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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风终于是下出了温快所盼望着的那手棋,将棋子轻轻的拍在棋盘的那一刻,刘长风的表情依然坚定沉稳。
曹摒真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将决定胜负的主动权交给了自己,他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只有下出最强硬的着法,让棋盘上的这块黑棋无疾而终,才是他唯一的取胜之道。
“看来用不着收关子了,再有十几手棋,这盘棋就应该是分出了胜负了”楼下的温快默默的想着,不过他实在是看不出来黑棋有什么必胜的手段。
这个时候,研究室的气氛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所有的人都在用手中的棋子不停的在棋盘上演算着黑棋各种可能的突围的方法。韩国人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看的出来,他们已经开始在展望着下一盘与日本人的胜利了。日本棋手的脸上却淡淡的带着一丝失望,如果刘长风能赢下这盘棋的话,日方无疑将是第二个受益者。因为随着曹摒真的出局,日本人不仅可以直接避开这个少年的锋芒,他们还将会zhan有人数上的优势。而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日本人的心里实在不敢有太大的奢望。
曹摒真手中的白棋终于点了进去,占据了黑棋做眼的唯一要点。
黑棋跳出,向着中腹白棋的厚势决然的跳出,没有任何的犹豫。
白棋也随之跳出,隐隐的罩着黑棋,黑棋再跳,向白茫茫的中腹悲壮的挺进。举手间,仍然看不出黑棋有丝毫的犹豫。
这一手跳,让曹摒真不禁皱了一下眉,原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渐起了一丝波澜。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对手打的是什么主意,在他看来,黑棋一味的跳起,毫无目的的向白棋的墙上乱撞,这样的着法简直就是在自杀。
“难道这只是他在找一个认输的台阶吗?”曹摒真在心里这样问着,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从刘长风坚毅的表情上看出,自己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决不是一个轻易向对手认输的人。
“究竟是想干什么?会有什么意外的一招吗?”曹摒真在心里不停问着自己。这个异常老成的少年终于是被刘长风的一招看似低级的着法扰乱了心绪,他将自己的指甲放在嘴里用力的咬着,重复了刘长风在赛前看到的一幕。
“他开始紧张了”刘长风在心里轻轻的笑了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刘长风此时的一手跳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他以前所设想的种种活棋的方法都需要这一手棋来作为铺垫的。当然,如果曹摒真完全应对无误的话,刘长风活棋的机会还是不大。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手棋会打乱曹摒真的情绪,这手棋看上去就和一个刚会下棋的人所出的着数完全没什么两样。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曹摒真依然没有落子,只是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原先的镇定。
他终于是看穿了刘长风的意图,这一手跳之后,黑棋将有一个挖断的绝妙手筋,自己如果是强行的联络,黑棋将会在白棋的空里平空的做出一个眼来。而如果退让的话,黑棋将有机会向外跑出,虽然攻击的难度将会加大,但仍然还有全歼黑棋的机会。
在过半个小时就要封盘了,曹摒真看了一眼时间,他决定在这之前结束这最后的战斗。
曹摒真拿起了棋子,在黑棋的跳出位刺了两下,然后又很坚实的并了一个,他用了三手棋堵住了黑棋可能的反击点,然后轻松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刘长风从白棋留下的唯一的缺口再次的突围。这半个小时里,他已经算好了黑棋所有突围的路线,他有着十足的把握让黑棋做不出所必需的两只眼来。
这三手棋早已在刘长风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奢望曹摒真会在这时犯上一个低级的错误。但在曹摒真长考的这半个小时里,他也有机会重新的审视了一次棋盘上的局势。如果再次的去突围的话,他至多只有三分的机会,而就地做活基本上就没有任何的机会。无论从哪方面看上去,这个盘棋都已经结束了,胜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而此时的刘长风并没有完全的绝望,他隐隐的感觉到这样的局面似乎在哪里见过。
忽然间,他有了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到在这棋盘上将会有一点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努力的在棋盘上搜寻着,计算着---
那一种虚幻的感觉在刘长风的心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实,仿佛就象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刘长风的身体里肆意的窜行着。须臾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这团火焰点燃,剧烈的沸腾着。刘长风感觉到了这样的燃烧,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保持这种感觉。他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呼之欲出的最后一手棋,他坚信,那一手棋一定存在着!
