜夫人摇头。“王兄性情喜怒多变,能否救他,我也并无完全的把握。”说毕,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体内虚浮无力,顿时倾倒在席上。

    “公主,您实在是太累了,您的病还没好……”云姬扶起宣姜,焦急地对她比划道。

    云姬自公主姜无忧十三岁嫁入卫国起,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十几年来,她陪公主共历种种曲折坎坷,同经多番权谋倾轧和人事流离,如今早已与她心意相通。对于云姬,眼前的主人,是宣姜夫人,更是无忧公主,她最能体察主人的喜怒哀乐,她的悲欢际遇。不论宣姜夫人在世人眼中是怎样的不堪,她都是云姬心中永远的齐国公主,那个本应无忧无虑,一生简单快乐的齐国少女姜无忧。

    宣姜夫人紧紧地握着云姬的手,语出苍凉:“你放心,我还挺得住。现在的我,还不能倒下。我的夫婿、子女的安危,还有朔儿的前途,此时都在我的手上。我绝不会在此刻倒下。”

    云姬眼中含泪,默默点头。

    宣姜夫人起身,走到床榻前,用手触摸着卫昭伯棱角分明的脸孔。

    “昭伯,等我回来……”她语出哽咽。

    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宣姜夫人让云姬帮她梳洗,换上华服,重整妆容。在胭脂的映衬下,她的气色显得好了很多。

    用黛粉细细勾勒眉际,她将自己眼角的原本的柔和翻转为三分凌厉,七分娇媚。对着盛着清水的铜盆,她看着水中的倒影,在唇上点匀朱砂。云姬抱来铜镜,为她照应着鬓角和后面的发髻。纤纤十指在妆卤盒上滑过,她挑出几件来,斜斜地在自己髻上压上几支白玉簪,华丽而不失庄重。

    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时乳母前来请见,带着宣姜夫人与昭伯的一双子女前来问安。四岁的白净男孩是公明;还有一个女娃,在乳母怀中,才刚满一岁,是她最为疼惜的女儿悦兮。

    公明在乳母的示意下给宣姜夫人跪在席上扣了个头,脸上仍带着刚睡醒时的懵懂。宣姜夫人将悦兮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她有着如此多的牵挂,她怎能倒下。

    还有她与卫宣公的另一个孩子,卫朔。朔身份特殊,近几日都在外奔走,此时仍身在宫中,应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今日散了朝务,这件事必会传出,到时,他定然会赶回来。

    将悦兮交给乳母,宣姜夫人交代好一切,便带着云姬和那个木盒,出了辕门,上了前往齐王宫的马车。

    齐王宫。

    今日朝堂上的辩论十分激烈。

    八年前,卫国国君卫宣公逝世。宣公去世后,他最小的儿子,公子朔,在齐国襄公的暗中扶植下即位,是为惠公。然那时惠公年幼,其母宣姜夫人虽从旁辅政,却因其时声明狼藉并不得卫国民心,导致而惠公的政务受到多般诟病。是故,在卫惠公卫朔在位的四年间,卫国朝政并不安稳。

    四年前卫国左右公子发动内乱,攻入卫国王宫,将卫惠公同父异母的哥哥公子黔牟(qián móu)推上王位。混乱之中,卫惠公在近臣的护卫下,与宣姜夫人合家一起逃往齐国,这一停留,便是四年之久。

    卫惠公之所以能借得齐国庇佑,正是因为,她的母亲宣姜夫人,乃是齐襄公的亲妹妹,因美貌一度名动天下的齐国公主姜无忧。

    惠公入齐后,受到襄公的百般礼遇。襄公将自己在宫外最心爱的行馆松月台赠予妹妹一家居住,并在政务上百般提点、砥练自己的外甥朔。索性朔也不负众望,四年来,齐国朝臣中提议帮助卫朔复位的呼声从没有停止过。

    直至今天,襄公才算是正式对支持卫惠公复立表明姿态。在几年来宣姜夫人与卫惠公的合力往来奔走下,他终于获得了多数齐国朝臣的支持;在这连续几日的朝会上,经过多番辩论,襄公也终于默许,他日会出兵助惠公夺回王位。然而,眼下时机尚不成熟,惠公仍需等待。

    朝会决议临近尾声,对应对未来与卫国交往的走势,群臣都有了更明确的解决办法和计较,众人的精神稍算豁然开朗。

    临散朝时,大殿上传旨太监声音清越,一道王旨传遍殿上每一个角落。

    “今敕。大王有令,士大夫熊简枋勾连外敌,害我良臣,乱我朝纲,证据确凿,罪愆难赎,今将其革职下狱,除其印绶,以叛国罪论处,罪诛五族,一干人等,今日午时宫门外,处菹醢(zū hǎi)之刑!①准此。”

    敕令宣读甫毕,殿中大臣均是惊愕不已,一时之间,群臣窃窃私语。就连手持玉笏立在臣列中的朔听闻,也是十分惊诧。

    “退朝!”

