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小说 www.jinghezhi.com,最快更新消失的白泽 !
那双灰青色的枯手干瘦却极其有力道,如鹰爪般骨节分明的枯手顺着卓展的手一直向下,紧紧抓住了卓展的两个小臂。
卓展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生疼,似乎那枯手上尖锐的指甲盖都要嵌进肉里一般。
卓展疼的“啊呀”一咧嘴,却不想一个松懈,便被脚跟刚落地的黑衣老者一路抓着胳膊拖到了祭坛中心。
那黑衣老者一松手,失去支撑的卓展顺着惯力向前扑倒下去,却被黑衣老者再次抵住双手。那双枯手登时与卓展的双手十指交叉。
和一个老男人十指交叉的感觉很是奇怪,但卓展此时已没有心情去纠结这个了。
因为就在四手交合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从手心蔓延至全身,体内的巫力正飞速顺着静脉反复循环,遁着他的双手反力而出,巫力像是迅速地被抽离出他的身体似的。
卓展身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手臂像是火烧一般滚烫滚烫的。
他赶忙低头看自己的胳膊,只见小臂上的衣服已撕裂开来,露出来的皮肤青白而透明,透明得能看到皮肤下面的筋脉。
筋脉线条粗壮流畅,里面流动着闪亮的蓝色光束,这就是自己的巫力吧,卓展心想。
然而流动的蓝色光束还在不断变粗、变快,卓展只感觉自己的皮肉也快像衣服那样被撕裂开了,他疼得再次“啊”出了声。
但刚喊出口,这浑身的剧烈灼痛却突然戛然而止。
那黑衣老者已松开与卓展交握的双手。在流回到体内的巫力的冲击力下,卓展踉踉跄跄地向后倒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哼哼,没错了,就是你!”
只见那黑衣老者狡黠一笑,半耷的眼睛里透出复杂的神情,有得意,有惊喜,有忧虑,又有恐惧。
稳住重心的卓展微喘着,缓缓抬头。
只见那老者身着宽大的黑色缎袍,黑色的腰封,黑色的锦靴,黑色的曜石头冠,黑色的绑带。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同那双枯手一样,透着人的青灰色。两只半睁的的三角眼布满了血丝,宽厚的眼袋将两只眼睛突显得更加阴森悚然。
卓展心想,从这单调的装束和乖戾的性格来看,此人定是众人口中的神宫大巫祝于淳了。
但他为何要偷袭自己,难道只是单纯想地试探自己的巫力吗?从于淳刚才那一笑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敌意,权当对方是善意友好的吧。
卓展正容微笑地躬身作揖:“华国商人卓展,参见大巫祝。”
“商人?在我面前就不要掩饰了,你可不是什么商人。”于淳不屑地笑笑,摇头说道。
“大巫祝此言何意?”被戳穿的卓展有些尴尬,疑虑地望着于淳。
于淳背着手,踱着步子,捋着那缕飘逸的八仙胡冷言道:“直说吧,是不是要查五年前那伙华国人的事?”
卓展猛地一惊,骤然攒眉,心底瞬间涌起无尽的希望与些许的不安。
然而还没等卓展回应,背对着他的于淳便再次开了口:“你是想问,我是否认识五年前的那伙华国人?呵呵,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感兴趣,但是……他们中却有人想认识我。”
说到这里,于淳慢慢地转过身子,目光凌厉地望着卓展。
卓展错愕,刚想开口,不想又被于淳抢先一秒说道:“是谁想认识我?嗯,来找我的两个人跟你们长得都不一样,深目高鼻,体型硕大,一头棕黄色的卷发。
他们有着跟巫师一样的彩色瞳色,一个人是蓝色的,另一个是绿色的。但却不是巫师的‘幽冥之眼’,没有瞳力。那个样子啊,啧啧,比兽人看起来都奇怪啊。”
一连串的回答让卓展顿时惊慌无措。他不仅惊讶于于淳给出的答案,更惊异于于淳那敏锐的洞察力,他似乎能猜透自己心里想什么似的,每每还没等卓展开口,他就已经将卓展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于淳翻眼看着卓展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得意一笑:“不用害怕,别乱猜了,我不是能猜透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能看见你心里在想什么。”
于淳再次背着双手踱起步子:“不同的瞳色有着不同的瞳力,就像段越银色的瞳色是透视,我这血色的瞳色则是读心。”
于淳说着便突然回身,两只外凸的三角眼显出恐怖的血红色,宛如地狱中恶鬼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游魂。
卓展被这突如其来的恫吓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不听使唤地向后退了两步。
于淳捋了捋八仙胡,又摩挲起身边的青铜鼎,眼瞳又恢复成了平常的颜色:“不过,平时读你们这种短暂、无需掩饰的心思还是很容易的,容易到没必要让我显出血瞳。”
卓展忍不住心想,这真是个怪人,偷窥了别人的心思却丝毫没有任何歉疚感,连句“不必介怀”都不说。
但转念间,卓展就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因为此刻,说不定于淳正在读他的心思。
果不其然,于淳滑稽地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想的没错,这就是他们不愿意跟我来往的原因。只有心思单纯、不怕被窥私的人才不会害怕,比如段越。不过这样的人,我也不愿意去窥伺了。”
卓展又暗自寻思着,你如此这般肆无忌惮地窥伺别人的内心世界,却无法做到将心比心,完全不让别人偷看你一丝一毫,这神宫造的这样密不透风便是如是缘由了吧。
不好不好,不自觉的又在想diss他的事儿了。卓展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还是问正事儿要紧。
于是卓展闪电般开口,终于抢在于淳前面问了一句:“敢问大巫祝,那两个深目高鼻的怪人,找您所为何事?”
