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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憬悟?”宋研竹柔声问道。
那小丫鬟怔了怔,抬头望一眼宋研竹,见她如此气定神闲,不由心生疑惑,老实道:“是,奴婢名唤憬悟,是宣慈师傅捡到奴婢时,为奴婢取的名字。”
“名字确然不错。”宋研竹笑着,眼睛里没有半丝温度,道:“我确然也未曾见过你。”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宋欢竹笑道:“总不能你当真骗了我?你不是被师太救走,而是被什么人掳走不成!”
“娘娘莫急,”宋研竹嘴角漾上一丝嘲讽,“当日我确实被宣慈师太所救,只是在寺庙里却从未见过这位憬悟小师傅。可她方才分明又说她一直在寺中,从未出过山门……是么?”
宋研竹像是确认一般,再问憬悟:“是么?”
憬悟惊惶地看了一眼宋欢竹,宋欢竹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忙低下头,微微垂下双眸遮住慌张,“奴婢句句属实!”
“从未出过山门的小师傅却不知什么原因在深山里被喜夫人所救,这事儿听着可真是稀奇。喜夫人散步到深山么?”
一旁的琳琅很快听出蹊跷,忍不住讥讽道。
憬悟心中一慌,忙解释道:“师傅每隔几日便会派我下山采买,那日下山我不小心受了伤被喜夫人所救……“
一句话冲出口,旁人看她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起来:就在方才她还说自己从未出过山门,怎么转瞬便变了说法!
憬悟此刻恨不得狠狠摔自己的脸,求助地望着宋喜竹,宋喜竹微不可见地蹙眉头,她敏锐地发现,一直跟在宋研竹身边寸步不离的初夏不见了踪影,她隐约觉得不对,却倔强道:“不管她下没下山,终究是静慈庵的人,她在山中时日不断,又怎会遇不见姐姐。姐姐怕是记错了地方,抑或是去错了地方?”
“去没去错还真不由她一个小尼姑说了算。”宋研竹轻笑一声,神色凛冽地望了憬悟一眼,憬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就见宋研竹朗声对宋欢竹道:“前些时候我从镇国寺出关时,见过宣慈师太,当时她便对我说过,她庵堂里几个月前走丢了个小师傅,名唤憬悟,想来便是跟前这位姑娘。宣慈师太曾委托我,若是有一日遇见了她,定要同她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不知憬悟姑娘能否明白宣慈师太所说这八个字。”
“我不明白……”憬悟哆嗦了两下,宋研竹笑道:“不明白不打紧,一会你就明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憬悟倏然抬头,身后忽而响起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憬悟,你还不随我回去!”
憬悟浑身一震,僵硬着身子回头,只见许久不见的的宣慈师太满眼痛心地站在她的身后,她心一慌,脱口而出道:“宣慈师傅!”
“你是……”崔老夫人头上的青筋暴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宣慈上前念了句佛号,对着宋研竹和崔老夫人行了礼,道:“今日本是老夫人您的大寿之喜,贫尼不该叨扰,只是这孽徒贫尼苦苦寻了她几个月,今日非要带她离开不可!”顿了顿,提声对憬悟道:“你这孽徒辱没师门,伤风败俗,与男子私通不算,竟还盗走庵中世代相传的住持信物!你今日将佛像交还与我也就罢了,若是不然,我定要将你交官查办!”
“小尼姑与男子私奔!?还偷东西!”琳琅张大了嘴巴,忽而又哈哈大笑拍着手掌道:“喜夫人可真是有眼光,捡了这么个东西回家,还要拿她满嘴喷粪诬陷陶大奶奶!果然是一丘之貉,一个想着法子坑害救了自己的恩人,一个变着方子坑害自家姐妹!好,真是好!”
“琳琅!”崔老夫人厉声喝止,“不许无礼!”
