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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天自然知道顾长卫的顾忌。也清楚顾长卫一直对陆昌照唯唯诺诺是因为他是倒插门女婿。在农村倒插门女婿是没有威信的,甚至是很羞辱。不过说起来,顾长卫当倒**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也可以说是命运弄人。
顾长卫的家在省城。在那个火红的岁月里,随着中央上山下乡一声令下,广大知识青年纷纷下到农村,参加劳动进行锻炼。顾长卫背着行李来到老山村。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高大英俊,又有文化,还吹得一口好口琴,是村里大姑娘眼里的白马王子。
一个有月亮的夜里,顾长卫没有事可干,坐在村口那棵白玉兰树下吹口琴。琴声如怨如诉,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据说,这天夜里村里的大姑娘没有一个不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倾听这优美的琴声的。她们多么想用自己温柔的怀抱去抚慰这个从大城市到旮旯里来的知识青年,但女孩子的矜持让她们选择了静静地倾听,而不采取任何行动。
只有陆老汉的独生女陆小琴循着琴声来到高大的白玉兰树下。她站在离白玉兰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如痴如醉的顾长卫。白白的月光透过白玉兰大大的叶子照在顾长卫的身上,给他穿上一件洁白的羽衣,增添了神圣之感。在陆小琴看来,顾长卫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王子,来到人间只为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
琴声如痴如醉,陆小琴也如痴如醉。
月光皎洁,和风细细。要是不发生点男女之间的故事,岂不白白辜负了这么一个月白风轻的夜晚。
不知是为美妙的琴声所吸引,还是为皎洁的月光所蛊惑。陆小琴放弃了少女应有的矜持与娇羞,一步步向顾长卫走去。一曲终了,顾长卫收起口琴,抬头看到面前的月光下站着个美丽的少女,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被自己的琴声所感动,下到凡尘来抚慰他这颗多愁善感,无比寂寞的心。
陆小琴投入到顾长卫的怀抱之中。如水的月光见证了两个少男少女完成了人生的蜕变——由少年变成了成年。
第二天上工,顾长卫再次见到陆小琴的时候,发现她其实并不十分美丽。但是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他得为她负责任。随着感情的发展,顾长卫住进了陆小琴家。
后来,政策又变了,大批下乡知青陆续返回城市。老山村信息闭塞,当顾长卫知道的时候,这项工作差不多结束。顾长卫托了人,最终还是没有办成。更为关键的是,老陆头只有陆小琴这么个女儿,可不想女儿离开他。就这样,阴差阳错,顾长卫成了老陆头家的上门女婿。这本来已经让他抬不起头,更沉重的打击还在后头。
也不知是顾长卫的原因,还是陆小琴的原因,两人结婚多年竟然没有诞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特别是在农村,善良的人们相信,要是你没有后代,一定是造孽太多,遭到了上天的报应。
俗话说,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后来,老山村建起了学校,因为顾长卫有文化成了民办教师,在村小学教书,还当上了小学校长。这可以说是顾长卫人生当中唯一的辉煌。接着,国家把大批民师转为正式教师,因为没有民师证,顾长卫又错过了人生最后一次机会。一错再错,顾长卫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在老山村父老乡亲面前抬起头来。后来,虽然当选为村长,但他这个外来户说话根本就没有人听,事事都得看陆昌照的脸色。
陆小天道:“顾老师,我这么做是为公,是为了老山村尽早脱贫,是为了父老乡亲都过上好日子。我怕什么?”