于淳刚刚还一副滑稽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定步正色道:“这就是我今日找你来的缘由。”
“那两个怪人并不知道我在不显瞳色的情况下也可以使用瞳力,因此来的时候没有刻意隐藏,他们心里想的,全被我知道了。”
“是何事?”卓展急切地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合作,报酬是给我无尽的赤贝或帮我达成某个心愿,条件则是借用我的巫力和我手下的巫师组织,却没说是什么合作。
不过他们规劝、引诱了一番都没奏效,我又拒绝得干脆,便没再多说,转身告辞了。然而我还是在他们离开神宫之前看到了他们心底所想,他们,在寻找昆仑镜。”
于淳说到昆仑镜时神色明显有异,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恐惧感。
“昆仑镜……是什么?”卓展疑惑问道。
“昆仑镜,与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九黎壶、昊天塔、八卦琴、百草鼎、崆峒印、补天石同为十大上古神器,均为万物初成时汲取天地精华炼成的神器,每一件都有着毁天灭地、重塑山河的神威。”
“然而诸神为了不让神器被人类的私欲所滥用,将十大神器分别交与十大天神进行保管及守护。但随着诸神的更新迭代,一些远古神的神力日渐式微,反被巫力强大的人类所压制。
于是便有了争夺,也就有部分神器流落到人间。据传言,八卦琴、百草鼎、九黎壶都曾在人间出现过,只不过现在在哪儿却不得而知。”
“只是这昆仑镜……”于淳顿了顿,沉吟片刻说道:“相传,这昆仑镜一面为阳极,一面为阴极,飞速转动镜面便可掌控时间,穿梭于时间之中。”
“但这昆仑镜早在远古时代,便被女娲娘娘的坐骑白泽吞食。据说那吞食昆仑镜的白泽生出一对连蒂灵角,一端为红色,一端为蓝色,从此人间便没有了昆仑镜。
只不过,近来却听说,这白泽竟失踪了,据说火神祝融启用玄天真火,天地阴司三界都探查不到他的气息…”
于淳说完,那双令人发毛的三角眼再次直勾勾地盯住卓展。
卓展听到那昆仑镜有着同司空一样能穿越时空的力量时,便大概猜到了那两个外国人的用意。
他们寻找昆仑镜,应该是为了摆脱江老团队的控制,能自由穿梭于山海世代与现世之间。只不过这昆仑镜已经被远古神兽吞食,世间再没有了,为何……
思忖间,心中的疑惑已脱口而出,因为在于淳面前,他没必要再慎思谨言了:“他们既然知道昆仑镜的存在,应该也知道被白泽吞食的事,为什么还要找呢?”
于淳早已读出卓展的心思,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冷笑,他深深凝望着卓展,幽幽说道:“火神没找到,那两个怪人肯定也没找到,就算找到,也是不完整的了。因为这昆仑镜已经被一分为二了,而我,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一半。”
卓展刚想笑着回应,却发现对面于淳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且耐人寻味。
不公平的是,卓展不会读心,他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您……找到了?在……哪里?”
于淳似乎就等着卓展问出这句话,只见他粗眉竖立,目光凌厉:“就是你!”