“是了”刘长风在心里大喊了一声,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感觉从何而来,他想起了温快和木森的那盘对局,想起了木森那妙到毫巅的一手棋。那一瞬间,刘长风也看到自己所希望的那一手棋。
“是的,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没有人可以改变的一手棋!”刘长风兴奋了,他知道这盘棋已经结束,他知道自己没有辜负数百名站在风雨苦苦等待的棋迷,他没有让这千斤的重担独自压在温快一个人的肩膀上。他没有再犹豫,将手里已经捏的发烫的那颗黑子重重的拍在了棋盘上。
那一瞬间,刘长风想到了很多很多,他想起了琳风,想起了温快,想起了木森,他甚至想到了琳风肚子里即将诞生的孩子。他也想到古琴台上的伯牙与子期,想到了高山流水,也想到了那只逝去的蝴蝶-----
那种燃烧的感觉仍在刘长风是身体里继续着,蔓延着,终于是不可遏制的破胸而出-----
“我这是怎么了”刘长风在心里奇怪的问着自己,刚刚放下棋子的那只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他的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殷红----一片血一般的殷红。
那一只手竟再也没有收回来。恍惚中,刘长风抬头看了一眼曹摒真,那少年此刻的脸上竟充满了恐惧,身上斑斑的也有着棋枰上的殷红,旁边还有人在大声的惊叫着什么。“究竟是怎么了?”刘长风再次感觉到了身体里那团燃烧着的火焰,喉咙一甜,终于是倒在了棋盘上,拂乱了那一枰满是殷红的黑白棋子。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漫漫的照进了棋室,二十多个孩子在棋盘前静静的对弈着,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专注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张棋盘。木森放轻着脚步,在他们中间徐徐的穿行着。
“刘大哥的比赛不知道进行的怎样了?”木森看着孩子们的对局,心中仍是牵挂着远在武汉的刘长风。由于这次的比赛并没有电视和网上的直播,木森无法在第一时间里得知最后结果,他在关心战况的同时,也更加担心着刘长风的身体。
温快答应他会在比赛结束后打电话告诉他最后的结果,木森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他估计温快的电话很快就会打来。
终于,木森停下了脚步,他停在了黄正的对局前。
棋盘上,黄正和一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孩子正埋头苦战着。让木森惊讶的是,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集中在一边,看的出来,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进行正规的布局,而是一上手就相互厮杀了起来。
木森微微的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打断两个孩子的对局,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木森对小正这孩子学棋的劲头还是很欣赏的。自从木森把他带到棋校之后,小正的棋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现在同年龄的儿童组的孩子已经很难在猜先的情况下赢他。木森看中了这孩子的天赋和灵气,准备把他放在少年组里进一步的锤炼。
棋盘上,两个孩子竟然有三条大龙从角部竟相奔出。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木森的观战,嘴里都轻轻的念叨着什么,手里也是一招紧似一招的往棋盘上落着子,相互毫不妥协的纠缠着。
渐渐的,三条大龙已是蔓延到了整个棋盘。在对手的一步软着后,小正终于是利用一个手筋摆脱了对手的纠缠,将对方一条二十多个子的大龙全部的鲸吞。
获胜后的小正终于是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木森,两个孩子相互吐了吐舌头,他们知道自己的这一番乱战,免不了是要受老师的一通批评了。
木森笑了笑,问道:“你们俩为什么一上来就开始战斗,而不经过布局呢?”
小正抓了抓头,说道:“木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这战斗一定要先经过布局吗?”
木森点了点头说:“那当然,这布局就是为了更好的进行战斗,没有好的布局,战斗时就会很吃力。布局阶段双方一般是互相抢占大场,占据有利地形,为今后的战斗创造有利条件。在布局还没有完成的时候,选择战斗是没有什么把握的,所以高手是不会在这时候去和对手纠缠在一起的,等到各自地域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划分,地盘少的那个人才会去想办法挑起战斗,以挽回布局阶段的不利局面。”
木森用手一指旁边两个孩子的对局,又说道:“你们再来看看他俩的对局,这盘棋前面的三十几手,对局双方都是使用跳,小飞,拆等手段在巩固自己的地盘,到了第四十手的时候,棋盘上的空地基本上已经有了归属,白棋认为互相围下去将输给黑棋,于是打入上方黑棋的阵营,希望用破坏黑阵的手段来取得地域上的优势,这时候黑围绕着白打入的棋子展开攻势,中盘战斗就开始打响了。”
木森说完这些,又问小正:“说说看,你们俩一上来就进行战斗,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正和那孩子相互看了一眼,又抓了抓头说道:“今天上午我和张星在围棋杂志上看到韩国国手赛上的一篇棋谱,韩国的李正选九段的就是一上来就在角部和对手展开了战斗,其他的角都还空着的,所以我俩就---就---”
木森闻言笑了笑,说道:“这就是没有布局的战斗局面啊,对局的双方也可以不通过布局直接开始进入中盘战斗的阶段,不过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两个喜欢通过战斗来决定胜负的棋手碰到一块,也许会直接开始战斗,而忽略到布局,这样的棋是没有布局的。”
在一旁叫做张星的孩子又问道:“可是李九段的这盘棋到了五十六手的时候,又在开始抢占角部,这算不算是布局呢?”
木森沉吟了一会说道:“应该也可以说是布局吧。”
小正又接着问道:“木老师,那就说先战斗再布局,也是可行的一种下法吗?”
木森楞了一楞,显然是被两个孩子的问题困扰了,想了一会说道:“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可行的,但是我并不主张你们去这样做,前面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布局和中盘战斗之间的关系了,尤其是你们还处在学棋的初试阶段,这种下法还不是你们所能完全理解的。当然,你们俩这种勤与学习,敢与尝试的劲头还是值得老师肯定的。”
木森说完这些,心中有一种羞赫的感觉,他忽然发现对孩子们提出的关于布局与战斗之间先后的问题,自己也是不甚了了,只能说这些话,先浅显的向孩子们解释一番。他决定到周末的时候,就这个问题要向竹田好好的请教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