    众臣参拜,襄公在内监的陪同下,离了王席,前往他平日处理政务的养居殿。刚走出朝殿侧门,就有内监上前来禀报:王妹宣姜夫人在北川宫请见。

    襄公闻言,并未明示是否要见妹妹宣姜夫人,反而是对传令监道:“去养居殿,宣雍禀。”

    传令太监不敢耽搁,退下一旁便匆匆去了。

    襄公在养居殿召见雍禀,雍禀自然不敢怠慢,将办差时所发生之事一一与襄公禀报,丝毫不敢隐瞒。

    齐襄公坐在大殿的中席之上,②静静听着雍禀的奏报,气度威严,凌厉逼人。

    刚从朝会下来,他身上的墨色冕服还未及更换,③冕冠前的九行玉珠垂旒(liú)遮住了他的眼眉,④也将雍禀想要窥探君心的视线拦在外头。

    幽冷的大殿内,隔着十五步的距离,襄公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得雍禀心底寒意升腾。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完雍禀的奏报以后,襄公淡淡地说出这几个字,随手便将手中的红里描金兽纹漆碗轻轻地推倒在桌案上。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顿时顺着漆木案的兽脚流了下来,打湿了座席。

    金兽暖炉里的银炭幽幽地燃着,偶有细微的爆裂之声。殿中安静的有些吓人,雍禀大气也不敢出。

    襄公蓦然立起了身子,雍禀便知道,他的大王要离席了。前来觐见时他便已收到消息,宣姜夫人在北川宫中长跪,请见襄公。

    襄公确实起了身。他自然是要见王妹宣姜夫人的,已经停的够久了。

    他朝殿门处走去,经过雍禀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熊简枋一族人丁稀少,走的不免孤单了些。就让——姬姓一族下去陪他们吧。”

    “诺。”大夫雍禀闻言惶然应答,只觉毫厘之间惊险万分,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吓得游离出躯壳,冷汗涔涔之余忙转身前踞,伏身在地,跪送襄公走出殿门。

    直到听着襄公的脚步声走远,他才瘫坐在地,擦着额头的汗暗暗叫苦不迭。

    他本就有意选那元尉姬乙聂来日做一只代罪羔羊,却不想,这羔羊送命就在须臾之间!

    襄公这是有意警告,他已将雍禀的心思看得透彻,但这趟差事办的不慎漂亮,他也确实动怒了。

    雍禀瘫坐在原地足足半炷香时间,这才惊惶起身。他的差事尚未完结,眼下,还有姬姓一族亟须查办。再也顾不得宣姜夫人处的动作,他急急离了齐王宫。

    北川宫与养居殿不同,这里是齐襄王平日处理完政务后休息起居的地方。

    宣姜夫人之所以选在这里请见齐王,正是因为,这里是襄王的居户,家一般的所在,或可以间接地提醒襄公,她不论遭遇如何境地,都还是襄公的血脉至亲,是他在这世上仅存不多的至亲家人。

    “齐王驾到——”

    宫门口内监的声音响起,跪在正殿前的宣姜夫人和云姬都正了正身子。

    襄公走近宣姜夫人时有意放慢了脚步,故作愠怒地对身边的内监道:“是谁让宣姜夫人跪在这里的,为何无人阻止!”

    身后的内监们素来知晓襄公的性情,闻言俱是面上大骇,哗啦啦跪倒一片:“大王息怒——”

    襄公盛怒之下一挥衣袖:“一群废物,还不退下去!”

