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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了,无人机充满了电,一次也只能飞20分钟,就会开始返航。所以,02:05出发,最多到02:25,它就要自动飞回来了。神秘邻居要我看的什么东西,就算能在02:15准时开场,我也正确地找到了那个房间,最多也只能看到02:25,时长10分钟。
我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如果邻居要给我看的是什么劲爆的场景的话,那岂不是片子还没播完,我就没得看了?万一对方的格调比较高,节奏比较慢的话,说不定连前戏都看不完整。光这么想着,就让我感觉各种不爽。
无人机从阳台上起飞,嗡嗡地飞进了浓浓的雾里。一开始,我还能目测着飞机进行遥控,过了没1分钟,就只能通过iPad上面无人机携带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来控制它的飞行了。幸好上午的时候演练过两次,不然的话,在这样的浓雾里,无人机会不会一头撞毁都不好说,更别提要找到对面公寓的15楼,停在适当的位置了。
因为有浓雾的关系,无人机离得太远就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只好跟对面公寓的窗户保持一个比较近的距离。这样一来,摄像头的视野就很受限,一次最多只能看三个窗户。
我通过iPad上的App操控着无人飞机,让它在10个窗户外不断逡巡。凌晨两点多了,又不是周末,再怎么夜猫子的人也睡着了。无人机从最左边飞到最右边,10个窗户里只有1个还亮着灯,但也挂着窗帘,什么都看不见。
我看了一下时间,02:14,神秘邻居指定的时间,差1分钟就要到了。到底是哪一个房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无人机从右向左,继续水平飞行着。电机高速旋转的嗡嗡声,透过浓雾传到了我耳边。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吵醒了公寓里的其他住客,误会—或者说识破—我是个偷窥狂。
就在时间从02:14:59跳到02:15:00的那一刻,在无人机视野范围内的三个窗户中,最中间的那个,突然亮起了灯。我马上刹车,让无人机倒回来一点,悬停在那个窗户的正前方。然后,我看见了这辈子所能见到的、最诡异的画面。
透过窗户看过去,那是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不,准确地说,那是一个还没装修好的毛坯房,到处是阴沉的水泥,无人机的摄像头拍摄到的,是这个毛坯房的客厅。
客厅正中间的天花板上,装着一盏亮度很低的白色节能灯。客厅里家徒四壁,只有左边墙壁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红色的物体。节能灯的亮光只能照到附近很小的一块,所以这个红色物体的大部分都笼罩在黑暗里。
我把眼睛凑在iPad的屏幕上,又把摄像头的焦距调到最大,这才分辨出:墙角的红色物体是一个摇木马。
从摇木马的大小来看,明显是做给小朋友骑的。木马的上半部分隐藏在黑暗里,只能看见四条马腿连接着的弧形底
盘。木马已经有些年头,红漆都褪色了,但能想象出它刚被制造出来时的鲜艳。
深夜不恐怖,毛坯房不恐怖,大红色的摇木马也并不恐怖,只是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却有那么一点吓人的感觉。但是,我还是皱起了眉头—神秘邻居要我看的,就是这样一个毛坯房里的摇木马?也太小儿科了吧?叔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经历过生死,侥幸从雪山回来的男子呢!
