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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与纸页摩挲出细微的声响,黑色的线条或深或浅,所经之处偶尔有铅沫落下,像为纸上的少年添了晕开的妆容——比以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清晰逼真的妆容。
从遇到他的第一眼起,在朦胧暧昧的记忆中捕捉每一次能够描摹的容颜,到之后不断追逐探索他每一次流露出新的神色,我已经为他画了厚厚的大半本画集。
他走在前方的背影,他遥望窗外的侧颜,他微戳眉头的不耐,他低头沉思的神秘……那么多,那么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不同,都要深深收藏进脑海中,将他全都摹绘出来才甘心。
但是还不够,他未曾表露出来的模样一定还有更多,我贪婪的全都想知道。
那些过去含糊的笔墨、现在精确的线条,都在昭示着将一直注视着他、为他记录下无数瞬间的未来。
悄悄抬头再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确定他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我遮遮掩掩将最后的一笔勾勒好——那是昨晚的回家途中的他。
上端漆黑的云朵遮去了城市的光亮,他红色的发却依旧如焰般夺目,随着远方低沉的雷鸣响起,那滴晶莹透明的雨滴便落在了他的额头,随着重力滑过他的眉心、鼻骨,我看着他懒懒的没有动,只是痞气的伸出舌尖将滑至唇角的雨滴舐掉……
似绘画课上观看雨中的湖泊,看那些雨滴奋力从3000米的高空穿越过大气、云层,在与空气、风尘交缠分隔后,任气流一点点分隔自己的身体,最后义无反顾的吻入湖泊,满足地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融为它生命中最渺小的一部分。
当那雨滴落上湖面,落上他的额头时,也落在了我的心底。
将心底波动的一层层涟漪都记录在了画册中,我小心翼翼的合上封面,放入抽屉的最里间,准备好好听讲,却看到老师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粉笔:
「接下来的时间,你们就运用刚才讲的知识自己做习题吧。」
低头看着书上那不知如何运算的习题,我默默为躲着画画一句没听进去的自己哀叹,索性放下笔,看着窗外忙碌不停的学生会成员们。
学院祭快到了,大家都在为这枯燥学业中最美丽的一笔做着努力。拴在对面窗沿的那一排排气球像扑朔的花,又像五彩的泡沫,在那些玫红淡紫天蓝的彩虹环中飘起了一个调单的气球,悠悠缓缓的沿着玻璃幕墙的楼层往上摇荡去……
「啪!」
它就像在一瞬间炸开般,将我发呆的思绪震了回来。我揉揉眼睛,发现气球没炸,真正震回我的是气球飘过楼梯上,他,周防尊,正在那里。
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除了学生会的人有特权在做布置,其他学生都在上课,他一个人走在旋转楼梯上,玻璃映射出的白鸟似乎从他的肩头飞过,任他绕过一个个弯角,只剩衣角在螺旋般缠绕的梯栏隐现。
他要去天台。
这么确认后,我收回了迎着他的方向探出的半个身体,想要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却又忍不住不安分的乱晃着双腿,终于在课本上不知所云的胡乱圈画后,举起了手:
「老师,我不舒服,需要去保健室。」
旋转楼梯上欢快奔跑的脚步声,回响着期待与紧张,又在跑到了天台门后犹豫着停了下来。
我握着门把的手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这毫无考虑的行为,让我不知道见到他后要说什么才好,却也不愿错过这次除放学时难得的相处机会,辗转半天想不出答案,只好伸手在校裙上抚了抚,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随着阳光与风流共同涌入眼瞳与发丝,天台上那群相互轻啄羽毛的鸽子被惊飞而起,白茫茫的抢占了所有视野,当那羽毛般的幕布掀开后,便是少年让人无法忘却的容颜,在纯净透亮的蓝色背景下彰显着光晕。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我,意外的挑了挑眉,金色眼眸里明白的写着疑问。
「我们班老师不在,大家只能自习,我就索性逃出来透透风了。」默默在心里给还在教室巡视同学作业的老师道歉,我伸出手指在鼻尖上抓了抓,这是我撒谎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周防同学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旷课。」
直接简明的回答,他靠着天台的护栏盘腿坐在地上,曲起的左膝上搭着拿了瓶草莓牛奶的手臂,漫不经心的看着我,又好像在看着我身后重新落下的白鸽。
「是、是么……」我靠近他的身边,趴在护栏前眺望他先前眺望的风景,打趣道,「就像电影里每次都逃课都到天台,然后把这里当做自己的专属地那样?」
我想他一定不像我喜欢看那些校园恋爱的电影,所以被这么问道时有些不理解的皱了皱眉头。
「的确经常在这里待到放学就是了。」
但我可是第一次撒谎逃课啊,为了你。在心里盘算每天逃课来这里看他的可能性后,我为那样的妄想叹息。
