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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允祯已被架住。我一惊,再顾不得目下情势尴尬难明,疾步便跑到他身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王爷,不要,我求你放过允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望望允祯,再看看我,忽而冷冷一笑,“你求我?”
我眼见允祯已然面如死灰被侍卫们拉了出去,情急之下大声道:“是,我求你!”我拉着他手臂的手掌竟不自禁颤抖了起来,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我几乎语无伦次:“我求你放过允祯,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我永远也不会再见他,我只求你相信我,就当是为了腹中的孩儿积德,你放过他好不好?”
“宜男……”允祯突然抬头轻唤,“不要为我求情。”
“倒真是情深义重。”他僵直的手臂蓦地一震,怒瞪了允祯一眼后,扭头望着我,“滚开!”他一把摔开了我的手,几乎是大喊着吼道:“带走!”
“王爷——啊!”我受他一摔,兼之院中积雪清理地并不通透,我脚下一滑,踉跄了一步便重重摔了下去。
“宜男!”允祯见我摔倒,挣扎着便要过来看我,然而他怎敌得过一群孔武有力的侍卫,立刻便被带了出去。
他仓促地望了我一眼,面上有一闪而逝的紧张与担忧,然而探出的手掌在空气中微微僵住,很快便收了回去,背过身道:“送王妃回府。”
“是。”两名侍卫应着便要前来拉我,“王妃,得罪了。”
“王爷……”我喃喃着探出手,跌倒时后腰磕在了一块凸出地面寸许的青砖上,我只觉腰腹间一阵剧痛,“好痛……”
“王妃!”妆晨与绣夜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分开人群匆匆地挤了过来,见我倒在地上,二人面色一白,齐齐扑了上来扶住我,“王妃您怎么了!”
我已然痛得有些昏昏沉沉了,只觉身体一阵酸软,更觉似有一股热流缓缓流出,心底无边无尽的恐慌顿时铺天盖地地袭来,难道是孩子他——不要……千万不要!我拼命地摇着头,“孩子……我的孩子……”
拓跋朔身子一震,转身望我,见我已痛得蜷成了一团,他眼中的戾气渐渐淡去了些许,忙拨开绣夜凑近前来,“宓儿?!”
我脑中已然是一片混乱,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腹上,痛苦地蜷着身子,泪水滚滚而下,“孩子……”
他手忙脚乱地将我扶了起来,然而腰只刚刚直起便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我双腿一软便滑了下去,妆晨见状忙伸手穿过我腋下将我支撑了起来,背过身将手探入我裙中。我身子抖的很是厉害,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她身上,恍惚只觉她探进手去轻轻一抹,而后抽出手去,我本能地抬眼一望,全身的血气瞬间逆流至了头顶心。
明艳艳的赤阳下,她茭白的掌心赫然一片猩红。
“王爷!”妆晨嘶声喊道,眼泪滚滚地流了下来,“王妃、王妃见红了!”
“王妃!”一旁的绣夜吓得傻了,颤抖着扶住我的手臂,“王妃您没事罢!王妃!”
我急促地喘息着,只觉眼前的一切愈来愈模糊,身下已然湿热了一片,“孩子——”我怔怔喊了一声,再说不出第二句话,眼前一黑,软软便滑了下去。
最后落入耳中的,是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吼:“宓儿!”
仿佛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兜转,伸手不见五指地处处碰壁,困兽般绝望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泼墨般乌黑的天空突然骤亮,仿佛撕裂了一个巨大的、血红的口子,漫天的红雨纷纷落了下来。
我怔怔地立着,望着自己一身的血红,肝胆俱裂,惊得连连后退,却猛地撞上了一个人。我一惊,“朔郎!”
他却睥睨地望着我,转身便走。“朔郎,我不曾负你!”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为何你却不肯信我!”
他仍是没有回头,那天青色一抹身影在无尽的幽暗中渐行渐远。
“朔郎!”
我猛地坐起身子,然而未及坐稳便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手臂重重地砸在榻上,我顾不得疼痛嘶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很快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自外殿传来,“王妃醒了!”一名杏红衫子的女子猛地扑到在我榻前,哽咽着喊道。
“妆晨,是你呵。”我缓缓道,嗓子如受火炽一般干涩疼痛,我咳了几声,待得瞧清楚周遭的摆设,却分明是我的寝殿重华殿。我喃喃低语:“我们不是在弘恩寺祈福么,怎地却回了王府了?”
妆晨望着我一脸沉静茫然的模样,眼泪愈发流得狠了,伸手抓住我冰凉的手掌,哽咽道:“王妃,您一定要节哀,您还年轻,只要身子调养好了,将来——”
“你在说什么呢?”我睨了她一眼,浅笑盈盈,“节哀?我作什么要去节哀?好端端地你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王妃!”妆晨低喊了声,温热的泪水断线珍珠般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手背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一直陪着您,绝不该放您自己一个人的。要是奴婢一直在您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慢慢将手掌抽了回来抚在腹上,“妆晨,我饿了。”我低低道,“你每尝劝我,即便再没胃口,为了腹中的孩儿也多少需要吃点,你快去给准备膳食,越多越好,快去!”
