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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宋晓早早便醒了,她起身时,停绿犹自睡得迷糊。
看着门外灰蒙蒙的天色,裹紧了衣襟,宋晓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呵了呵手心,她提起木桶出去打水。
提着水回来时,停绿已经起身了,看见她的动作,惊得连带子也顾不得系,小跑过来:“公主,您怎么做起这些事来?”
“哎哎,早上冷,快穿好衣裳,当心着凉。”宋晓挡住她,自顾自将桶提到屋里,放在地上。
停绿跺了跺脚,飞快地穿好衣服,跑出去生火了。
两人就着开水随便吃完早点,停绿看到有干肉菜案和锅碗什么的,又张罗着说要煮午饭时的汤。宋晓不顾她的反对,坚持为她打下手。
等她们终于可以坐下来捧着一碗热汤慢慢吹时,太阳已经移到树尖正对的地方了。灿烂的阳光照着周围的常青松柏和未融的积雪,灼人眼目。
停绿喝了半碗汤,擦擦嘴,终于将早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公主,那人什么时候来?”
“……很快。”宋晓向她一笑:“只要他明白,只要他愿意,他很快就会来。”
日影一点一点偏移,最后落下西山,周遭再次被寒气包裹。停绿欲言又止,宋晓抖开被子,若无其事地说道:“还是像昨夜那样睡,好不好?”
这一天,没有人来。
…………
次日,依旧谁也没有来。
…………
第三天,宋晓说:“我去捡柴。”
停绿看看茅屋后一直快堆到屋顶的柴垛,说道:“公主,山里容易迷路,一起去吧。”
宋晓点点头,同她一起往林子里走去。
停绿故意大呼小叫,直追着宋晓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宋晓起先还有些心不在焉,最后也投入起来。两人都是繁华世界里长大的,从未到过这么幽静的深山老林,皆是兴致勃勃,觉得任何事物都新奇有趣,连一棵老松上松脂结成的球也要研究半天。
当她们看够了新鲜准备回去时,手上都是空空如也,别说柴,别根草也没有。但是,气氛比来时不知开朗了多少。
“公主,早上水好像用完了,还得去打水呢。”远远看见茅屋,停绿说道。
“什么?!”宋晓惨叫,玩了一早,来回又走了不算近的路,她现在只想躺一躺:“休息一下再去打好不好?”
“公主放心,停绿去就可以了。”
“你也休息——你看,气都喘成这样了。”
两人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前升起的一缕白烟。
离茅屋越来越近,眼看还有一步之遥时,宋晓不禁欢呼一声:“啊!总算到了!”
正当她急切地向屋门走去准备直扑向床铺时,忽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身形骤然停顿。
“公主,怎么……”一语未毕,停绿已看见了门前半蹲的俊秀青年。他手里举着一串鱼,放在火上烤。但他的眼睛却并不在手中的食物上,而是直直看着面前的女子,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三人不知静峙了多久,还是停绿先反应过来。她上前说道:“公子,让我来吧。”那青年径自出神,直到手上的鱼串被她拿走,才后知后觉地带着些许迷茫,看了她一眼。
停绿又向宋晓道:“公主,快请人到里面坐呀。”
“里面……里面……”宋晓愣愣说着,下意识地矮身拉起青年,两人牵着手往里面走去,表情都有些迷茫,魂不守舍,似是疑在梦中。
看着木门在面前打开,又重新合拢,停绿无声地笑了一笑,抬头看天,随即眯起了眼。
太阳那么耀眼,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呢。
不过……再好的天气也有烦恼。
停绿看看手里的鱼串,又看看脚旁的火堆,再看看身后紧闭的小门,想了又想,试探着将那鱼串挨近火堆上。
不多时,一股焦味从火中传出,随风而扬,很快便弥漫了四周。
停绿瞪着手中焦了半边的鱼,忍了又忍,终于将句早该说的话喊了出来:“公主!鱼该怎么烤啊?!”
*
“你——”
“你——”
“你先说。”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你来做什么?”
“你真要出家?”
“怎么可能!”
“那,你——”
“哎哎!你……做什么……”
“跟我走,好不好?”
“去哪里?”
“去云梦好不好?现在动身的话,刚好赶得上族中盛会。我娘说,今年会上来的人特别多呢。”
“那,我算你什么人?”
“……”
“见了你娘,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
“喂,抱也抱过了,说一句话很难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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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姑娘,在下身家清白,小有积蓄,并有一技之长,足以保得妻儿安康喜乐,衣食无虞。若是你肯下嫁于我,我决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有一点不快活。你,愿意么?”
“……”
“宋姑娘?”
“叫我宋晓。”
“宋晓,你愿意么?”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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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亭。大雪纷扬。
一夜之间,天地皆被盖上了一床纯白的大被。眼看这被子已将河山统统盖住,老天却还嫌不够似地仍在不停地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和着冷利的风,直吹得人面颊生疼,睁不开眼。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出行的时候。若不是有急事,大家都愿意在家里把炕烧得暖暖地。或是围炉而坐,温上一壶酒,配上几碟小菜,偷这浮生半日闲。
而这长亭之外,荒郊之处,平时就少见人迹,如今更是寂然无声。除了冷风挟着雪花的呼啸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天色暗沉得像是要压下来一般,满地积雪反射着微弱的天光,才勉强有一点白日的意味。
长亭畔唯一的酒肆中,掌柜的打个哈欠,拿起铁筷子将面前的炉火又拨得旺了些。
这苍凉的天地间,除了飞雪风声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那马行得极快,才听到马蹄声,转眼就来到了面前。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也是一匹白马,映在这苍茫白雪之中,几乎要分辨不出哪里是白雪、哪里是骏马。
马上那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蓬,现在也被团团雪珠染成了黑白交织的颜色。
听着那客人下了马,往店中走来,掌柜的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客官想用点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来人,蓦地眼前一亮,开口刚想招呼,却随即想起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一句“驸马”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何掌柜,这大雪天的,我还当你不开门了呢。”那人说话间将斗篷一脱,随手扔在桌上。只见他金冠红衣,玉面剑眉,不是谢流尘又是谁?