宋喜竹脸一阵青一阵白,便是宋欢竹脸色也不大好看,沉了声道:“憬悟,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不是……”憬悟慌慌张张地想要冲出人群,琳琅眼见她要跑,扬鞭就要打在她的身上,她躲闪不及,被鞭子抽中打了个趔趄,眼见着要趴下去,四周的丫鬟小姐们惊叫了一声急急往后退。
宋研竹下意识护着肚子往后退了一步,混乱中,不知是谁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她一时站不稳,低声尖叫了一声,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崔二奶奶眼明手快快步上前搀扶了她一把,她长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落了低,这才惊觉手臂微凉,低头看,不知是哪儿来的糖蒸酥酪,汤汁泼在她的手臂上,顺着胳膊往下,裙子顿时湿了大片。
“你没事吧!”崔二奶奶急切问道。宋研竹摇摇头,崔二奶奶这才放了心,对宋欢竹迟疑道“娘娘这……”
宋欢竹厉声道:“将人拿下!”一壁对崔老夫人道:“真是抱歉,扰了您的好兴致!”
崔老夫人面色不佳,提声道:“还不抓住她!”
一旁的小厮早已觉察不对,崔老夫人一声令下,他们便急急上前抓住憬悟。
宋欢竹不等她说话,便呵斥宋喜竹道:“我晓得你是好心,可是好心也该有个限度,怎能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如今扰了崔老夫人的寿宴,你可如何担待的起,还不向崔老夫人致歉!”
宋喜竹唯唯诺诺应了声“是”,向崔老夫人致歉后,急急要带着憬悟离开,琳琅横鞭拦住她的去路,讥讽道:“喜夫人这是上哪儿去,方才不是还咄咄逼人要让陶大奶奶说个清楚么,怎得还没说话,便要走了?”
“琳琅,算了。”宋研竹拦着她道,“毕竟是自家姐妹,想来宋侧妃娘娘和喜夫人也不是故意刁难于我。”
宋喜竹面色苍白,怨毒地抬眼望了一眼宋研竹,咬着唇道:“姐姐,对不住。”
说完,让人绑着憬悟离开,宣慈见此,急急跟上。
一出闹剧总算收了场,崔二奶奶何等精明人物,见崔老夫人面色不郁,宋欢竹冷着眸子,赶忙点了一出热闹的戏,对众人道:“不过是些小误会,说清了便好。府里准备了上好的点心,可是圣上御笔亲题的‘天下第一厨’刘世昌大师傅为大家准备的,大家可以尝尝!”
宋欢竹冷哼了一声,像是方才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对崔老夫人道:“府上请的这个戏班子极好。”
“咱们府里请的戏班子再好,又怎及九王府里的。”琳琅话中带话说道。
那一厢崔二奶奶心里也骂了句“厚颜无耻”,见宋研竹面露疲惫,身上更是湿了一片,忙低声道:“陶大奶奶莫要见怪,近来九王府发生了许多事情,宋侧妃娘娘她……”
“不碍事。”宋研竹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要先行离开。”
“你的裙子都湿了。”崔二奶奶拦住她道,“怀孕的人最不能受凉。
“不碍事,”宋研竹道,“我身子不适,想要先行离开。”
崔老夫人道:“这怎么行,你的裙子都湿了。有身子的人最怕受凉,若是得了风寒,又用不得药,那滋味可不好受。别看这会天气还算暖和,衣服贴身上蒸腾着,最易过病气。老二家的,快带陶大奶奶去换身衣裳。”
宋研竹还要推辞,一起身,只见方才淋湿的地方,因着夏日衣裳布料轻薄,现下全都贴在身上,方才的糖蒸酥酪干了之后,有一种黏黏腻腻的感觉,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她点头道了声“谢”,同崔二奶奶并肩出了抱夏。
到了崔二奶奶屋里,崔二奶奶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这记性,你可是有身子的人,怎么穿得下我的衣裳!妹妹你且等等,我三弟妹也怀了身子,她的衣裳更合适你,我这上她那拿一套来!”
她是个急性子,说着话便冲了出去。留下宋研竹和初夏、平宝儿三人在屋内。
平宝儿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道:“方才真是太气人了!宋侧妃娘娘和喜夫人分明就是存心要让小姐下不来台。小姐真是好气性,怎得不趁机让她们下不来台!”
