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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还兴致满满,想继续打听个究竟,只是那店主人呐吶半晌没了动静,只好扫了兴,门头睡上一觉。
是日,本就睡出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神情的公玉,望着店主人指着那条被皑皑白雪躺的满当当的旧路,浑身乱颤了好一会。
辰亦是在一旁傻了片刻,哑然提议捏个诀飞上去,将车子暂存在店主人家。
我默许。
本是算过了的,从屯子到旧村不过三千里路,腾个风十几分钟便也就到了,只是公玉不知打什么小伎俩,许是害怕再从云头栽下去被我们笑话吧,便以“观赏东荒冬日景致”为由飞得极慢,拖累的我们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见到一点旧村的意思。
从云头压下来是因见着个宅子,随意想想便可知晓这就是店主人所说的李家旧屋,不过此刻见着,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般阴森怖人。
打屋里走出了个白发苍许的老妇人,步伐平稳气息淡然,于我们前面三四步一福,直唤了声神仙,我受用的很。
那老妇虽见着我们从天而降,也唤了我们神仙,不过看着神情倒是淡定得很,和电视剧里那些见着神仙就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凡夫俗子却有不同。引了路,招待我们进屋坐下,便自个去烧茶,即本分又安分,愈发的喜欢。
公玉戳了戳我,又像对面屋聂聂的指了指,我本想着这又是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不认得要我来认一认,就歪过头探了一眼。阿弥陀佛,这一探还真是把本神吓得不轻。
对面屋里,亦是一白发苍许的老太太,瘫坐在一张轮椅上......不,已经不能算她是瘫坐了。她的双腿下半身都没有了,只剩下平平的腰部置于那轮椅上,双手紧紧抚着把手,一脸狰狞面相,此刻正将我们三人望着。
此刻只是觉得脊背发凉。恶鬼妖异我见得数不胜数,奇形异状倒也不罕见,可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变了这般模样,多少还是有些怖人的。好在这时老妇端了茶又捧了一把瓜子走回来,边倒茶嗫嚅道:“各位莫要见怪,那位是我的妹妹,几十年前从这山崖上失足跌了下去,好在是有一个槐树在半山腰将她接了接,才勉强保了姓名,只是那双腿算是废了,生活也难以自理了,趁着我尚且有把子力气,就照顾着她了。”
之前听判官说过,冥界有一位本命府君专门掌管着凡间众生的命数,不过在写命数时图方便也就是草草套用了,除非是有在投胎时得罪了哪位冥官或者前世做了什么大孽障的落在他手上,这位本命府君便会饶有兴致的给他安排上一世至苦至难还不得善终的命数。如今想想,这位老妇人到底是和本命府君结下了多大的过节,当真可怜。
咯吱的烧柴声,木屑化灰的烟熏味道,渍满油污的老木桌,还有一位慈祥端庄的老妇人伴着瘫在炕上的妹妹;在正经不过的一户凄苦人家,又究竟是缘何与灭门惨案牵扯的关系呢?
我好一番思索,有一番思索,苦思无果之际惊鸿一瞥,见着辰正发着慈悲心肠帮那老妇劈着柴木,那一屋子的木桩子伐的忒不走心,估摸着是随意将树放倒了锯上三两下,拆成一段段一米方长的墩子就胡乱拖回来了。
辰已是饶有兴致的劈了半日,冒出来的汗珠子都懒得往下流,全停在那一副如炬的眸子框上,这才舍得口水提点他:“即已被被出是神仙,又何必用这些力气,随意捏个诀子变出一堆柴木,事后再抹了他们的记忆不是轻松得多。”
不想辰却叹了口气,信誓旦旦的掂着斧头向我指控:“玄哥,你是没见着,这一堆的木头桩子,我起码是劈了个把时辰了,却丝毫未见减少,就像永远用不尽一般。”
我随手拾了根桩子,端详了好一会,可不论用肉眼还是用神识都没看出任何的端倪,索性先不理睬,拍了拍辰的肩膀朝着公玉帮工的厨房走过去。
早些时候好心的老妇人去房子边上的仓房提了些玉米进来,此刻正和公玉有说有笑的剥着,说是晚饭炖了玉米羹给我们尝尝。
我自知脑子不好用,自打进了这宅子,一切又都不正常的正常着,直到此刻见公玉与老妇人说笑活计了一天都没加半把柴,灶台下的火仍旧旺得很,终于是发觉了一些不对劲。
我向他们打了招呼,回身没留神撞了放餐具的木头柜子一把,霎时间八九双新筷子就连同筷子筒一并散了一地。噼里啪啦的散落声响中,我终于是琢磨透了这不寻常究竟在何处。
我将辰与公玉拢到一处,简简交代两句,又让他们尽些气力帮着老妇人多做些活计,自个回前屋嗑起了瓜子。
夜至,老妇烧得一手好菜,此刻满满当当堆满了一桌,比前一日于店中吃的好上了数倍。听闻是老妇人怕怠慢了神仙,将家中所存全数的食材都端上了桌,公玉还为此感动的几许潸然泪下。老妇给我们每人呈上一碗猪骨玉米羹,名不虚传,她这拿手的菜果然可口。
夜渐渐凉了下来,相处一天很是投缘,投缘到至始至终没人问也没人交代我们究竟为何到此。既然不多时就会有好戏上演,便收拾收拾衣束,乖乖睡下罢。
