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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卓展都是在苦恼与纠结中渡过的。他甚至都想冲到文叔房间直接去问他,但理性告诉他决不能冲动。没弄清文叔隐瞒的事之前,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他跋前后之时,机会却意外的来临了。
这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早。
壮子家保姆去车站接外地上学的儿子,壮子便跟卓展一起来到了江家,打算在这吃晚饭。
文叔知道壮子家有喝咖啡的习惯,于是便磨了咖啡豆,做了三杯香喷喷的手冲咖啡端了上来。
卓展凝视着杯子中那逐一破开的咖啡泡,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机会难得,想到就做。
“哎,壮,头发上沾的什么东西?”卓展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猝然起身,伸手就去够壮子的头发。
这一伸手正好打翻了文叔正欲端起的咖啡杯,咖啡瞬间洒在了文叔马甲的前襟上,湿哒哒的一片。
“啊呀!文叔,没烫着吧?快快,快把马甲脱下来,一会儿该渗到里面的白衬衫上了。”卓展说着便手忙脚乱地帮文叔去解扣子。
壮子却是一脸懵。听卓展一说,他本想去掸掸头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却见文叔手中的一整杯咖啡都洒在了身上。
他又想去抽桌上的纸巾帮文叔擦,却见卓展直接帮文叔脱起马甲来。搞得壮子一时竟僵在那里,不知要干什么好。
就在这时,卓展扭头望向壮子,催促道:“壮,快,快上楼给文叔拿件毛背心,就在衣帽间左侧的柜子里。”
壮子怔愣地点着头,嘴里连连应着,赶忙上楼去找文叔的毛背心去了。
文叔也被眼前的突发状况给搞蒙了,他看着卓展和壮子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忙活着,半晌怔愣。等他搞清楚状况恍过神来的时候,卓展已经把那件西服马甲扔进了洗衣机,点开了启动按钮。
文叔一拍大腿,着急地喊道:“哎哎,我马甲兜里有钥匙!”
卓展装模作样地趴在洗衣机视窗门上朝里看看,郑重说道:“文叔,这滚筒洗衣机一旦运行起来,门就开不开了,只能等它洗完停下了。”
“可我那钥匙……”文叔急得直跺脚。
“没事,文叔,钥匙被马甲的口袋包着,不会伤到洗衣机的。应该没掉出来,你听,都没有什么动静。”卓展宽慰道。
文叔有苦说不出,很是为难,脸上的皱纹拧得跟一团破报纸似的:“不是,我……哎……”
卓展看着文叔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确信那地下室里有秘密,但转念又有些心疼文叔。
对于已没有父爱母爱的他来说,文叔无疑是特别又温暖的存在。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这样欺骗、耍弄文叔。
但一想到父母的遇难,以及文叔对自己的隐瞒,卓展的心又陡然硬了起来。只要钥匙到手就行,等弄清楚真相后再向文叔道歉吧。
楼上的壮子拿着毛背心下来了。
卓展接过毛背心,递给了文叔。随后又赶忙去擦洒在地上的咖啡。
文叔皱着眉很是纳闷,心想卓展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勤快麻利,真是怪事。
但容不得文叔想太多,沙发那边弓身擦地的卓展已抬头高声说道:“文叔,壮子说想吃你做的蒸蛋糕,他说手冲配蒸蛋糕再美味不过了。”
“哎,我没……”壮子一脸懵逼,刚想反驳,却被弯腰弓在那里的卓展狠捏了把大腿。壮子浑身一个激灵,赶紧闭嘴,傻笑地看着文叔,猛点头。
“哦,想吃蒸蛋糕啦,这个好弄,等着哈。”文叔一脸慈祥地进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壮子伸头见文叔没再出来,猛拍了一下卓展的后背,低声问道:“喂,卓展,你搞什么啊?”