    众人闻言哪敢停留,唬的忙躬身退出殿外,远远地散去。

    襄公这才上前来,亲自用手去扶妹妹,关切地对她道:“听闻王妹近日身子不适,寡人政务繁忙,还未来得及前去探望,究竟发生了何事,王妹怎地反而冒着风雪,亲自来到这北川宫请见寡人了。”

    宣姜夫人并未起身,闻言尚未开口,面上便露出泪意,真个是玉容含愁,梨花带雨,管教任何人看了,纵使心头有再大的怒火,也要忍不住生出几分疼惜来。她嘤咛一声拜倒在地,柔荑扯住王兄衣袖:“求王兄疼我!这次就饶了你的妹夫昭伯吧……”

    襄公被扯住衣袖,又看到妹妹哭得如同个泪人,顿时心头便软了一寸。一改往日在朝堂上的威严,就连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他只是佯装不知:“王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昭伯究竟犯了何事,竟要你这般前来哀求寡人?王妹快起来说话。”

    “王兄若不答应我所请,妹妹便不起来!”宣姜夫人松了襄公衣袖,再次伏身拜倒。

    “无忧,究竟发生了何事?莫不是那昭伯做了什么丑事,要你来为他求情?”襄公的声调故意严厉了几分,揣着明白故作糊涂。

    宣姜夫人闻言,这才立起了身子,作势呜咽道:

    “就在昨夜妹妹才知晓,昭伯他……他自两年前便与大夫熊简枋的女儿结识,二人存了私情至今,且那女子已经怀了昭伯的骨肉十月之久,不日即将临盆。大夫熊简枋犯事被查,昨夜家中被王兄起底缉拿,昭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为救那女子,不惜夜奔违抗王命!他昨夜不仅阻拦大夫雍禀一行捉拿熊姓家眷,甚至动手杀了元尉姬乙聂和十几名大齐庭卫,铸成大错。如今熊姓一族皆已伏法,王兄旨意明令罪诛五族……宣姜求王兄,饶过昭伯这次吧!”

    “岂有此理!你是说昭伯那竖子竟然有负于你,还与人在外珠胎暗结?他竟与人存私有两年之久,实在是欺你太甚!寡人将你许配与他,已经是对他大大的抬举,他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襄公闻言勃然大怒。

    “更何况,你们来齐之后,桩桩件件,寡人几时曾亏待过他?他竟还胆敢违抗寡人的召令,行凶杀害朝廷命官?专横跋扈至此,他以为他是谁,眼中还有寡人这个齐王么!还是他以为,这里是卫国地界,可任由他胡作非为?!竖子,实在可恨!”襄公大骂卫昭伯,愤然拂袖。

    “王兄息怒!妹妹知道昭伯此次铸成大错,但是还望王兄念在妹妹的面上,饶他一命!”宣姜夫人跪着向前几步,再次央求襄公。

    襄公怒意难消:“来人,速传昭伯入宫见寡人!寡人倒要看看,当着寡人的面,他还敢如何胡作非为!”

    “且慢——”传令监正要动身前去,不料宣姜夫人忽然大声出言阻拦。

    “王兄不必召唤他了……”她转而面向襄公,言语愈发悲痛:“昨夜妹妹得知此事情由,心头气恨难消,连夜追他至城南密林,与他争执不下。妹妹实在是气昏了心志,错手一剑刺中昭伯的心脉,如今他尚躺在松月台昏迷不醒,性命已是……危在旦夕了!”

    说到最后,宣姜夫人已经是痛难自持,泣不成声了。

    “你……你竟出手要杀他?”襄公闻言一时也是大骇。想到妹妹姜无忧竟因为丈夫偷腥一怒之下要杀了他,不由地也大感荒唐。

    “简直是胡闹!你怎么还是跟未出阁时一样的任性妄为?!”

    斥责虽然出了口,襄公反而心头一阵释怀。纵使是一介女流,性子这般刚烈,能做出这般的事,无忧果然还是他大齐姜姓子孙。单单这股刚韧冲动的脾气,和他年少时比起来,也算是,如出一辙。

    “王兄,妹妹已经错下狠手,如今昭伯还在病榻上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妹妹斗胆,处事从急,凡事总要有个权衡,这次纵使昭伯有再大的错,也都算得了教训。还请王兄格外开恩,此次就饶过他吧……别的不说,倘若昭伯今日死了,难道王兄能忍心眼看着妹妹就这般做了寡妇!还有妹妹的那两个年幼的孩儿公明和悦兮,他们一旦失去了父亲的凭借,今后可该如何是好?!”

