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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的光影好像蒙上了白纱,装在琉璃瓶里的世界盛满了斑斓的光,明明灭灭,以微小柔软的频率晃动着,那个身影便从这虚空的缝隙里走了进来。
他的指尖,他的耳廓,他的领口,他的所有都是柔和,沾染上颜料的雨落下来,五颜六色的打在他身上瞬间就开成了一朵朵的花,满满的把他掩盖……
「周防……」
我拨开那些繁花,将手伸向他暖金色的眸光,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用力张开了嘴巴,呐喊却是无声。
他的发色浸染上旭日暖阳,周围却褪成了苍白与灰蒙,让人晕眩的色调中,他看着我,镌刻出一抹笑容,我也跟着再次张大嘴巴……
「……尊……」
「啊?」
随着这声回应,眼前扑腾起无数纯白飞鸟,当它们在眼前自下而上的飞过,我的眼帘也跟着被刺痛,紧接着手下坚硬的触感、耳边喧哗的嘈杂都一涌而至,我揉着眼睛从沉睡的课桌上直起身。
唔……做梦了啊……意识还有些混沌,我坐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想起梦里出现的他,和我不断呼唤的他的名字,便转过头,正好迎上了他困惑而等待的视线。
啊!说起来我刚才叫出口了吧?在梦里的那声「尊」被我叫出来了,而且还被他听见回应了!
刹那就完全清醒了,紧张、害羞、慌乱,吓得我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他会怎么想,关于我梦里有他这件事?他会怎么想,关于我喊出了“尊”的称呼?
然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还是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等待着我的回答。
「啊……我居然睡着了呢!像我这么勤劳的学生居然会睡着啊,肯定是你把嗜睡症传染给我的,都是你的错啊周防!」
不知如何解释在梦里呼唤他的名这件事,恨不得用手捂住脸躲起来,努力让自己别飘忽眼睛,我掩饰着,想转移话题拉开他的注意力。
「啊?我哪有嗜睡症这种东西……」而没对这件事太过在意的他也挠挠后脑勺,将包往肩上一甩,「走了。」
「嗯!」我紧随他起身,一如既往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往放学后的门口走去。
——如果,我告诉你,我每天都会梦到你,每次都恋慕的念着你的名字,你会怎么回答?我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淡薄到感受不出温度的夕光照着脚前的路途,像淙淙流去的浅溪,在他的身体上勾勒着,又落到地面好似融化,默默淌出年少特有的桀骜。
我看着在他肩头随着下楼梯而晃悠起来的包,伸手拽住,念叨着:「啊啊,都是因为被周防传染了嗜睡症,现在睁不开眼了啊。」然后装出一副走不动的无赖样,让他拖着我走,再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瞧他的反应。
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脚步毫不停顿的往前,就这么承载着我的拖曳,走过铺满鹅卵石的小路,走过枯瘦树木落下的横竖条纹,好像背负着一个弱小的包袱前进。
我因他愿意让我依附他前行而笑着,拽紧他的包,偏过头去瞧他放在裤袋里的手。和他一起牵手走过这条路的那天,我祈祷着快一点儿到来。
不知身后的人心里正千回百转,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天幕上白色云朵堆成的千层蛋糕,从裤袋里拿出了烟盒,用牙齿咬住一根后,轻抬下颌便抽了出来。
「周防!不是跟你说不要再抽了么!」连忙上前,我皱着眉想要拿走他唇齿间叼着的烟。
「我也说了这没什么。」他面不改色,用手拿下烟卷高高抬起,用身高差距让我无法碰到那该死的烟。
可恶……我不甘心的跳起身一把掰住他的手臂,已经伸展到极限的胳膊让我只能用脚尖勉强点地,但他却没有因为我的重量而将手臂下落分毫,反而不想被我抢走烟卷的更加上抬。
——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有着给予人安全感的强大,仿佛可以把所有都托付给他。也想要把所有都托付给他。