初夏安抚道:“你晓得什么!今儿好歹是崔老夫人做大寿,小姐也是客人。小姐这是估计这崔老夫人的面子呢。若是撕破脸闹开来,崔老夫人的寿宴可算是毁了。传出去不只是宋侧妃娘娘不懂事儿,小姐也要受连累被责备。”
“那也是她们挑衅在先,咱们不过是反击罢了。”平宝儿梗着脖子应着,宋研竹点点她的脑袋,嗔道:“同初夏多学着些。若是初夏嫁了人,往后我就得指望你了,你还是这般冲动的性子,可怎么办!”
“小姐!”初夏跺跺脚,平宝儿问:“好在小姐早有准备——您是怎么知道宋侧妃娘娘他们寻来了那个小丫头呢?”
宋研竹摇摇头道:“不过是早作准备罢了。”她和陶墨言都是活过两世的人,想得也比旁人多。当时只是觉得早些做好准备,无论谁发难,都能做到万无一失是,所以她早早就见了宣慈,憬悟的事情也是意外得知的——那日宣慈拜托她和陶墨言追查憬悟的下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憬悟跟了宋喜竹,这样稀里糊涂破了局,当真是误打误撞。
她们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崔二奶奶回来,初夏道:“我去问问。”这一走又是一炷香,宋研竹渐渐觉察不对,领着平宝儿一同出门,刚跨出门槛,平宝儿突然低声“唔”了一声,两道黑影突然笼罩住她们,一道将平宝儿往一旁拖,另一道黑影直直拦住宋研竹的路,宋研竹倏然抬头,心下一沉,脱口而出道:“是你!”
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多日未曾见过的九王爷朱起镇!
宋研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问道:“我的婢女呢!”
“你别担心,她们只是被我请去睡一会,不会出什么事的。”跟在你身边的那几个侍卫不错,本王费了些功夫才将他们支走。”朱起镇往前一步,笑道:“你怕什么?这可是恪靖侯府,本王没那么大本事,能将你从这儿带走。”
宋研竹微微蹙眉:“王爷也知道这是恪靖侯的府邸么?”强自镇定下来看朱起镇,只见他容貌微变,依旧是龙章凤姿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惆怅,想来这些日子不好受,看着憔悴了许多。
先前那样意气风发,转瞬间便销了大半锐气,宋研竹竟觉畅快,偏了身想走,朱起镇却拦在她的跟前道:“你就这么恨我?我不过想同你说上两句话。”
宋研竹眉目凛冽:“我以为我同王爷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抬步往前走,朱起镇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屋里拽,宋研竹只觉手臂生疼,身后的房门砰一声被冠上,朱起镇的眼里带着怒意,压低了声音道:“我不过是想对你说两句话!宋研竹,我若是想弄死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么!”
他咬牙切齿着,宋研竹下意识护着肚子,警觉地望着他:“不知王爷要对妾身说些什么。”
“你非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么。”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他觉得恼怒,“宋研竹,要不是陶墨言,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本王当初要娶的是你!是你施了诡计,设计让宋欢竹嫁给了我!”
他压低了声音,言语里却带着熊熊怒火,宋研竹抬眉看他,只觉可笑:“王爷,您要娶的不过是您的一个执念罢了,您看看您后院的那些妾氏,我同他们,同宋欢竹又有什么区别!”
“你又不是我,你怎就知道我要的不是你!”朱起镇抬声问她,随手一指,道:“我也以为我忘不了襄竹,直到我遇见你!宋研竹,你和她们都不一样!这一点你应当清楚!”
“我不明白!”宋研竹摇头道:“王爷,我是您的妻妹!我的心里没有你!”
“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不是我的妻妹!”朱起镇握住她的双肩,目光灼灼,“更何况,宋欢竹不过就是我的妾罢了。我的正妻之位一直虚位以待。那个位置只能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宋研竹,我只是想问问你,若有一日我能坐拥天下,你肯不肯与我共赏这世间繁华!我为帝一日,你定是我的皇后,你愿意么?”
他几近疯狂,宋研竹讶然地望着他,失声道:“王爷,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
朱起镇怔了怔,落寞地自嘲道:“我是疯了,我如今的境况,这样落魄……可世间之事,谁能说清,许那一日我便东山再起。宋研竹,只要你愿意跟我,我定能护你一世安康。我甚至可以为你杀了宋欢竹……”
“你真是疯了。”宋研竹哑然失笑,一股寒意从尾椎往上冒,她实在无法明白,一个正常的人如何能这样轻易的说出要将自己的枕边人杀死的话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屋里的气氛压抑地让她喘不过气来,“我要走了,王爷您请自便!”