二更天,月卯星君向我们打了招呼。
此时本该在荒山野岭破烂老屋中沉沉昏睡的我们三位不才神仙,正端端的于郭家屯上方的云头立着。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人间自古多有夜不能寐者;此时郭家屯唯一的一家旅馆,院里院外布满了烛光,烧纸焚香诵唱不断,祭奠着一百年前的这一日。
公玉抓我抓得紧,说是大冬天的半夜在云头上立着不多时非要被冻死,还问为何我与辰的身遭气温平和的多。
他这话问的委实是气人了些,为何身遭气温平和?自然是因为用仙气护体的缘故,此刻被他这么狠狠抓着护体的仙气也分了过去不少,我也觉得凉透了许多。
白驹过隙间,山上的几点火光向着屯子靠的愈来愈近了,我令公玉与辰一并隐了身捏个诀压下去,在旅馆的房顶寻了处平稳地方立了立。
此刻那几点火光正是百年前枉死的李姓一户人家,其中自然不缺白天见到的老妇和她的妹妹。这一众鬼魂来的很是轻盈,却被那门口的无字石碑挡了挡。
一声清脆的铃响,三声沉哑的干笑。
“哈哈哈,一百年了,你们终于被解开禁锢回来寻仇了。”那一众披着黑袍子的村民紧忙闪出一条道路,走出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妖异黑羽的老板娘。
公玉看呆了眼,险些现了形,膛目结舌的将我望着。
门口那块石碑我当日是瞧过的,看着是无太大问题,只是里面压着一道符咒,一旦发动就会散发出紫色的气泽释放出极大地灵压。
“哎呦,妖女啊!你是妖女!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白天招待我们的那位老妇人已是目呲欲裂,指着那老板娘恶狠狠地咒了许久。
我摇头。错啦,就此妄论她是妖女倒是平白无故的冤屈了妖界。
老板娘咧着大黑嘴唇子笑了好几声,实在难听。“妖女?你倒不自己看看,你那一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到底谁才是妖女?我受万众敬仰,村民朝拜,平日里他们都叫我神女,你们几个要是懂事的话,现在跪下叫声神女奶奶,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们。”所玩有事一阵厌恶的奸笑。
见他们的“神女”此番如此得意,又占了上风,那数十村民更是有恃无恐。
一说:“神女讲得对,你们这群鬼怪,一百年前就引来了泥石流埋了我们村子,还做出一副假菩萨心肠,还好神女看穿你们的真面目。”一说:“当年你们收留我们,无非就是为了将我们变成奴隶,到后来不给吃饭还经常打骂我们,你们就该死!”又一说:“这些年多亏了神女为我们重建了家园,还教会我们术法,强身健体还得了长生不老之躯,她才是活菩萨!”
我不由得点头赞叹,这群村民这一百年蒙面丧心的功夫果然修的纯青,纯青至极!
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含蓄而优雅的表明他们一边是鬼一面是魔,着实不关神界妖界的黑锅。
再看向老妇人一家,明显平日词汇量不足,浅浅的对骂了两句就词穷了,抱作一团竟还哭了起来,任由那群村民猖獗的指鹿为马草菅人命。
狗仗人势的本神见过,如此一群狗仗人势的倒也罕见。若是继续看下去实在是没太大意思,便敲了敲公玉的扇面,示意他可以把自己发射出去了。
公玉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打从一开始就憋足了气,此番踩着一股极大的气泽一个猛子扎下去,直直的插在中间地面上,将身周的一片村民震飞了几丈高。恩,太极阁复方公玉君,治傻缺,不含糖。
“你这毒妇,蛋炒饭做的不错,品德倒是败坏的很。”这一句话说完,被震上天的一票村民也正好陆续砸下来,是个极好看的场面。
那老板娘低眉瞧着公玉傻眼,白天的老妇更是傻眼。
是呗,我们三个好歹也是大小的神仙,昨天被这老板娘下了蛊,禁锢在平行时空,之后又与困在一处的老妇一家相遇;接着就是被那对老妇在玉米羹里面下了定神药,要拉着我们三个替他们一家被关在禁锢的世界里。想想都能落下泪来。
我和辰现了身惴惴立在公玉两侧。
只因我平日一概是能动手就不费口舌的脾气,公玉和辰在云头上时候就和我商量了好久,莫不要一剑将两面全数超度了,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出来再做决断,最后的决定就是要我立在一旁当个秀美的花瓶。
可方才公玉一个猛子下来时硬气了些,摔死了半数的村民,此刻那些剩下的又都退到了他们的“神女”身后,指指点点出言不逊。我听的实在是厌烦,太厌烦了。估计是不能留下他们给公玉表演真正的技术了,遂念了声佛,叫他们全数消失殆尽。
固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我自古修的便是逍遥道法,再论他们早就该去冥界报道了,再留下来实在是不和理法,就算我不动手,他们只要离开这村子一步,也会被冥界的鬼差锁了去。
接下来只剩下他们的主子了,我将法器在手上掂了掂指过去:“战,还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