“壮,快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帮我配把钥匙。文叔这边,我来拖住他。”
壮子心里一惊,低头时,卓展已经拍在他手心一把钥匙。虽不知道卓展要干什么,但壮子是信得过卓展的,他知道情况紧急,也没多问,拍着胸脯豪气道:“放心吧,保证办妥。”
壮子倒是言出必行,还没等文叔的蒸蛋糕做好,他便拿着两把钥匙大汗淋漓地跑回来了。
等文叔端着刚出锅的蒸蛋糕出来的时候,洗衣机那边也响起了洗涤完成的音乐。
卓展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机门,拿出了洗好的马甲:“文叔,洗好了,我去帮您晾上。”
“慢着。”文叔忙放下手中的蒸蛋糕,三步并两步的过来,一把抓过马甲,从口袋里翻出了他那枚宝贝的钥匙。
摸到钥匙的瞬间,文叔不禁长出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起老菊花般的笑容。
卓展也暗暗舒了口气,心想还好刚才手够快。此时的他很是兴奋难耐,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去试一试攥在手心里的那把钥匙了。
晚上送走了壮子,卓展躺在床上心急如焚。
等到江宅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约莫着文叔已经睡熟,卓展便披着衣服、拿起手电,蹑手蹑脚下了楼,来到了那个他盯了好多天的储藏室,颤抖地打开了地下室的锁。
盖好门板,卓展打开了手电,顺着吱吱作响的旧木梯子爬了下来。
这地下室里果然又脏又乱,好些东西似乎十好几年都没有动过了,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卓展端着手电紧张地照着,想尽快找到文叔瞒着他的那个东西。
旧转椅、旧杂质、破收音机、雪言姐小时候的娃娃、老唱片……
手电的追光一扫,又猛然回正。就在卓展的正前方,一个大木箱子出现在眼前。
这个木箱子卓展是认得的,这是爸爸亲手做的木箱,之前一直放在他们家床底下的,怎么会在这里。
卓展强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用嘴叼着手电,扑到木箱前。
卓展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木箱的纹理,仿佛又摸到了爸爸那双粗糙的大手,万千滋味涌上心头,豆大的泪滴落在箱子上,四年来的低迷与郁结似乎都凝缩成这里面的咸。
卓展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着木箱上那个机关锁,会心一笑,熟练地滑动上面错综复杂的木条。随着用力一按,木箱的盖子“啪”地弹开,里面的东西霍然呈现在眼前。
里面只有一摞打印好的资料、一卷图册和几本厚厚的笔记。
卓展匆匆翻了翻,资料是探研期间爸爸做的相关学术研究。
还有一本山海图,是对明清两代山海图绘本的订正、修改和补遗,上面的有许多奇特的珍禽走兽和奇株异草,都是手绘的,旁边还有小小的注解。
那几本厚厚的笔记是爸爸的探研笔记,卓展认得他的笔迹,里面简单记录了一些旅途中的见闻。
这些旅途见闻十分新奇,就像来自游戏世界一样,比如长满珍珠的珠树、胸口有洞的穿匈国人、眼睛长在背上四只耳朵九条尾巴的,还有相貌怪异的天愚神、陆吾神、半兽山神等。
卓展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越看越入迷。
突然,卓展翻到一页的时候停住了。这页手绘的灵兽被黑色碳素笔涂得面目全非,看笔记的杂乱程度和力道,可见爸爸当时的心情并不好。
是什么呢……卓展皱了皱眉头。
前面的灵兽图形旁边都写上了名字,卓展遍也在这纷乱的线条中费力地寻找起来。
“白……泽?”正当卓展仔细辨认的时候,笔记里掉出一封信。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卓展不禁一愣,他俯身拾起信,信封上写着“文泰亲启”。
卓展心里咯噔一下,这里面想必就是文叔一直以来隐瞒的东西了吧。
卓展咽了口吐沫,平稳了下呼吸,颤抖地抽出里面的信纸,缓缓展开,父亲熟悉的字霍然映入眼帘。
***
老文: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江老和我、还有锦红,都已经回不来了。
我知道我们走之前你已经有所察觉了。别怪江老,他不告诉你真相,只是不想让你也裹挟进来。因为雪言需要你,小展、小飞、小越更需要你。好好活着,照顾好他们。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此时此刻,我还不能确定本杰明他们的具体目的是什么。江老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还需要这次探研来进一步确认。
老文,我知道事后你一定会去查,我不阻拦你,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就算阻拦你,你也会去查。但你一定要小心米国科诺集团派出的队伍,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野心,十分危险,切记!
混沌兽,黑摄魂。记住两个名字,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真相的关键所在,你要铭记于心。
还有就是我的小男子汉,小展。老文,我和锦红不在了,你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帮我好好照顾他。我知道即便我不说,你也会这样做的。
我和锦红至死都是放不下他的,若非万不得已,我们实在不愿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人世间。
我害怕死,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小展,也无法再拥抱锦红。可是我们若不去犯险,你们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千千万万的人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我们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换回现世太平,哪怕只是为你们争取些时间也是好的,这样我们也算死得其所。
这封信不要让小展看到,以那孩子的性格,若知道真相,必不会罢休。我和锦红已因此送命,我实在不希望我的孩子也来涉险。
出发在即,时间仓促,不多赘言。
友卓枫
***
卓展早已是泪雨滂沱、哑然失声。
他紧紧攥着那封信,四年间不曾流下的眼泪似乎要在今夜全部流尽。
他靠在脏兮兮的木箱上,叼着手电,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即便里面的内容已经熟烂于心,却还是舍不得放下。
他每读一遍,都忍不住要啜泣一番,哭完又忍不住再读,似乎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死循环。
正当卓展又一次掩面痛哭的时候,头上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
该不会是被文叔发现了吧,我该怎么跟他解释,黑领章的事……一时间卓展的脑子乱作一团,一颗心狂跳不止,似乎就要吐出来一般。
卓展瞿然失色,忙捂住嘴巴、熄灭了手电,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这脚步声很轻柔,很和缓,不像是文叔。是……雪言姐?
之前不常住在家里的江雪言,这几天却一反常态地天天回来住。
莫非刚才自己下楼时被她发现了?卓展这样想着。
随着头顶门板发出“吱呀”一声,脚步声已停止。卓展知道,她进了储物间,就站在他头顶正上面。
然而令卓展不解的是,她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又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依旧那样轻柔、和缓、不徐不疾,消失在远处。
卓展一下瘫倒在箱子上,一直提在心口的一口气长长的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