卓展顿时大惊失色,无数个答案在脑海出现,无数个疑问又在心底冒了出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有这么强大的冰冻巫力了,也明白于淳最初针对自己的偷袭不是为了验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确认自己的巫力。
但……为何昆仑镜一半的巫力跑到自己身上了?为何那两个外国人没有找到自己这儿来?这份莫名的巫力与自己父母的死又有什么关联?
卓展的脑海里瞬间乱成一团麻,绕得他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解开这团疑惑。
于淳此时倒淡然多了,他冷静地看着慌乱的卓展,神情散淡而凝重:“我刚才测试过了,你就是那昆仑镜的阴极。有能媲美帝威的强大冰冻巫力,这种毫无限制的强大力量,定是昆仑镜无疑。
不过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昆仑镜的阴极,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也对你想的那些不感兴趣。我关心的,只是那两个怪人想要做什么。”
于淳顿了顿,再次踱起了步子:“我少年时在天虞山神宫的同僚,以及后来教习的坐下弟子,大部分都在南山各大封地及附属国担任巫职。我从他们部分人那里了解到,那两个怪人在离开阳山后,也相继在其他地方拜访过巫祝及巫师。”
“我们巫师是人类与神明沟通的使者,想必他们是想通过我们来寻找天神守护下的神器吧。就跟来拜访我时一样,那两个怪人拜访其他巫师时也不说目的,直接用利益诱惑,若是被拒绝便不再作声。”
卓展仔细听着,没再追问,因为他早已猜出,若是有巫师肯合作,便也不会跟于淳提及了,此时问了也是白问。
于淳读出了卓展的心思,蓦然一笑:“呵呵,不愧是能解阳山之围的人,不点就透,真是聪明,好苗子。”
他将脸慢慢贴近卓展,低声说道:“这件事我从未跟赤枢提过,算是我一直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了。据我所知,我那些被拜访的同僚、弟子,也很少有跟侍主提及的,即便有,侍主也并没有重视。因为他们不像我,不知道昆仑镜的事。哎,知道的越少越安心喏。”
“黑巫师文魉?”
于淳又一次读出了卓展的心里所想。
“文魉不知道是谁,应该不是出自南山的巫师。不过黑巫师组织倒是有所耳闻,都是些脱离正官神宫的亡命之徒,干出些龌龊不堪的勾当是经常的事,很是危险的一群人。怎么,他们跟那两个怪人勾结在一起了?”
“对。”卓展利落答道。
于淳的神情霎时变得庄重严肃,只见他伸出枯手托起卓展低头苦思的脸,确保卓展的眼睛也在注视着自己
“我知道你有追查这件事的执念,也知道你心底没有恶意,所以才告诉你这个秘密。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被他们知道你就是昆仑镜的阴极,也不要让他们抓到你!
于淳松开了双手,捋了捋胡须,沉声道:“稳妥起见,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你就是昆仑镜阴极的事,也不要再给任何人探查你巫力的机会。
那两个跟黑巫师勾结的怪人绝非善类,他们所谋划的事情很可能给南山,哦不,是给这个世间带来巨大的灾难。不要怀疑巫师的预感,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一等读心巫祝。”
“知道了,感谢大巫祝特地告知,在下定当谨记大巫祝忠告。”
卓展说完便撩开长衫,直跪于地,双手前后捭阖,作了一个大礼。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我可不稀罕这一套。说完了,你就回去吧,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于淳也不是喜欢闲聊之人。”于淳摆了摆手,示意卓展可以回去了。
卓展点头应允,深深地看了于淳一眼,便起身告辞,心烦意乱地走向了铜门。
“慢着!”于淳突然厉声喝住了卓展:“还有一个忠告!”
卓展回头,疑惑地望着于淳。
“小心你身边那个江雪言。”
“为何?”这个忠告比上个忠告还让卓展震撼,仿佛一道晴空霹雳,直直击中了卓展的头顶。
“三日前,我一人在这神宫内闭目修炼。那江雪言借由文茎树的力量将自己托起,就在殿外屋瓦下的通风口向内窥探。
不过我这个人窥伺别人惯了,自然对这种感觉很机警,当即便用铁棘子打中了她。这姑娘倒也识相,被打中后便再没来过。
祭坛到通风口的距离太远,我无法读出她心中所想,也无法确定她此番窥探我的目的,所以只能给你提个醒,这个姑娘并不简单。”于淳悠然说道。
于淳看着卓展难以置信的表情,哂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信。不信呐,你就看看她的右额角,是不是有伤,铁棘子的伤可不是几天就能愈合的。
总之,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该提醒你的也都提醒了,接下来,你就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