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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到自己自从上学这几年的遭遇,单纯的李云洛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既然你们让说,那就说一说吧。
“我想不通。”这一句话出口,李云洛多年压抑的情感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一样,竟然忍不住的流出眼泪。
“我又没做错事,凭啥就欺负我,那些坏孩子,他们明明做得不对,可是人家过得可挺开心,老师也不管,家长也告诉说少惹他们,我做得对反倒要挨揍,那这世界做正确的事还有啥好处,为啥还要做正确的事?”李云洛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
“扯淡!”爷爷突然怒喝出声,“对的就是对的,你不能看见有坏人就否定了正确啊,要是所有人都不去做正确的事,那这社会还有正义可言了?那还不乱套了?”爷爷的这一声暴喝,吓得李云洛猛得一惊,但此时的他头脑渐渐开始发热起来,既然说出来了就说到底吧。
“那您觉得,这社会现在还不乱套吗?”李云洛的声音突然间也提高了起来,“做错事的,因为强壮就可以天天开心,做对事的人反而要挨欺负,而且受了委屈,还都埋怨做这对事的人,说谁让你去惹他们,那到底哪还有对错,你还凭啥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这凭啥?凭啥呀!”
随着渐渐歇斯底里的呼喊,李云洛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而面对着年仅十岁的孙子懵懂的发问,一向固执的李施浩此刻却沉默了下来,虽然他一辈子性情耿直,但却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时代更迭,如何去评判一件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单纯直接,人们更愿意追随可预见的结果,而并非理想主义的过程。
“世人妥协于黑暗,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然后跟俗世同流合污,也不过是因为没有能力反抗罢了,再过十年,你我所认识的社会,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王老爷子这是忽然在一旁轻声开口,“这孩子,此时若是还不救,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当傍晚王本初老爷子从李家走出来的时候,李云洛已经稳定下来,李施浩并没有继续跟他探讨这是非的话题,对于十岁的李云洛来说,社会的纷繁,他还只是初窥管豹。不过李施浩还是答应了王老爷子,每周末两天李云洛会去王家习武开蒙。
桌上台式的收音机里,回响着侠义情仇的评书,“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是啊,这人间的正道,哪里不是风尘沧桑呢……”仰靠在躺椅上的李施浩老爷子轻轻低语着。
第二天一早,当李云洛再次站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依然感到一阵的踟蹰,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站完岗回到教室后,脸上仍然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种不安,当然不是害怕对方的报复,相反的,昨天初次试验了自己常年“躲人”练习的成果之后,现在的李云洛就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反而总是跃跃欲试的想要再次尝试一番。
但这种感觉,是内心的不安,是一种良知上的不安,长年在李老爷子的教育之下,李云洛的性格保守至极,昨日为了自保与人相斗也是权宜之计,但这第二天再次来到学校,他根本不知如何去面对昨日的败将,尤其是发现今天的赵宏宇并没有露面。
“有心事?”出乎意料的,当李云洛回到教室座位上之时,这个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叶凌嫣却首先发现了问题。
“唉~”扫视了一下,发现与自己要好的钱小豪和陈娆娆都没有来,心中稍有落寞的李云洛,正好这叶凌嫣目睹了昨日的全过程,又是显得比较关心的态度,也就索性把自己心中的不安与良知上的纠结说了出来。
“其实按理来说,他们又是坏孩子,还是他们主动劫的我们,我是应该理直气壮的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再次看到他们那躲闪的目光之时,我总觉得好像做错的人是我,我对他们有亏欠一般。”诉说了半天,李云洛最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心怀怜悯,谓之慈;心怀愧疚,谓之义,但慈不掌财,义不掌兵,只看你想做神,还是做仙了。”盯着李云洛看了半晌,叶凌嫣缓缓开口说道。
听到此言李云洛就是一阵头疼,自己无非是诉说一下内心的纠结,发泄一下情感罢了,却被这奇怪的女孩子直接提升到了一个人生境界的高度,实在让他懒得琢磨。
从小跟随爷爷成长的李云洛饱览诗书,他当然知道叶凌嫣的所谓“成神成仙”是一种定义,做大事者谓之神,传名于世司权职,而闲散安逸则谓之仙,逍遥自在隐遁山林,世间无人知晓,说白了,叶凌嫣一句话,直接问的是李云洛的志向。
“怎么扯得那么老远,你想问题是不是太极端了一些,如果做大事的人都没有了情感,那何来的快乐啊,若不快乐,为何又要做大事呢?”这种两难的选择李云洛是从来懒得去决定的,在他看来,人活于世还是随意些好。