他没再看我,转头继续吮吸着手里的草莓牛奶,那些粉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吸管直达他的嘴唇,还不算突出的喉结轻微滑动,我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唇,想移开视线,却被他迎面抛来了另一盒牛奶。
慌慌张张的接住,急急忙忙的道谢,我拢着裙摆,学他靠着护栏在地上坐下,除了在口中润滑着舌尖的甜腻感,一时间只剩下宁静。
夹杂着夏日燥热气息的风穿过校服缝隙抚在背上,连同发丝一起吹开,扫过肩膀飘于眼前,不想被头发遮住的样子太过神魔乱舞,我侧过身把头偏向迎风的方向,看着楼下的学生搬着梯子,四处张贴学园祭的海报。
「下周就是学园祭了呢,周防同学。」
「啊。」
他随口答着,将手中的牛奶盒抛出长长的弧线,明明离角落的垃圾桶那么远,他却没用多少力气就轻轻松松投进了。
小声的发出感叹音,我看着他将双手枕在脑后,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打算睡觉,连忙抢着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自己班的活动呢,周防同学的班级要做什么?」
「没听。」
他敷衍的回答了一句后,已经闭上眼睛,只剩我还在不甘心的问着:「是鬼屋么?还是演话剧?我好像听说有班级会演话剧呢,如果是周防同学的班级真想去看看你的表演啊。」
「我什么都不打算参加。」
「呃……」没想到如此干脆就断了我的念想,不过不参加这些繁琐的活动也真是符合他的作风。
他就这么躺在一边开始了小憩,平日眼神凌厉的双眸被合上,放松下来的锐气五官中便有了不少温柔的感觉,被风吹起的额发软绵地摆动,敞开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T恤下是他缓缓起伏的胸膛……
第一眼看到他的睡颜,毫无防备的。我可以擅自把这判断为他对我不再生疏了么?
抑制着心中的满足,我挪动着身体朝他靠近了一些,尽量放轻声音不打扰到他:「我们班准备是的咖啡屋哦,周防同学要是不参加活动的话可以来玩啊。」
天上的云朵渐渐被吹散开来,地上的影子也缓缓裂开,漏出一米阳光落到他的左脸颊上,在我以为他已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懒懒的从喉咙冒出几个字:「没兴趣。」
「来咖啡屋很舒适的,我们会给客人做免费的饮品,各种水果味的牛奶都有,只要坐在那里悠闲的喝东西就可以了,对不想参加学园祭的人来说真的最合适不过啊。」
我还在不肯放弃的娓娓说着,要是这场景给班长看到了,一定猛夸我为了给班里拉客、好在学园祭加分而努力做贡献……
天知道我多想让他喝一口我亲手为他调制的咖啡,我会在里面放进全部的眷恋、全部的爱慕,把我所有浓郁的感情都让他尝遍。
他依旧缄默,我便一边默默等待,一边看着他在阳光的照射下微颤的睫毛,犹豫着伸出手,挡住了他眼帘上的光线。
感觉到刺人的光被挡住后,他也睁开了眼,那对被藏起的红宝石一点点的显露出来,温润而闪烁,看向我的脸,有着荧惑也无法攀比的光华。
「唔……」我红着脸收回了手,一时间不知放在哪里才好,「要是到时候周防同学想来了,不知道摊位地点可以打给我……」
忽然想起他不知道自己终端机的号码,又仓促的在身上寻找纸笔:「啊、我的号码是……请等一下……」
「啧。」而他,又露出了惯有的不耐表情,直起身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终端机朝我扔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接住,手指霎时就僵硬了起来,我一边输入自己的号码,一边小声的念着确保没错,虽然很傻,但要是不小心给存成别人的了,我一定从天台跳下去都不解气!
拨下呼叫键时,我看着他的终端机上自己的名字,用指尖在屏幕上抚了抚,还有些不敢确信的恍惚感,直到感受到衣兜里的终端机震动,看着上面那串与拨出时间相同的号码,才要将嘴角扯至耳朵似的,放肆笑开了。
他每天都会使用到的终端机里有了我的名字,当他把这个终端机揣在心脏前的口袋时,紧握在手心里时,放在脸颊旁时,里面都会存在着一个代表我的小小的名字。
而我的终端机里也有了他的名字,有了与他相连接的存在,有了在无时无刻想念他的时候、都能找借口去听他的声音的机会。
之后的事情都记得模模糊糊,占据了整个脑袋的只有终端机上他的号码。
等我回到家时,他的号码已经被我念得滚瓜烂熟。第一次将一个号码记得那么熟,顺着,倒着,前半段顺着后半段倒着……怎样都能毫不停顿的通顺背出。
躺在卧室的床上,想起今天毫无准备就得到的这个大便宜,又抱着枕旁的棕熊布偶翻过来滚过去,像小时候买到了最爱的糖果一样,最纯粹的开心,然后将他的名字单独设置在最特殊的一列里,看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哈哈傻笑。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会使自己变笨。
如果是如此令人欢乐而幸福的愚笨,我愿意一直笨下去,像笨蛋般一遍又一遍背诵着他的号码,和他的名字。
让它们如刺青,如烫金,带着温柔的刺痛与灼热,永远居住在我的喉咙里——
「周防尊。周防尊。周防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