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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_分节阅读_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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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妆晨望住我笑道:“已经辰时了。”

    我一惊,最后一丝儿睡意也彻底没了,起身便要下榻,口中不免抱怨道:“你怎地不早些唤我?竟然睡到辰时,可不是要叫人笑话!”

    妆晨陪笑道:“现如今阖府上下谁敢嚼王妃半句舌根子?王爷亲口吩咐了,但凡王妃睡着,天大的事也不准惊了王妃。”

    我听她提起拓跋朔,心头登时温软,趿了绣鞋便起身下榻。妆晨拿了件大毛领子的铁锈红绣鸾鸟丝棉长裙来为我穿上,道:“许是近年关了,这几日愈发冷寒,王妃如今可千万受不得冻。”

    我顺从地穿上了,这才坐到梳妆台旁,信手取过一把玉梳便缓缓梳理起发丝来。面前一展玛瑙缠枝海棠菱花镜中清晰地映着我甫起身,略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右眼下那伤口渐渐收整了,清楚的殷红一点。许是瞧了些许时日已渐渐顺眼,如今瞧着,竟也觉着不若先时那般刺目。

    妆晨伸手接了我手中玉梳,仔细将我长及腿间的如瀑青丝梳理整齐,自妆盒中拈出几股银丝缠就的发带,却将发丝分作三绺,细细拢结系起,两股在后,一股在前,而后几番腾挪,不多时便盘作了螺髻,使首乌膏子将额上碎发细抹齐整了,却将一髻微侧固定在额上,取一枚红珊瑚嵌珍珠头钿仔细别住,又将鬓角碎发抹好,拢作蝉鬓,而后拈了根鹅黄色的束带将剩余的发丝挽扎起来,轻轻披在后心。

    我左右观摩了番,心下很是满意,不由赞道:“青螺如髻秀堪餐。”

    她抿着唇笑了笑,取了支瑞雪含芳金步摇扶着我的鬓角稳稳地簪入发中。珠帘蓦地打起,却是静竹端着热水与漱口盅走了进来,伺候着我洗漱了。妆晨取了蔷薇露为我匀面,忽而低声道:“这些时日起天气愈发干冷,王妃面上都有些燥了。”

    我微仰着面,任妆晨柔软的指腹轻巧地为我按揉着脸颊,闻言只是叹了声。一旁静竹忙宽慰道:“王妃是江南灵秀之地的水人儿,乍来北地,难免困于水土,熬过这个冬天便好了。”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倒是家传有一个方子,据说治这皮肤皲伤极是有效,王妃不如试试。”

    自那日她从那药膏中辨出朱砂,我对她的药理已很是相信,听她如是说不由笑道:“你既如此推举,那便试试罢,然则却得多说一句,倘若不灵,你可认罚?”

    她见我言笑晏晏,因而也大着胆子顽笑道:“灵自然是灵的,奴婢便再多个胆子也不敢拿王妃消遣,只是那药膏所需的几味药材极是金贵,等闲寻不到罢了。”

    妆晨笑道:“以如今王爷待咱们王妃之心,莫说是几味药材,便是千年人参万年雪,但凡王妃开口,怕是掘地三尺王爷也会觅了来。你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也罢了,尽卖关子讲些不相干的闲话,可是等着讨赏?”

    妆晨一番调侃抢白让静竹登时红了脸颊,忙道:“妆晨姊说哪里话来,小妹不过白说一句,那紫貂油和天池雪莲若在寻常人自然是稀罕物事,可放着咱们王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我听得她提及紫貂油和天池雪莲,心下微微一动,这两样物事倒真真是极珍贵的,然而纵然如此却也正如静竹所说,对于我来说的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我淡淡一笑,“回头你问了穆昌,便说本宫要用,让他无论如何觅了来便是,若果真神效,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静竹忙肃了神情,恭谨道:“王妃可是要折奴婢的福呢,奴婢受王妃大恩如斯,而今能留在王妃身边克尽绵薄之力已是心满意足,断不敢要什么好处。”

    我睨了妆晨一眼,妆晨忙笑道:“自家姐妹说几句顽笑话,偏你当真,你尽心为王妃做事,王妃自然要赏你,莫不然做好做赖一个样,王妃跟前可还怎地立规矩?”

