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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起阿珺,不知阿珺出了何事,不由微微讶异,“不错,我见那孩子生的齐整伶俐,又是静竹的亲弟,便将他留在惇儿身边了。阿珺怎么了?”
“是个好孩子。此番若不是他胆识过人,我只怕没那么顺利抢回人来。”他微微一笑,“赫托唆使那贱妇诓了惇儿来要挟我自犬戎撤兵,阿珺一路跟着,居然被他找见了惇儿被关的地方。”他顿了顿,忽而冷笑,“你猜是哪里?”
我沉吟片刻,犹疑道:“恭定王府?”
他目中一亮,笑道:“不错。”
我叹道:“恭定终是搅和进来了,如此一来,这便不仅是你与犬戎的过节了。”
他哼了声,“我瞧他是蓄谋已久了,犬戎被破,他没了依托,高句丽又向我投诚,他自然要作困兽之争,先不提胜算大小,他总是要赌上一赌。”
高句丽……我心头一冷,语气亦不由淡了几分,哂道:“思贤王之势如日中天,瞧着刺心的怕也不止一个恭定。”
他许是瞧出了我的不快,伸手在我鼻尖上捏了捏,笑道:“作什么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我还没有说完呢。”
我抬手自他胸膛推了一把,作势便要转过身去,“既然惇儿平安无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余下的事你不说也罢,我也未必想听。”
他忙用力将我圈入怀中,郁郁道:“除了惇儿,你当真便无半点在意的事了?”见我不言不语,他忽而咬牙道:“你对惇儿倒很是上心……”
我再绷不住面色,忍不住轻啐了声,“你知不知羞,竟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吃起味来了!”
他哼了声,虽仍是郁郁,但语气终究是轻快些了。“拓跋恭这个莽夫,他利用那贱妇捉走惇儿,又让人在那天混入我府中伤了熙华,想借此机会挑起我与高句丽的矛盾。只是他千算万算,竟算不到我一早便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萧珃。”
“……熙华受伤了?”我不由一惊,心下亦很是复杂,迟疑着问道:“她……?”
他却似并不以为然,低低道:“死不了。”
我听他竟说的如此冷漠无情,一时心中不由悲喜参半。喜的是他对熙华倒果真是并无用心,悲的是他既已娶了她,却对她如此薄情。他见我不说话,拢了拢我颊边的发丝,叹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呢!若说从前我还有所怀疑,那么现下他为了我不辞遥远奔赴南国,光凭这份心意,我又如何能再自怜自欺?只是,所谓物伤其类也便是如此了罢?虽然心中是那样的不喜熙华,可眼见她如此遭遇,我心中却仍是不由得凄凉了起来。一时沉默不语,并非与他怄气不快,而是真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他眼见话已至此,再深究必将引起我的不快,因此便适时地打住了话题,转而说道:“总之,惇儿平安救了回来,没多久漠歌他们也回来了,并带回了……带回了你的尸首。”
我淡淡地嗯了声,没说什么。他睨了睨我的面色,许是也觉得在我面前说找到了我的尸首实在是有些不妥,轻咳了声,他继续道:“我当时见了那女子,那女子与你身形一般无二,又穿戴着你的衣裳首饰,虽然面容破损肿胀已瞧不清形貌,但我当真便以为是你了。”
“你当时……”我犹疑着开口,一时却也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得讷讷道:“你将她当了是我……后来呢?”
他叹道:“后来,后来……”他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睛也缓缓阖上了,似是很不愿想起这段磨人的回忆,半晌方道,“他们说死者已矣,应该让你早日入土为安。”他慢慢睁眼,勾起唇角冲我微微一笑。我不由微怔,为着他笑意中清楚的一丝柔情,一丝赧然。“可是我怎么也舍不得就那样跟你分开,我彻夜守着你,不眠不休。你身边那个丫鬟静竹要给你清洗,换衣服,我眼睁睁地看着,想着再过不了片刻便要与你天人两隔了,心中很是难受。可是,我突然发现一件事,这个发现让我整个心都雀跃起来,我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怎么?”我想象不出是怎样的发现会让他突然明白那并不是我,一时也很是纳罕。
他笑道:“那枚足钏。你一直戴着的,我送你的那枚足钏。”
我愕然点头,心底却渐渐了然了。“那足钏自然不在那女子脚上,你因此猜出她不是我?”
他轻轻点头,“她全身的首饰都在,衣裳甚至都没有破损严重,却惟独少了那枚足钏。我也曾想过你会不会是因为对我生气,所以将那足钏褪了,可那静竹却说你是一直戴着的,她服侍你沐浴净身,你一直都戴在身上。而且,也是她告诉我,在出事之前,你曾见过叶知秋。”
“所以,你疑上了叶知秋,自然对他的说辞产生了怀疑。”我幽幽道。
他点头。“最重要的是,你若要走,必然会将你那两名家生丫头一并带走,可漠歌他们寻来寻去却也只寻得这么一具尸体,这不由得我不怀疑。而且,你既应承了要带惇儿去看花灯,又怎会突然起意要逃回楚朝呢?既然那女尸并不是你,而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却又分明是你的,那么便只能说明一点,这是有人刻意布了一个假死之局!”他望了我一眼,叹道:“只是当时我并不肯定你是不是伙同了叶知秋故意如此,好让我以为你已经死去,彻底死心,想到你也许对我绝情至此,一时愤懑,一时又深觉寥然。”
“然而我既认定了你没有死,心头便反而松了。虽然一时失了你的行踪,很是担心,然而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起码,只要一天没见到你,我便可以相信你还活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我轻叹,“你知道我要带惇儿去看花灯?”