我感觉整个人好像掰着他的手臂离开了地面,脚尖悬在地面一擦,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撞进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体温,平缓的心跳,解开了一两个扣子的胸膛肌肤,结实的肌理和我的脸颊触碰到了一起,他好闻的气息充盈在鼻间,一下子沸腾了我脸上的血液,火烧火燎红了个遍。
我连忙松手,捂着脸转到一侧,脸颊的热度却顺着掌心纹路传开,耳边好像还持续着他心跳的节拍,那是我渴望已久的怀抱。
「喂……」大概以为我把鼻子给撞坏了,他低下头来想查看我的情况。
抿着嘴,将耳边的头发拨过挡住通红的耳朵,我正想着怎么说自己没事,身后便传来了另一声呼喊——
「King!」
如鱼群来来回回的人潮中,茶色发迹的少年好似发现了宝藏似的新奇表情十分显眼,他瘦小的身体正试图挤过比自己高大的学生来到我们面前:「King!你在这里啊!」
「啧……」周防一顿,烦躁的咂咂嘴,转身就往回走。
从上星期周防回学校后,这个叫十束的男孩便开始了自己的跟班之旅,每天不依不饶的等着周防放学,甚至我们下课时他也会跑到窗边,一边拍打着窗户,一边呼喊着让大家面面相觑的“King”。
周防一开始当他不存在,再之后不得不因为他锲而不舍的纠缠而去注意他,即使被恶狠狠地瞪视了,脑袋还和周防的拳头接触了几次,这位十束君仍保持着开朗的笑,从未知难而退过。
「下午好啊!」他小跑着追上来对我打了招呼,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姐”的称呼。
「额,下午好,十束君……」我尴尬的笑着,看了看现在无可奈何只能逃跑的周防。
「呐呐,King,你嘴里咬着的是什么啊?」
「闭嘴,走开!」相比对让不想要小弟的周防收小弟这件事十分自信的十束君,周防压低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耐烦。
「啊、是烟么?」然而,十束君直接就把他的不爽给无视了,他跑到周防前面挡住他,「好酷……我也要!」
我一噎,在心里埋怨尊从不带好头:「十束君,你才是个国中生,吸什么烟啊。」
「但我是King的小弟啊,King能做的我也要做。」他凑过头去看周防烟的牌子,「明天我就……呜哇!」
而十束君还没说完,周防就拿下烟卷,手指一转,将不灼人的烟屁股对准他的鼻子塞了进去。十束君捂着鼻子倒地,我吓得捂住嘴,而他再次转身朝之前的原路返回。
「咳咳……啊好呛!烟的气味被鼻子吸进去了好难受!」十束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流着,有些恐惧的看了看地上的烟卷。
我看着他打消了吸烟念头的样子,松了口气。虽然周防的做法简单粗暴,但好歹没让十束君也沾染……
手忙脚乱地找出纸巾帮他擦拭鼻涕泪水,等我们终于赶到车站时,周防已经和草薙学长汇合,两人正准备跨上电车。
「等等我啊!King,草薙哥!」十束君挥着手便追上去了。
「额,你这小鬼还在啊……」带着黑线回头的草薙学长扯扯嘴角,这几天见识过十束“小弟之魂”的他也颇为无奈,「话说谁是你哥……」
「嘿嘿嘿,我和你们一起去酒吧玩。」前两天跟在周防身后已得知他住处的十束君往前一迈,便抢先上了车。
「喂喂,我的酒吧可不让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进来啊……」「有什么关系嘛,草薙哥……」
在他们吵吵闹闹间,我乘坐的电车也进了站,便踏进车厢朝他们告别:「那我回去啦,明天见咯!」
「好嘞,明天……诶诶?King?!」
听到十束的叫嚷,我回头,那个红色的身影往前一窜,在电车门闭合的声响中站到了我面前。对面的十束君正贴着车窗,和草薙学长一起随电车驶远。
「啧,那小鬼吵死了……」周防走到靠后的座位坐下,红发被窗外的风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眉峰。
「你要搭乘这辆电车之后再转车回去么?」我也随着他坐下,任风把肩前的发吹起,问道。
「嗯。」
「从这边到酒吧的电车不多啊,要等将近一小时吧?」窗外从上高中开始就由我独自欣赏的风景,这次有了他的陪伴,也变得不一样。
「无所谓了。」
「那……要不要先去我家歇息一会儿?」
当意识过来后,自己已经这么问出口了,相较他平静的思索,我自己反倒吓了一大跳。
带喜欢的男生回家……第一次啊!怎么办?家里有收拾整洁么?满是他的日记和画册有没有好好的收起来?我怎么不做充足了准备再邀请他啊!