    宣姜夫人哭的呜呜咽咽,言辞情切,一时之间,令襄公也难能狠下心肠。

    “你啊……哎!”襄公不由摇头叹息。

    “从小到大,在所有的妹妹中,就数你生性最为要强。当年,父王将你远嫁卫国,不论你遭遇了何等卑劣痛苦的对待,你都不曾向父王请求过什么。后来为兄即位,几年后宣公离世,你却第一次主动请求寡人为你重觅良配。卫国公子众多,其中不乏才志远大之人,你却偏偏选中了品性淡泊的卫昭伯公子顽。当日你为他忍受万般骂名时,他却冷面待你于千里之外;后来你深陷辅政朔儿的泥淖之时,他不仅未曾分担你半分忧劳,反而还要靠你保全他的性命;如今他有负于你,你却再次为他请求寡人。妹妹,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只要你同意,寡人可以立即将他处死,为你再觅佳偶——”

    襄公想起曾经种种,不由再叹,或许妹妹无忧当日在卫国公子中选中卫昭伯,本就是缘悭错配。

    “不!”宣姜夫人闻言大惊失色:“王兄,你决不能要他性命!纵然他有负于我,可是,他却是妹妹此生唯一真正爱的男人!为了齐国,我的前半生已经是满目苍痍,受尽天下人唾弃,这是我自己的宿命,我也已认命;可是,王兄,我终归是个女人啊。我是齐国公主,为了齐国的利益,我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我的骨肉亲儿!我为齐国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可是王兄,余生,还请让我守在我最爱的男人身边吧。这,是我余生最大的心愿了……”

    宣姜夫人语出悲凉,泪洒襄公衣摆,伏身再叩首,令襄公终动了多年久违的恻隐之心。

    “你起来罢。” 襄公轻叹了口气。“寡人答应你,不再追究公子昭伯。”

    眼前毕竟还是他的亲妹妹,更为甚者,卫国以后的局势,襄公也并不打算让它脱离自己的掌控,而王妹宣姜夫人正是一把绝佳的驱役利器。只是想到那卫昭伯的薄悻之举,生气之余,他又不由地冷哼一声。

    “哼。他卫顽何德何能,竟让你能如此待他!如果这次他卫昭伯能够捡回他的性命,你还需好好□□他才是。告诉他,他的命,今后不会再是他的了。如若他再敢重蹈覆辙,对你寡义薄情,寡人绝不会放过他!”

    宣姜夫人终于拾回希望,拭去眼泪,欣喜大拜:“多谢王兄垂爱!”

    襄公又对一直跪在一旁的云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的主子起来。”

    云姬忙起身,伸手去扶起宣姜夫人。两个人都已经跪得太久,膝盖酸痛,动起步子只觉麻木。

    襄公又留妹妹坐了一会儿,言语间提及熊简枋一族的楚国细作身份和种种卑劣勾当,说到急切时,十分盛怒。

    听闻襄公命人将熊家父子都斩为肉酱,宣姜夫人心底不无寒意。又叙了些家常,两人直到快近午时才罢。

    临行之时,宣姜夫人命云姬将那盒子留在殿前。她亲手打开盖子,并告知襄公:

    “熊姓一族最后的骨血在此。芈芷姬夺我夫君,我恨她入骨,此次王兄将他全家缉拿,也算是替妹妹出了一口怨气。妹妹知道,有些人事需斩草除根,妹妹自然也不会为王兄留下一丝一毫的麻烦。”

    襄公远远地望去,盒中景物触目斐然,不免心下一惊,顿时又正色对宣姜道:“如此一来,他日你该当如何面对昭伯?”

    宣姜夫人低头道:“这便是妹妹的事了。妹妹既在当初选了他,就打定主意,要缠住他一生。王兄放心,我为昭伯生下了公明和悦兮,他对我,也并非是丝毫情意都无。终有一日,妹妹定会让他回心转意的。”

    说毕,宣姜夫人再拜:“王兄政务繁忙,妹妹不敢再久留。这就出宫去了。”

    襄公点头,吩咐宫人备撵,一路护送宣姜回松月台。

    注:

    ①菹醢(zū hǎi)之刑:古代酷刑之一,把人剁成肉酱。

    ②席:中国古代最古老的坐具。远在商周时期,古人“坐”的姿势是两膝着地,两脚脚背朝下,臀部落在脚踵上。如臀部抬起上身挺直,就叫跽,又称长跪,是将要站起来的准备姿势,也是对别人尊敬的表示。古代一席坐四人,共坐时,席端为尊者之位。独坐时,则以中为尊,故卑贱者不能居中。既为人子(即尚未自立门户者),即使独坐也只能靠边,如果有五人以上相聚,则应把长者安置于另外的席上,称为“异席”。

    ③冕服:古代最高级别的礼服,搭配佩戴冕冠,一直延续到明朝。古时天子,诸侯王,公卿,大夫都可以都可以穿冕服,但随着后来中央集权的加强,就只有天子,诸侯王才能穿了。

    ④旒(liú):古时,天子的冕冠设有珠帘,珠帘则表示非礼勿视,珠帘的数量因制不同,周天子十二旒,诸侯九旒,上大夫六旒,下大夫三旒,士没有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