“人生于世,你躲得掉么?”叶凌嫣仍然盯着李云洛,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知道庚子国难吧,当年清朝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大邦上国,跟外界又无交流,也并没有去侵犯人家,但还是招来了八国联军,你又有钱又好欺负,哪怕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自己过来的。”
“怎么又扯到那里去了?庚子国难首先还是因为清朝自己内政落后,这跟我不一样,按照你的道理,要么我就为了不愧疚而任人欺凌,要么我就为了不被欺负而铁石心肠?这样未免太过极端了吧?”叶凌嫣的思维方式让李云洛完全接受不了。
听到李云洛如此论调,叶凌嫣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对方良久,直到李云洛自己都不自在了,这才摇摇头轻叹一声,“你还是问问钱小豪吧,在这方面,它要比你成熟得多。”
“我......”李云洛被窝了个满,心中好不郁闷,毕竟一个男孩子,被一个女孩如此直接的鄙视,尤其是还拿另一个男孩来做对比,无论如何也有些让人郁闷,压抑之下李云洛下意识的朝钱小豪的座位望去,却见此时,不知何时出现的钱小豪和陈娆娆二人,正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这桌。
“你俩跟那看啥呢?”四人的座位离得很近,故而李云洛直接没好气的问道。
“看你小两口拌嘴呢。”钱小豪瞪着大眼睛,楞柯柯的回答。
“别扯淡,你俩过来,问你个事。”对于钱小豪二人,李云洛倒也毫不见外,再加上昨日与叶凌嫣的一番交流和一根冰棍,几人互相倒也少了些许陌生感。
“从我进门就看见你俩那聊得正热乎,怎么聊着聊着就掰了?”待二人走过来,陈娆娆直接开口发问。
“反正说白了就是我心里不落忍,她就说我没你成熟,所以我就问你来了。”在简短的叙述完自己和叶凌嫣的对话之后,李云洛看着钱小豪问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钱小豪故作高深的摸了摸下巴,然后缓缓开口,“啥叫庚子国难啊?”
“噗~”一旁的陈娆娆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啥笑啥,我没跟你俩开玩笑!”李云洛显得有些气恼。
“哈哈......”钱小豪也大笑出来,“你俩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洛爷啊,平日里你总瞧不起我们不懂你嘴里那些之乎者也的,这回终于有人在这方面直接把你给摁住了,可真是有意思......”
“哎呀我没空跟你这闹,你要是真没个话我就不问你了,该干啥干啥去。”李云洛显得有些恼火。
其实在钱小豪的提醒之下,李云洛也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跟自己同岁的叶凌嫣,竟然也对小孩子完全不感兴趣的这些历史常识信手拈来,若说“八国联军”可能大多数人还知道,但“庚子国难”这个词,可不是谁都能脱口而出的。
“好啦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事。”钱小豪缓缓的收敛了笑容,稍稍有些正色的说道,“云洛,你这个问题,说了别生气,还确实有些幼稚了。”
“什么?那难道就应该......”李云洛一听,顿时反驳道。
“你先别着急,我跟你说个最简单的事吧。”钱小豪打断了李云洛的话语,“我第一次跟人打架就是这样,本来我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把他打趴下了,然后对方那个哭呦,害得我就手软了,撩了两句狠话就放了那小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咋了?”李云洛下意识问道。
“那小子第二天放学就叫了四五个高年级的小子,个个手里都有家伙,差点没干死我。”钱小豪说道此处,脸上稍显一丝煞气,“打我的时候,那小子可一点没手软,最后他是一手拽着我的头发,一手‘啪啪’的抽我嘴巴。”
“从那以后,我就长记性了,要么不动手,只要伸手,就要把对方往死里打,不论他多可怜,因为我清楚,不给他整怕了,明天跪那哭的就是我!”此刻的钱小豪,虽然仍然面带微笑,但仍然可以看到他面颊上微微跳动的肌肉。
听到钱小豪这略带狠厉的话语,李云洛呆住了,常年在爷爷的呵护下的三好学生,怎么能想象到一个普通小学生的斗殴会有怎样的残酷,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钱小豪,是要经历何等的磨砺,才会变成战场上的那个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疯子。
“哎呀行啦行啦,大早上的说这么压抑的话题干啥,赶快收拾收拾上课了。”一旁的陈娆娆,明显看出了李云洛此刻的不适,不忍钱小豪再继续给他灌输什么残酷的事实,急忙打圆场岔开了话题,在她看来,李云洛根本就不该被扯进这样的世界里来。
“你说得对,在面对人性的残酷方面,我比钱小豪,还差得远。”在钱小豪二人回到座位以后,低头沉吟了片刻,李云洛忽然轻声的开口说道。
“人在生长之初总会有些善念,这也是人性的可贵,但现实就摆在那里,虽然有些残忍,不过不得不承认,越早的醒悟,对你以后就越有好处,哪怕这过程痛苦无比。“此刻的叶凌嫣,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个女孩,到底又经历了些什么呀?”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凌嫣,李云洛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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