“王妃……”妆晨慌忙举起袖子擦净了面上的泪痕,强笑道,“绣夜早备下您平时最爱吃的饭菜了,就等着……就等着您醒过来呢。奴婢马上让她把菜热了给您送来。”
“好,你快去。”我连连颔首,见她起身往外走去,偌大的房间眼看又只剩下我一人,我莫名地便开始恐慌,忙跟着掀开锦衾便要下榻,“算了,我自己去罢,我实在等不及了呢。”
“王妃——”本已打帘便要走出去的妆晨听到动静,猛转身便冲回我身边将我扶回榻上,心急如焚道:“王妃您千万不能下榻!太医交代您一定要卧床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你真是啰嗦。”我顺从地躺回了床上,轻笑道,“只怕我腹中的孩儿尚未出世,我便要被你管死了。”
妆晨噙着泪道:“王妃说笑了,奴婢……奴婢也是为了王妃的身子着想。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通知绣夜传膳。”
很快绣夜便将膳食端了进来,全是我平素爱吃的菜色,樱桃糟肉,东坡肉,还炖了一盅香浓诱人的鸡汤。绣夜扶着我坐起身,小心地端着紫砂盅将鸡汤一勺一勺慢慢舀入我口中。我满意饕餮着,不由赞道:“绣夜的手艺比起从前仿佛又进步不少呢,我果然是有口福。”
绣夜亦是与妆晨一般的核桃眼,闻言忙扭过头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只要王妃不嫌弃,奴婢一辈子都这样伺候王妃,给您做饭,熬汤。”
很快一盅鸡汤便叫我喝得见了底,我慨然道:“今日孩儿倒是乖得很,半点也不曾扰了我的胃口呢。”
“王妃?”绣夜闻言一怔,银匙便抓捏不住,一下子掉到了我身上,连带着也撒出来些许鸡汤。她一惊,忙将紫砂盅放到一边的托盘上,抽出帕子便为我擦拭了衣角,连声道;‘王妃可烫着没有?可烫着没有?”
我怔忡地瞧着她一叠声地询问我有无烫伤,拉开锦衾为我擦拭着衣摆,我这才瞧见身上的衣服早已换过,却是海棠红的一件云锦衬裙。那略略暗色一袭艳红骤然闯入眼帘,我身子一震,脑中一直混沌的一处终于渐渐分明了起来。
眼熟的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样疼痛的红色,带着温暖的气息一点点从我的体内流失掉的红色……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王妃……王妃……”
我推开绣夜忙碌的双手,自己伸手拿过筷子,就着每一盘菜都大大地挟了几块,便如得了癔症一般狠狠塞入口中,大口地咀嚼着。浓稠的汤汁顺着嘴角便缓缓流了下去,眼泪却不知何时已盈满了眼眶,再也储不下更多,怔怔地便滑落下来,与汤汁混合在一起,腻在下颚上,将落未落。
“王妃!”妆晨与绣夜齐声唤着,“王妃您别吓唬奴婢呵!”
我直将口中塞地再也填不进半点菜肴,才愣了半晌,突然俯身推翻了所有菜肴,趴在榻上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呕吐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砖上,我全身剧烈地颤抖,只觉后心一片淋漓,冷汗涔涔地涌着,贴身的衣裳被紧紧地沾黏在身上,一阵阵打着寒战,直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岔过了气去。怎样也不愿相信我的孩子,我那样期待着的,口口声声要用性命保护的孩子就这样失去了!
“王妃,王爷来看您来了!”
珠帘被刷刷地打起,我一怔,冷眼瞧去,却是静竹一脸哀色地在门口立着,妆晨与绣夜慌忙伸手想将我扶起身,却被我一把挥开。她二人无奈,只得双双退到一边。
我颤抖着撑住床榻缓缓挣起身,默然望着那双皂色的绣金丝龙纹的棉靴静静在我身前停下。
第三十一章 东风临夜冷于秋(上)
“你们是怎么照顾王妃的?”他静静开口,声音不大,然而却透着十足的威严与震慑。
“王爷恕罪!”妆晨与绣夜面上一白,双双跪了下去。
他看也不看一眼,目光自我面上微微定格,却极快的转开了脸去。已是掌灯时分了,儿臂粗的红烛劈啪地爆着烛花,在突然甯静地只剩此起彼伏呼吸声的房中显得如此的突兀与心惊。我冷眼瞧着他静默的脸庞,眼睑下投下乌压压一片阴影,他阖着眼帘,我瞧不清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内心,近在咫尺亲密如斯的良人,此刻竟是那样的陌生难明。有清楚的悲凉一点点蔓延上来,本已止住的泪意抑制不住地重又涌上干涩疼痛的眼眶,手臂在榻上支撑着久了,便麻麻地有些酸痛,我手肘一松,怔怔地便伏了下去,耳畔只听他低声道:“出去。”
微微的沉默,妆晨低声道:“王爷,王妃她——”
“出去。”话语未变,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是。”妆晨与绣夜齐声应着,足下微微踯躅,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宓儿。”他伸手按住我的肩头,“我……”欲言又止,却是连语气也艰涩了起来。
他掌心的炽热透过薄薄一层衣裳缓缓蔓延到我身上,可没有了往日的温暖,此刻却只觉灼热而不安。我微微一挣,已然躲开了他的触碰,面容仍深埋在绣枕中,怎样也不愿抬头望向他。
他顿了顿,再次伸手于我,这次没有放在肩头,却是略略使了几分气力将我身子直扳转了过来。我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将脸深埋在手臂中,蓦地腹上一热,却是他的掌心缓缓覆了上去,他轻声的开口,一贯沉着甚而透着几分淡漠的他语气中竟是掩不住地微颤。
“疼么。”
我心头一震,猛抬眼望向他,隔着朦朦的泪水这样望着,便连他的面容也模糊了起来。他依旧阖着眼,结实的喉结上下一滚,唇角微扬,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更似带着浓浓的自嘲。“我知道你疼。”
眼泪滚滚而下,我抽噎着,再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掌。“是你……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