宋研竹轻声道,福了福身子正要走,房门忽而砰一声响,宋研竹还未看清那人是谁,那人已经快步走进来,抬手便要在宋研竹脸上甩一巴掌。
宋研竹下意识护着脸,眼睛一花,只见朱起镇反应极快地抓住来人的手,反手狠狠地在那人脸上甩了一巴掌。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下,“啪”一声,宋研竹抬眼望去,只见宋欢竹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右脸,眼眶里眼泪打滚,却迟迟不肯落下,“王爷,您打我!”
朱起镇将宋欢竹烂在身后,厌恶的望着宋欢竹。
那一厢宋欢竹愣了一愣,挣扎着要扑上来打宋研竹:“都是你,你这个狐媚子……变着法子勾引王爷!我当初果真没错看你!你就是个祸害,有你在我就没有安生日子!”
“你闹够了没有!”朱起镇拦着她,在她冲上去之前,一把将她拽住,她身子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饶是如此,还要拽住宋研竹的衣角。
宋欢竹急急后退,朱起镇忽而扬手,狠狠在宋欢竹的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宋欢竹整个人愣怔地捂住双脸,委屈道:“爷,妾身究竟做了什么让您这样厌恶我?”
“你做了什么?”朱起镇讥讽道:“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弄死我的亲儿子,只这一条,够不够?”
“妾身没有,包侧妃是死于难产……”宋欢竹无力地辩解道:“爷,你怎么就不能信妾身一次!”
“是不是你,你自己最清楚!”朱起镇厌恶地望了她一眼,撇开头。
“您究竟是因为包侧妃难产之死质疑臣妾,是以才对王爷灌下红花之药,让臣妾再不能受孕……还是因为她?”宋欢竹指着宋研竹,桀桀笑着,旁人听着不由毛骨悚然,她却不觉,失望地抬起头——那一日,包侧妃难产离世,朱起镇从外头冲进来,当时她只觉得松一口气,往后再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自己,可是前一刻的兴奋还未过,朱起镇便说要纳妾,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宋喜竹。
那时候她只觉惊天霹雳,吓得魂儿都没有,可见了宋喜竹之后,才知道还有更惊人的消息跟在后头:宋研竹没死,被朱起镇金屋藏了娇。
不是旁人,偏偏是宋研竹。她那个从小不起眼,忽而有一日如开了窍一般充满灵性,风头远胜于她的宋研竹。她以为自己嫁给了朱起镇之后,再不会羡慕宋研竹,可没想到,命运拐了个弯,最终还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丈夫。
先有陶墨言,后有朱起镇。
好在宋研竹消失了,朱起镇却依然在她身边,可最后呢……就在宋研竹再次出现的那一日,从镇国寺回来之后,朱起镇忽而发了疯一般往她的嘴里灌了许许多多的红花,药量足以让她这一生再不能有身孕——她害死了他的一个孩子,他便让她终生不能再有孩子。
可是他却依旧养着她,在外头依旧相敬如宾的模样,只是到了夜里,他便如发了疯一般,在她的身上驰骋,直到她受不住,连连求饶,他却不管,单纯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如一头受了伤的猛兽。
从前,他唤的是“襄竹”,她心疼他的痴情。
可就在那一日,他唤的是“研儿”,歇斯底里的“研儿”。
再硬的心,也被他捏得支离破碎。
“你知道王爷他对我说什么么?”宋欢竹轻声笑道,“他对我说,如我这样的蛇蝎女子不配怀上他的孩子……研儿,你快做娘亲了,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孩子。王爷,你想让谁替你生孩子呢?是她么?我们姐妹两人都嫁给你还不够么?还要带上她么?”
宋欢竹双目通红地指着宋研竹,朱起镇面色不郁,低声警告:“这是恪靖侯府,你非要在这儿闹么?”