“呵呵,公子更是好兴致,出来赏雪景么?”
谢流尘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何掌柜送上温酒和小菜后,偷眼打量他,见他虽是笑着,眉目间却有挥之不却的悒郁,正看着门外茫茫大雪,不知出神在想什么。
何掌柜见状,知趣地没有再说话。
默默坐了一会儿,何掌柜忽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他铺子门前停下。
下雪天的,这些人怪有兴致。他嘀咕着,恋恋不舍地离开炉火上前招呼:“客棺,要酒还是要菜?“
只听来人说道:“掌柜的,要你桂花粥的方子,你给不给?”
何掌柜一愣,随即大笑道:“郡主有命,本该欣然遵从,怎奈小老儿全仗这张祖传方子养活一家老小,若是就这么给了郡主,只怕从此就要关门大吉,喝西北风去了。”
“你这人,我又不拿它去做买卖,我只在自己府上做,不行么?”
“郡主虽无此心,可难保做粥的师傅不起贪念。再说,郡主府上的丫环小子们都是一等一的机灵,单看采买拣择材料就可以将这方子揣得透透的。这知道的人一多,到时——”
“到时大家都自己做,不来找你吃了,是么?”
“小老儿多谢郡主体谅!”
“哼,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年了?”
那人口中虽在说笑,眼睛却是看向单手支颐而坐的谢流尘,眼中又是欢喜,又是不信,又是怯懦。
却见谢流尘慢慢转过头来,向她笑了笑:“站在风口做什么?折眉,快过来坐。”
闻言,宇折眉蓦地屏住呼吸,脚下一动,却没有挪步。
见她不动,谢流尘又笑道:“怎么?我还没说你来迟了,你倒拿乔了?”
“谢……大哥,”宇折眉迟疑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谢流尘道:“你怎么也同苏小三一样,无缘无故老问这个?”
在他的注视下,宇折眉别过脸,悄悄擦干眼泪,强笑道:“没什么。”
她走到谢流尘面前坐下,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心中无限欢喜,无限感激,之前那些疑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目光如此热烈,谢流尘却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为她斟了一杯酒后,便又径自出起神来。
宇折眉从未想过还有能同他一起对坐饮酒的时刻,心中被喜悦涨满,满心感谢上天还来不及,也无暇注意他异常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宇折眉忽然听到门外有马蹄与车轮碾过冰雪的声音传来。只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正正在店门外停下。
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带着满身风雪进来,扬声问道:“老板,有什么好打包的东西么?”
那声音清朗温澈,宇折眉忍不住向来人多看了几眼,只见低压的帽檐下露出秀气的眉眼,竟是个颇为俊秀的男子。
何掌柜道:“这位小哥儿,今日风雪,来的客人少,小老儿这边只做了些粥食,馒头烙饼什么的都没备下。”
听到掌柜这么回答,那男子转身出去,听传来的声音,似是揭开车帘与车中人低声商量着什么。不多时,便见他拿了一个带盖的盅子进来,递与何掌柜,道:“那便请帮我盛一份。”
何掌柜道:“粥还欠些火候,请您稍等片刻。”
男子点点头,却并不在屋中坐下,而是重新走到马车旁,与车中人说着些什么。
蓦地,只听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嗔,因风啸雪舞,待传到屋中时,只余下“我说明天”这四字可勉强听清,余下的皆已消散在风里。但单凭这几字,已可听出女子声音甜美圆润,令人不禁遥想她的风采,是否堪与那俊秀的男子匹配。
只是宇折眉却觉得,这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无意看向谢流尘,却发现他原本虚握在杯子上的手已经握得死紧,骨节突出,青筋暴现。
宇折眉一愣,刚想询问时,却听何掌柜招呼道:“小哥儿!粥好了!”
门外那男子闻声而入,接过掌柜递来的盅子,会过钞便走了。
这时,风声小了一些,门外的对话便清清楚楚地传进屋里:“好了?那就走吧。对了,你也上车来,大雪天的,就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马怎么办?”
“路这么宽,你还怕掉到沟里去不成?”
又听那男子一笑,似乎是默许了。
宇折眉再看向谢流尘时,只见他眸中黯沉,似有许多心事缠杂交绕,困不得解。
“……谢大哥,你真忘了吗?”
谢流尘缓缓松开因用力而发白的手,低声道:“该忘的,都忘了。”
宇折眉愣愣看着他,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公子、郡主,尝尝用今年桂花做的粥!”何掌柜殷勤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桂花粥。
门外,只听马步踢踏,不多时,已去得远了。
“喝粥吧。”谢流尘拿起调羹。
不知是因热气熏腾,抑或是别的原因,他低头那一瞬,一颗泪珠滴下,迅速融进粥中。
接着,又是一颗。短短一瞬间,他英挺的脸庞便蜿蜒出一片泪痕。
他却恍若未觉,慢慢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今年这粥不错,桂花比去年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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