正这么想着,突然之间木马开始摇动起来。顿时,我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无人机上并没有记录声音的装置,两栋公寓间隔着那么远,声音更不可能穿过浓雾到我这里。但是,我的耳朵里分明听到了木马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摇动的声音。
咿—呀,咿—呀。
吓人的地方不止于此,那大红色的木马并不是停留在墙角下的原处,而是一边摇晃着,一边向右朝客厅中间移动,就好像上面骑着人似的。随着木马慢慢移动,逐渐暴露在光线中,我发现:在木头马鞍上面,真的坐着一个人—一个小男孩。
不对,说是小孩子什么的,其实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现在能看见的,也只是他的两条腿,穿着一双凉鞋,小腿光着,上面是一条海军蓝的短裤。
我腋下的冷汗打湿了衣服。木马还在以同样慢吞吞的节奏向着节能灯下面走。白森森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斜向下,照在木马跟那个小男孩身上。随着木马的晃动,一点一点移动到光线里的,是木马红色的腿、红色的脖子、红色的头……
不对。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木马的脖子上面,并没有马头。这是一个残缺的木马,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木马还在不停移动。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再有两分钟,无人机就要开始返航了。我吞了一口口水,虽然害怕得心跳加速,但眼睛却无法离开iPad的屏幕。
木马整个移动到了节能灯下,那个小男孩的全身终于也暴露在光线里。虽然亮度不够,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的海军蓝的短裤上面,是配套的白色上衣,有着同样海军蓝的大领子。领子下面还露出了红色的一角,应该是戴着一条红领巾。
这是一套20世纪80年代,在全国各地的小孩子之间流行的水兵制服。叔出生于那个年代,在六七岁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一套。这样一个小男孩,像是骑着恐怖的无头木马,从上世纪穿越而来。太惊悚了。不过,更让我介意的是,小男孩背对着左边的墙壁,侧身朝着无人机镜头,却一直扭着头,脸向着房间深处。到现在,我还没看到他的脸。
时间已经到了最后半分钟,无人机发出了电量用尽的预警,马上要开始返航了。那个小男孩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刚开始转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等到小男孩的脸完全转了过来,看向无人机的摄像头—通过iPad的屏幕,直视
着我的眼睛。小男孩知道我的存在,他正在看着我。
我贴着椅子的背部整个被汗湿透,喉咙发紧,想要喊些什么,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让我那么害怕的,不是因为他看着我,而是因为小男孩的脖子上—长着红色的、木马的头。
无头的残旧红色木马,在深夜空旷的毛坯房里,被一个小男孩骑着,画面已经足够恐怖。让人惊吓到有窒息感的,是骑在木马上的小男孩,脖子上竟然是木马的头。恐惧感像浓雾一样,把我紧紧包围。我肠胃一阵痉挛,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
尽管光线昏暗,但仍然可以分辨,那并不是头套之类的,因为木马的头长而且扁,即使是小男孩的头部,也无法戴进这样的头套里。小男孩的红色木马头,褪色的沧桑质感,跟他身下骑着的木马,是一模一样的。
给我的感觉是,小男孩跟他心爱的木马,被某种不属于人类、残忍霸道的力量,融合成了一体。而现在,红色木马那黑色的、木然的眼珠,还在盯着我看。我几乎要窒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无人机开始返航了。幸好,我是坐在椅子上的,要不然的话,就直接瘫倒在阳台上了。遥控器连带上面的iPad,从手中滑落到地板上,我却没有心思去捡起来。
无人机发出嗡嗡的声音,从雾气中飞出,平稳地降落到阳台的地面上。我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在上下眼睑刚接触的瞬间,那个长着木马头的男孩凶猛地扑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
我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夜晚的风吹散了眼前的雾气,渐渐地,对面的D栋公寓也出现在视野里。
毕竟是凌晨两点多了,虽然现代的都市人睡得晚,但整栋公寓还亮着灯的房间也不多。
我从下往上数着楼层,15楼的位置,面向这边的10个窗户,全部都是黑漆漆的。包括刚才那个红色木马男孩的房间—没数错的话,应该是从左到右的第4个—也一样熄了灯。
我回想着刚才无人机拍到的一切,那个木马的质感,小男孩皮肤在昏黄灯光下的光泽,都历历在目,那么真实,绝对不是我的幻觉!刚才无人机的摄像头,也把所有的画面都记录下来,变成了储存在内存里的影片。如果我不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可以重温一下刚才的视频。
不过,我现在不相信自己的,反而是有没有重温一下视频的勇气。实在是惊悚得让人浑身不舒服,心脏难受得要停摆。人的脖子上怎么可能长着木马的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恐惧感稍稍退散的瞬间,强烈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对面公寓15楼发生的这一幕,还有背后导演整出戏的神秘邻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摸摸自己的太阳穴,今天晚上,似乎注定又要失眠了。
幸好,我还有半瓶麦卡伦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