“您嫌丢人?”宋欢竹呵呵笑着。方才她从席间离开原想寻朱起镇在何处,得知朱起镇席间离开她便觉不对,一路寻到院子里,恰好听到她那一句“我甚至可以为你杀了宋欢竹”,那一句话,如刀子一般戳在她的心上,她慢慢地抬头,质问道:“这是恪靖侯府,你却要在这私会我的妹妹,然后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您要杀了我?杀吧,我这就嚷嚷开来,看看是我丢人,还是谁丢人!”
“你给我闭嘴!”朱起镇张开手掌,狠狠捂住宋欢竹的嘴巴,宋欢竹挣扎不已,反手捶他。两人闹作一团,宋研竹瞧着委实闹心——一个狼心,一个狗肺,果然是天生一对。
屋外是谁在低声问道:“奶奶,你可在里面!”
朱起镇要拦已是来不及,宋研竹忙提声应道:“陶壶,我在!”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也松了口气,陶壶陶杯二人进得屋来,两人脸上均带了些轻伤,见了朱起镇和宋欢竹,恼怒地蹙眉。宋研竹拦着二人,憎恶地望了朱起镇和宋欢竹一眼,走了两步,背后宋欢竹忽而呵呵笑起来,厉声问道:“所以你当初都是故意的是么?你当初就打定了主意,让我嫁给王爷,然后想方设法勾……宋研竹,你是我的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当初你要嫁给王爷时,我问你的话,你还记得么?”宋研竹不曾转身,淡淡问道。
宋欢竹一怔,忽而想起很久之前,宋研竹曾经问过她:“你不会后悔么?如果我告诉你,或许你最后的结果同他所有的侍妾一样,最终都被弃之如敝履呢?”
弃之如敝履……原来她的结局早就注定,可是她说了什么——“这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便结局潦倒,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不怪任何人。
当初的话,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震得她的脑袋嗡嗡直响。她怅然脱力地跪坐在地上,抬头看朱起镇的脸,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当初她说她心疼他,彼时还带着甜蜜,转眼只觉这人陌生——她的视线落在宋研竹的肚子上,一股滔天的嫉妒带着恨意冲上她的脑袋,她甚至想要拼命站起来就要冲撞宋研竹的肚子,只是还未动,却已经败了——陶壶站在她的身边,原本应该跟她站在一块的朱起镇,也在警惕地望着她。
那眼神,仿若在看一个疯子。
“如果没有你,我的日子该有多好?”宋欢竹低声喃喃道。
宋研竹长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保重”,再不看二人,快步离开。
出了屋,刚过抄手游廊,便遇见惊魂未定的平宝儿和初夏,两人均说被人捂着嘴拖走了,并未受什么刁难,宋研竹这才放心。后又遇见去而又返的崔二奶奶,崔二奶奶连声致歉,说是去寻崔三奶奶的路上遇见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情,先是家中的小少爷不知怎得忽而落了水,又说前头的宾客不知吃了什么,上吐下泻,直将她忙的两头跑不及。
宋研竹无心再听,也不顾身上衣裳如何,急急上了马车,肚子里的孩子许是感觉到她的不安,狠狠地踢了她两脚,她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惶惶不安,直到马车行至大街,周围熙熙攘攘地人间烟花传进来,她总算觉得踏实了一些。待完全冷静,忽而想起朱起镇那句“若有一日我能坐拥天下,你肯不肯与我共赏这世间繁华!我为帝一日,你定是我的皇后,你愿意么”,这不是他头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可这次的语气却截然不同。
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心里头的担忧一丛一丛拱上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陶壶道:“将军现在何处?”
陶壶道:“将军今日当值,一早便去了兵部衙门,这会还未下值。”话音未落,忽而“咦”了一声,宋研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的街边,陶墨言穿着她为他备下的墨色箭袖,脚上穿一双石青缎白底的朝靴,玉冠乌发,素来清俊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指掐着一根淡粉色发带,正侧着头同年长的摊主说着什么。
“停下。”宋研竹急急唤道。徒步下了车,将将走到陶墨言身边,就听那老婆婆说道:“将军是要买东西送给心仪的姑娘们?这发带可能不大合适,这是半大的小姑娘束发用的呢?您看看这个,这个银簪子可好?”
陶墨言的唇角微微上扬,道:“小姑娘用这个发带好看么?”