    我微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静竹这才缓了神色,粲然一笑,“王妃饿了么,奴婢去瞧瞧早膳可忙好了没!”她说着扭头便出去了。

    我听她提起吃的,登时又觉胸口一股气息顶了上来,一时有些恹恹,“真是没什么胃口呢。”

    妆晨劝道:“再没胃口,为了咱们小王爷王妃也得强撑着吃些,您身子要是虚弱了……”

    “我省得。”我摆手打断了她,眼见得她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曾闲,已仔细为我匀了玉簪粉,描了拂烟眉,眼下正挑了嫩红一点胭脂膏子为我点在唇上。我微微一抿,那嫣然柔腻的色泽便缓缓氤氲开来,我见她执了画笔便要为我描斜红,想遮了那一点殷赤,我伸手挡住,“不必。”

    她一怔,“王妃?”

    我挑了支翡翠鎏金的护甲仔细戴在小指上,起身坐到案前,“瞧得久了,也不觉得突兀了。何况……”我微微冷笑,“这样瞧着更能时刻警醒着我,现如今我更须得处处小心,步步留意了。”

    妆晨面色一变,忙垂手立在我身侧,恭谨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严加注意。”

    我轻笑,一时百无聊赖,支颐拨了拨榻侧的画筝,铮得一声清音如吟,拂人心扉。“王爷可是回了营中?”

    妆晨道:“这个奴婢不知,王爷早起时只说有要事缠身,又交代让王妃好睡便自行去了。”

    我微微颔首,一抬眼见绣夜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见我已收拾齐整,笑道:“王妃今儿气色可真不错。”

    我鼻中蓦地钻入一阵淡淡的乳香,夹杂着一些说不出的甜香,忍不住道:“你做的什么?”

    她忙将托盘上的瓷碗端到我面前,道:“这叫杏仁牛乳羹。胡太医交代王妃要多饮牛乳,奴婢寻思王妃若总是单调饮食,恐生厌怠,因此便琢磨出这么个吃食。”

    “唔,不光是杏仁,还有樱桃、枸杞,”我凑近瞧了瞧,又执了小银匙搅了搅,笑道,“倒真是姹紫嫣红,丰富得紧。”

    她抿嘴一笑,道:“奴婢将杏仁和着枸杞子,樱桃干,葡萄干一并磨碎了,撒上晶糖,再兑入牛乳一并地煮了,便成了这个杏仁牛乳羹。王妃快趁热尝尝。”

    我喝了一口,只觉入口即融,那股暖暖的甜香顺着咽喉缓缓下落,直暖得整个胃中亦是无比舒畅,不由赞道:“嗯,齿颊生香,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绣夜见我满意受用,亦是一派欢喜,“王妃欢喜便好。”

    我喝了小半碗,突然想起惇儿,因道:“盛一碗给惇儿送去,他必也欢喜。”

    绣夜笑道:“是。”顿了顿,又道,“王妃待小王爷可真是体己。”

    我但笑不语,不过半柱香时分我已喝完,妆晨便撤了残羹去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说些闲话散心,却见珠帘外一个小小身影一闪,我心知是惇儿来了,笑道:“可是惇儿来了?”

    珠帘刷的一声被打起,跟着一个穿着雪白色的狐绒袄的小人儿便直扑我身子而来。我忙伸手扶住他,见他戴着一顶貂绒小帽,许是刚刚跑闹了一阵,额上出了细细一层薄汗,我取了绢子给他擦了汗,柔声道:“惇儿用过早膳了么?”