顾长卫不再说话,不过他还是为陆小天担心。
陆文秀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说什么也睡不着。今天教陆小天开车那一幕反复在脑海里出现。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成熟的男性。要知道她是一名护士,每天都要与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交道,甚至还会看到、接触到他们最隐秘的部位。但那只是冰冷的器官,不具有任何感情色彩,更不能激起欲望,要说欲望只能是恶心。这与她的胸部碰到陆小天有力的肩膀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一刻,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她的身体,让她战栗,酸软。但是,她必须要努力控制住自己,否则,会全身战颤起来。
从小陆小天就是陆文秀的榜样,两人同村生活,同校学习,谈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陆小天勤奋好学,学习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名,与村里同龄的孩子相比,显得早熟一些。陆文秀从心里渴望像陆小天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学生,遗憾的是,因为智力等方面的原因,终未能成为陆小天一样的人。后来,陆小天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尽管,陆小天放假回村里的时候,两人还是会一起玩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使他们明白男女是有区别的,也就逐渐疏远。即使偶尔见面,也显得羞涩而陌生。
陆文秀本来以为,她跟陆小天将在两条完全不同的,没有交集可能的人生轨道上生活下去时,老天却让他呈现在面前,一下子唤醒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情感,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心。也就是从这时开始,陆文秀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对别的男人不感兴趣,而是已经等待陆小天很久很久。当然,陆文秀有所不知的是,陆小天已经有女朋友,订了婚约,她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陆文秀在胡思乱想当中睡去。迷迷糊糊当中,她梦见自己穿着红色的婚纱,与陆小天手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顾长卫走后陆小天一个人在村委办公室坐了很久,思来想去仍然理不出个头绪来。或许顾长卫说得对,陆昌照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成功倒还罢了,要是失败了,他绝没有在老山村立足下去的可能。况且,从眼前来看,陆昌照对自己不错。而且,还有陆文秀呢,再怎么说也要顾及她的脸面。在重大是非面前,陆小天第一次举棋不定,优柔寡断。
天色暗下来后,陆小天才起身离开。在回家的路上,陆小天突然想起,该去拜访一下大牛了。在所有小学同学中,只有大牛还值得他的尊重。毕竟,大牛一直努力着想通过辛勤的劳动改变贫穷的困境。而其他同学早已学会了向贫穷低头,随波逐流,听之任之。
陆小天回家拎上一瓶汾瓶,跟老妈吴淑英,老爸陆天明打了声招呼,便向大牛家而去。吴淑英颠着小脚跑了出来,嘱咐道:“小天,少喝酒!”
“知道了。”陆小天头也不回。
“你说小天老是这么喝酒也不是个事啊,你这个当爹的得劝劝他。”吴淑英不满地对陆天明道。
陆天明自顾自往杯子里倒满了酒,美美喝了一口,伸出筷子夹了块肉塞边嘴里,慢慢嚼着。
“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被肉堵住了嘴,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倒是回一声啊。”吴淑英不满老伴的态度。
陆天明放下筷子:“我说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子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用得着你唠唠叨叨的。再说了,男不喝酒还算个男人吗?”
“喝喝,总有一天喝死你!”吴淑英狠狠咒了一句,也在吃饭桌子前坐了下来。
大牛家并不远,陆小天走了十多分钟左右,便看到夜幕下立着两间破破败败的瓦房,一间高大,一间低矮。两间瓦房墙上都长着苔藓,还爬着爬山虎。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事实上也是如此,说起来,这两间破瓦房还是大牛爷爷传下来的。
陆小天看到那间低矮的瓦房的烟囱里有袅袅的炊烟冒出,断定大牛肯定在做饭。在门外喊了一声“大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钻了进去。却没有看到大牛,不过眼前的情形让他震撼。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坐在灶前烧火,旁边坐着两个同样蓬头垢面男孩,一个四岁,另一个大点,看上去也才六岁左右。两个男孩手里分别捧着一个烤地瓜狼吞虎咽,脸上被烤地瓜皮上的火灰弄得黑不溜秋。
女人听到有人喊大牛,抬头一看,黑屋里已经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时没看清是谁,吓得“妈啊”一声,伸手一左一右将两个男孩抱在怀里。颤声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陆小天情知失态,忙道:“嫂子,你不要慌,我是大牛的同学,找大牛来了。”
女人仍然紧紧抱着两个男孩:“大牛小学都没有上学,哪来的同学啊?”