「也行。」
在我兵荒马乱的脑海中,他轻启薄唇,瞬间就让一切归于宁静。
「咔嚓—」
终端机与门锁相贴,才刚刚开启一条缝我便横冲直撞的百米冲刺跑了进去,用力拉开平常让自己躲在阴暗处的窗帘,将因一个人住而随便摆放的女性用品抱起扔进卧室再关起,我喘着粗气冲回还站在玄关的周防面前,用力让自己笑得自然:
「快请进。」
他看着我神经兮兮的样子挑起一边的眉,最终没说什么,走了进来,随意地打量着房屋布置。
「周防你要喝什么?咖啡可以么,还是茶?」担心着招待不好他,我从客厅转到厨房,又从厨房转到浴室,「家里没有草莓牛奶,要不我现在去买?」
他将包丢在一旁,懒散地在沙发上坐下,手臂和后脖颈搭上沙发背:「不用这些麻烦的事,我待会儿就走。」
「没有麻烦啊,一点都不麻烦的!」我打开电视,又打开空调,再拿来一大堆杂志放他面前,想把他多留一阵子。
他无奈地轻叹口气,没再管我,拿起一本桌上的书本消遣的翻着。
我从冰箱里端出糕点,再去厨房制作布丁,贪婪地想着:要是这次让他觉得来我家好玩,以后就可以经常邀请他了。
但不想自己跑来跑去地似乎烦到他了,没注意到他将不满的视线放在我身上,还在问着要不要再给他拿两个软垫,就在靠近他后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炙热的温度和有力的触感,还没让我过多感受,就被他用力一甩,在眼前的天旋地转间,跌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
「让你别麻烦了,吵死了。」
烦躁的来源终于清静般的,他舒展眉头,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书本上各种武器的图片。
少了忙碌,静下心来的我也随着他靠在沙发上,第一次和他在自己家里独处,我为这样温馨的气氛感到不可思议。
他在一边看着书,而我在一边吃着点心,这样的场景……应该就是两个结婚后的人闲暇时会有的场景吧?这样想着,心脏便大声的跳动起来,害得我几次想要捂住胸口怕被他听到。
——这座孤寂的房子,因为他,而有了真正的家的味道。
「呐,周防……」
「嗯?」
感觉接下来说的话很破廉耻,我又用力往嘴里塞了两块点心,想压下害臊的情绪:「你以后要是因为酒吧很吵,或许你哪天要来这边做什么事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我家……」
悄悄抬头,发现他已经把停在书上的视线落到了我脸上,我一惊,手都不知往哪放的开始挠头发、摸鼻子:「我是说……你要是能多来的话……那个……我……」
「知道了。」
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接不下话想干脆说“你就当我没说”时,他这样答应道。
空气,尘埃,阴影,不动声色的变得温柔,直到在此化为最宝贵的遗迹。窗外突然打出近乎致盲的光线包裹在他身上,终结在我笑起的嘴角上。
不用再多说什么,不用再多想任何,那些曾苍白单调的岁月,都已被金色的眸,赤色的发侵占了视线,填满了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