“自然是漂亮的!”那老婆婆应着,恰好有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走过来,头上绑着的发带随风一吹左右飘动,瞧着俊俏又灵动。
陶墨言的眼里涌上温和的笑意,拿了条粉色的发带,又选了条淡粉色的,爽快的付了钱。一双嫩白的手从他的身后绕进来,他回头一看,只见宋研竹笑靥如花地站在他身后。
“买了什么?”宋研竹轻声问道。
陶墨言的脸泛上一丝绯红,挽住她的手道:“怎么回来地这么早?崔老夫人的寿宴好玩儿么?”
“好玩儿。”宋研竹往他的身边靠了靠,陶墨言敏感地觉察到她的脸上有一丝疲倦,她袖子上有不易察觉的污渍,虽然风干了,可是氤氲成一团。
陶墨言凌厉地眼神扫过陶壶,只见陶壶心虚地摇摇头。
“你也晓得我最怕人多的场合,应酬起来累。”宋研竹笑道:“我在那坐着便想起你来了,没想到在街上抓着你闲逛……还是人赃俱获呢?说吧,这漂亮粉嫩的发带是要送给哪家的漂亮姑娘?坦白从宽也就罢了,若是隐瞒,当心我去上峰那告你一状,教你三年考绩不合格。”
陶墨言哈哈大笑,道:“娘子可得手下留情,若是教上峰知道,我这个月的俸禄可就保不住了!”贴近了宋研竹的身子,道:“可得留些银子,买好看的发带送给这世上第二标志的姑娘!”
“第二标志?”宋研竹怔了怔,陶墨言脸上笑意渐深,街上人来人往,他却浑然不在乎,弯下腰摸摸宋研竹的肚子道:“她可不就在你的肚子里……你说,她得多大才能戴上我买的这发带?”
“若要留长发,怎么得也要三四岁吧?”宋研竹哑然失笑,陶墨言撇撇嘴道:“还要这么久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了。”
一想到宋研竹肚子里的小家伙,陶墨言的心不由地变得柔软,这几日上街,瞧见什么都想着要送给她,什么糖葫芦,捏面人儿,便是看见小鞋子,他都忍不住驻足。
“头些时候你才为她打了一副金头面儿……还没出生呢,哪儿用得着这些!”宋研竹忍不住吃味道。
“早些为她准备嫁妆嘛,”陶墨言笑着,只见宋研竹抿着唇笑,两颊绯红,眉眼都弯成了两道新月,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怜爱,站起身,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放在掌心熠熠生辉,宋研竹“诶”了一声,笑道:“这又是要送给哪位标志的姑娘?”
“当然是这世间最标志的姑娘!”陶墨言毫不犹豫说着,抬手将那步摇为宋研竹戴上,宋研竹心里如得了蜜糖一般喜滋滋的,嘴上却要埋怨道:“这步摇看成色得花你大半月的月俸了,往后可不许这么奢侈。”
“你不喜欢么?”陶墨言问。
宋研竹点点头道:“喜欢啊!”
“千金难买心头好,娘子若是喜欢,这簪子便是稳赚不赔!”陶墨言说得特别理所当然。
“你的嘴越发甜了,吃了蜜不成?”宋研竹笑道。陶墨言眼怀深意地望着她,靠近了,压低、了声音道:“都是娘子教导有方……想吃你来着,可惜不能吃,每日里舔一舔,竟也这么甜!”
“你……”宋研竹的脸蹭一下红到了耳根,陶墨言搂她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扶她上了马车,坐定了,这才问道:“今儿发生了什么?”
宋研竹犹豫了片刻,不再隐瞒,将今日在恪靖侯府遇见九王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直说的陶墨言脸色微变,她忙劝慰道:“虽然大姐姐有意刁难,好在你事先便做好了准备,如今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反击了大姐姐,想来旁人往后再不会生疑。至于九王爷……也好在有心无险,只不过……”
宋研竹顿了一顿,道:“我瞧他有些不大对劲儿!从前他也对我说过想要坐拥天下……可眼下的情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有何底气旧话重提?”