    身后跟进来的惠娘忙道:“回王妃的话,王妃派绣夜姑娘送来的乳羹,小王爷很是欢喜,喝的一滴儿不剩呢。”

    我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我见屋子和暖,怕他等下歇下了会招了风寒,便将他狐绒袄脱了,让惠娘拿着,又将他小帽摘了,用手指梳了梳他被帽子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他里头穿着一件烟碧色的锦缎棉衫,我见那缎子眼熟,仔细一瞧却是我早几日翻出来,见颜色翠嫩便给了惠娘让她惦记着给惇儿缝件衣裳,没想到她这么快便缝好了,一时心下慨然,不由略略激赏地瞧了她一眼,“你倒有心。”

    惠娘忙低了脸去,低声道:“奴婢应该的。”

    惇儿在我身旁腻了会便闹着要抱,我无奈只得将他抱上膝头,妆晨担忧道:“王妃,仔细小王爷调皮,看碰了肚子。”

    “无妨。”我笑道,执了他温软的手掌,相较于我手心的微凉,他的手掌倒极是温暖而柔软,两相比较,倒仿佛我这个母妃借了他的热气儿。

    我正抱着惇儿享受天伦,绣夜突然脆声道:“王妃,叶先生求见。”

    我一怔,“请他进来。”

    利落的几声脚步声起落,转眼一个灰袍老者已立在眼前,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我笑道:“先生来得不巧,若早上个把时辰,便能遇见王爷了。妆晨,给先生看座。”

    他谢了赐坐,转身便在椅上坐下了。见我与惇儿言笑晏晏,笑道:“老朽尚未恭喜王妃。”顿了顿,又道,“如是想来,思贤王府现下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第二十九章 惊破一瓯春(中)

    我心头一动,隐约觉得他话中似另有所指,不动声色笑道:“时近年关,王爷前线捷报频传,所喜者何止两桩。”

    他目中星火微动,含笑不语,我将惇儿放下地,示意惠娘牵了出去,方道:“先生今日来此,可有要事?”

    他颔首,自袖中取出一个约摸半指粗细的纸卷,却用火蜡封了,道:“有密信须得呈交王爷。”

    我听得他提到信笺,心头不由得突突一跳,登时想起不久前家书的事情,一时心中颇有些过不去,淡淡道:“既是密信,那便待王爷回返后先生亲自呈上罢。”

    他将信卷放回袖中,轻笑道:“其实老朽今日前来,亦是受人所托,要件物事要交给王妃。”

    我不妨他有此一说,不由微微一怔,“什么物事?”

    他重又取出一件物事,恭敬呈了上来,“请王妃过目。”

    他的手掌中赫然托着一枚通翠莹白的玉佩。我只觉眼中蓦地刺痛,身体登时僵住,待得妆晨呈了给我,亲眼瞧见了那玉佩上清楚刻着的描金字体——

    祯。

    心头一丝钝痛渐渐蔓延开来,仿佛置身于没顶的洪潮,无法呼吸的窒闷迅速流遍整个身体,便连手足也几乎无措了起来。心中脑中反复便只得那一句念想——

    允祯,是……是你么?!

    指腹微凉的触感缓缓直透心房,那暌违已久的温润柔则确确实实握在掌心,震惊的狂潮下我几乎便要流下泪来。猛地合上掌心,只觉身子一阵微微颤抖,无法自抑。

    妆晨亦吃了一吓,失声道:“这、这不是——”

    她话音未落,在我无声的注视下忙忙噤声。我转向叶知秋,“请问先生究系受何人所托?”

    叶知秋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一脸平静地望住我极力自持的模样,半晌道:“送玉的那位小哥儿只说此乃故人之物,王妃一瞧便知,果真不假。”

    我勉励自持,然而声音中无法压抑的颤意却仍是清楚传来,“这……玉佩的主人,现下却在何处?”

    叶知秋望住我,忽而轻轻一笑,起身道:“这个老朽便不得而知了,那小哥儿只说他家主人现下处境堪忧,王妃若念故人之情,明日日昳时分请王妃移驾城北朝昀酒楼,一见便知。”

    我听得他句句说来平静无波,我以思贤王宗亲内命妇的身份与外人私相授受,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却视若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