他微微赧然,讷讷道:“我在你窗外徘徊了一阵子,看到你与惇儿那样宁和静谥地说话相对,满想踏进屋中,却终是没敢进去,怕坏了那一屋的宁和,惹你不快。”
心头有暖意渐次攀升,我轻笑,嘴上却仍是不肯服软。“谁知是真是假。若我不曾记错,你那天可正是新婚燕尔。横竖只欺着我也不能亲眼瞧见,怎样都由着你说了。”
他的手掌扣在我腰间暗暗使力,镇声道:“事到如今,你怎能如此疑我?”
我心头一动,不由顺着望了他一眼,他亦似有所触动,待得与我视线胶着,他叹道:“从前疑你,是我不对。经历这一番波折,我但得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我幽幽问道。
他的手顺着我脊背缓缓上抚,捉住了我一绺发丝缓缓卷弄起来。“夫妻之间,若连互相信任都不能够,还谈什么其他。”
我黯然不语。他眼见我仍是不开口,有些忐忑不安起来,道:“你只信我这一番,从今而后,我但再随意疑你,便叫我不得——”
“说便说话,谁要你乱发誓了!”我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唇,微微变了脸色,轻斥道。
他粲然一笑,伸手拉下了我的手掌,牢牢握在了掌心。顿了顿,“我邢囚了叶知秋,逼问你的下落,他倒也骨头甚硬,不管我如何相逼,只不肯吐露只言片语。我原想你一个弱质女流应当不会冒险独自穿过长白山脉回去楚朝,兴许是生了我的气,只是天水某处躲着罢了,于是派了人手在天水到处找你,此外,我花了些时间清除了犬戎余孽,包括……恭定王妃。”
我一怔,“拓跋恭岂能坐视?”
他哂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惇儿的事他一概推作不知,这所有的祸头便自然都由那无知蠢妇担了去了。只是他私下与赫托往来甚密却是无从遮掩,萧珃是我的人,自然知道在父王面前该说什么。赫托已死在我的马蹄之下,那拓跋恭便如断了一臂,父王又因此削了他手中的兵权,他如今虽仍挂着王爷的名头,却早已是里外皆空,废人一个了。”
“我忙完了这一切,却仍是没有你的半分消息,我于是故意使萧珃假作义气去牢中私放了叶知秋,再接济了盘缠助他出逃,惯看他会如何行止。果不其然,那老匹夫一出生天便购置了马车,干粮,直奔楚朝而去。”
“于是我交代了萧珃代我镇守骁骑营,又吩咐漠歌守卫好阖府上下,安排好一切后我便赶来了楚朝。”
“我并未抱着十成的希望,只想着来碰碰运气,盼着你果真是回来楚朝了。在金陵呆了几天,尚书府也探过两次,却并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只当这趟怕是白来了,却不想……”
他顿了顿,突然清吟:“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陡然想起今日在秦淮岸边酒楼里看到那个天青色的身影,那时只觉相熟,相熟地多看一眼也觉心闷,却原来果真是他。
“你既认出了我,那时为何不来相见?”我承认,我亦是有些故意寻衅了,只是想着他既然当时就知道是我,却硬是等到现在才来见我,心头便有些不舒服。
他笑道:“隔的甚远,又下着雨,我也不能肯定,及至后来你被那顽童一撞,我听了你一声惊呼,登时只觉神魂俱惊,一时竟傻在当地。待得我回过神来,你已不见了。”
“宓儿,跟我走,跟我回去。”他低下脸,轻轻含住了我的耳贝,辗转吸吮。
我不由身子一颤,强自镇定道:“我在此间尚有一事未了。”
他登时不满,齿间便暗暗加深了几分力道,带着薄惩的轻啮自我颈项蔓延开来,咕哝道:“有什么事,比我们夫妻团聚还要重要?”
他是那样地熟悉着我,我的心,我的身体,每一处都曾在他的抚触下绽放出那令人迷乱的光彩。气息渐渐地急促起来,我仍竭力隐忍,扭头闪避着他逐渐炽热的亲吻,泠然道:“拓跋朔,我还没有原谅你!”
他一怔,却立刻笑道:“这一声拓跋朔,才真的让我相信你果真是我的宓儿了。”他笑罢一个翻身便牢牢地将我桎梏在身下,十指相扣,幽暗中他墨玉般的眸子闪动着异常晶亮的光彩,灼热的唇瓣轻轻在我额心覆下,喃喃低语:“从今而后你心中有什么话都不要再独自放着,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好不好?”他说罢不待我开口,又道:“我也一样。从今而后我想什么,担心什么都会告诉你,再不会妄自猜忌,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只要你告诉我我的眼睛看到的是假的,我也会信你的。”
他说罢,仔细揣度着我的凝然的面色,见我似仍不为所动,他长叹了口气,“惇儿很想你。”
眼睛已不由自主地酸涩了起来,我咬牙道:“拓跋朔……你——不要拿惇儿激我!”眼泪再次盈睫,“你……如今这样做,是存心要我万劫不复么?”
他不解,讶然挑眉,“万劫不复?”
我哽咽着,双手被他柔柔地扣住,打开放在身侧,也腾不出手来擦拭眼泪,只得任由它滚滚滑落,很快没入枕上的绸巾中。“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你既许不了我,又何苦再来惹我!”
他唇畔微勾,俯身轻叹:“没有别人。”感觉到我身子的轻颤,他收回手,以着那样缓慢而磨人的速度沿着我的颈项缓缓撩落。亵衣的盘扣很快开了,茭白的肌肤如雪般沁凉,可皮下的热度却已似要将我炙伤。“只有你,”他将脸埋入,再次低语,“没有别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