“大约只是逞口舌之便……”陶墨言低声沉吟着,面色渐渐凝重。
掀了帘子望出去,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转瞬间便乌云密布,黑云一层层压下来,及至马车停稳,陶墨言才将宋研竹抱下马车,倾盆大雨接踵而至,霎时间,天地之间连成一片雨幕。
“天变得可真快呐!”宋研竹喃喃道。
“怕真是要变天了……”陶墨言将宋研竹揽在身边,仰头附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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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雨淅沥沥地下着,宋研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宋研竹睁眼开,就听见门外隐约传来赵戎的声音,在外头焦急地叫着“陶墨言,陶墨言”,许是担心扰了宋研竹的清梦,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在宋研竹肚子大了睡不沉,反倒比陶墨言警醒。
她忙推了把陶墨言道:“似乎是赵六哥在叫你。”
陶墨言打了个激灵,起床开了门,只见赵戎身上脸上都是水,外头的雨势依旧又急又凶,在静谧的夜里,听着像是千军万马在狂奔,他心生不详的预感,就听赵戎压低了声音道:“快随我进宫,出事了!”
宋研竹侧耳听,只听见陶墨言问了句“怎么了”,赵戎窸窸窣窣的声音消散在雨声中,怎么都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九王”两字,陶墨言便急急进屋来,动作迅速地换上一身甲胄。
“宫里出了点事儿……”陶墨言揉揉宋研竹的头,道:“我或许要去几天,一会我会让人接母亲和碧儿来陪你。这几日你务必守在家中,无论听见什么声响都不要出门。”
宋研竹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陶墨言弯腰在她的嘴角亲了亲,她一把抓住陶墨言的手,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早些回来。我在锅里炖了你爱喝的海参花胶乌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听你的。”陶墨言宠溺的笑笑,道:“天还早,再睡会,或许你一睁眼,我就回来了。”忽而脚下生风,出得门去。
眼见着已经是寅时三刻,正是天最黑的时候,宋研竹睁着眼躺了一会,到底睡不着,爬起来让平宝儿点了灯,看门外,天地间依旧是大风大雨。
初夏撑着油纸伞从院子外走回来,借着廊檐下朦朦胧胧的光,低头一看自己的裙角,湿了大半,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不由摇头道:“这雨下得可真够大的,一院子里都积水了。”
正要换平宝儿的值,一转身,就见宋研竹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道:“奶奶怎得大半夜还不睡,平宝儿……”她喊了两句,平宝儿伸出脑袋应了句“诶”,初夏恼怒地瞪了一眼,却劝慰宋研竹道:“小姐有了身子,最怕着凉。这大风大雨的,怎能站在门口吹风!”
“不怪平宝儿,是我自己不放心,想看看……”这风雨飘摇的夜晚,总带了股戾气,让人心生不安。
宋研竹瞥了眼初夏,问道:“一晚上不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初夏支吾道:“还不是陶管家……他和陶盏今日护您不周,自个儿去领了三十棍子的家法,一个个疼得嗷嗷叫,请来了大夫开了药,又说是动弹不得……”她的脸红到了耳根,道:“小姐,奴婢不敢逾矩,只帮他做了顿粥。奴婢恼他,让他护着您,他却做不到,就该罚他重些才能长记性……他跟将军下了军令状,再不敢有下次,若有下次,他提头来见。”
“往后罚他跪搓衣板!”平宝儿在一旁忍俊不禁道,“就怕姐姐家里往后搓衣板都是平的,搓不动衣裳!”
初夏斜睨了她一眼,脸却红到了耳根,“他要跪便跪,与我家搓衣板有何干系。”
“没事儿,往后你家的搓衣板我包了……旁的嫁妆我也没有,搓衣板还是管够的。”宋研竹打趣道。
初夏跺跺脚道:“小姐!”
宋研竹不由哈哈大笑。
天色渐渐亮了,卯时刚过,雨势渐渐弱了下来。宋研竹又等了一会,天色朦胧时,陶夫人和陶碧儿姗姗来迟,两人进门时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潮气,陶碧儿的发梢甚至还滴着水。
宋研竹将二人迎进门,刚坐下,陶碧儿便压低了声音道:“嫂子,我们方才来的路上,城门关闭,禁卫军已经对全城戒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