陆小天笑道:“我就是大牛小学的同学,我叫陆小天,我爸叫陆天明,你总该认识吧。”
女人轻轻“哦”了一声:“你就是陆小天?我听大牛说过你。”
大男孩胆子大,挣脱了妈妈的怀抱:“我爸爸到田里干活还没回来呢。”
陆小天心想,这个大牛别看人傻,干起活来还真不要命。看来只有等下去了,不过天已全黑,估计大牛也快回来了。
“嫂子,你忙吧,我到外面等大牛。”说着,陆小天退到外面。到了外面陆小天才感到眼睛涩涩的,也不知道是被黑屋里的烟薰的,还是刚才那一幕让他不好受。陆小天早就听说大牛日子不好过,特别是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家里的负担更重了。来之前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大牛家不是一般的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大牛的爱人大概觉得让陆小天站在外面不是待客之道,让大点的男孩出来,请他到那间正屋去坐。陆小天却不想去,他摸着男孩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男孩虎头虎脑,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显得特别有神:“我叫陆大,今年六岁了。我弟弟叫陆二,今年四岁。”
陆小天想笑却笑不出来:“六岁,那该上学了啊。”
提到上学,陆大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才说:“我爸说要等到明年卖了胶水才有钱送我去上学。”
陆小天心里难受。国家早就实施九年义务教育,上学不用缴学费,只缴杂费和生活费。即使如此,大牛还是没钱送孩子去上学。心酸的同时,陆小天暗下决心,一定要脱掉戴在老山村头上贫穷的帽子,让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
这时,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陆大早已熟悉了父亲的脚步声,一下子跑了过去,邀功似的喊道:“爸爸,爸爸,您的朋友找您。”
大牛的声音里通着疲惫不堪:“爸爸哪里有什么朋友。”说着,蹲下身来,将陆大抱了起来。
“大牛。”陆小天冲着那团高大的身影喊了一声。
大牛猛地一抬头,看到陆小天就站在面前,失声道:“小天,你怎么来了?快到屋里坐。”说着,大牛不满冲着黑屋喝道,“阿莲,你怎么能让小天站在外面?真是不懂事!”
陆小天忙道:“站在外面凉快,怪不得嫂子。”
大牛怀里抱着陆大,领着陆小天走进正屋,啪的一声拧亮了电灯。陆小天才知道敢情屋里有电灯,只是害怕费电才没有开。
大牛看到陆小天手里还拎着一瓶酒,昏暗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陆小天将汾酒放在吃饭桌上。这时,大牛的爱人阿莲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冲他使了个眼色。大牛对陆小天道:“小天,你先坐着喝口水。”
陆小天今天才知道大牛的爱人是个瘸子。他从阿莲给大牛使的眼风中,隐约猜到了什么。果然,晚风将两人的话语传了过来。
“大牛,你请同学来家里也不说一声,咱们都没有吃的,哪有什么接待同学啊。”阿莲埋怨道。
大牛道:“我也不知道,是他自己过来的。要不,把那只老母鸡杀了?”
“母鸡还在下蛋,把它杀了阿大、阿二的的营养就没有了。”阿莲舍不得。
大牛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小天看我的笑话。”
陆小天坐不住了,走了出来:“大牛,我今天是来找你喝酒的,不要弄得那么复杂。有花生吗?炒一碟花生就行了。花生配酒,那可是绝配。”
大牛还要说什么,阿莲已经应口:“有,咱们做农的,家里哪能没有花生。大牛你陪同学先坐着,我马上去炒花生。”说着,又一瘸一拐去了。
大牛不好意思道:“小天,我就这么点家底,平时连两个孩子都喂不饱。唉。”
“穷日子总要过去,富日子总要到来的。”陆小天安慰道,“再说了,你这么勤劳总有一天日子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厨房那边传来炒花生的香味。很快,阿莲端着一碟炒花生和几个菜过来放在吃饭用的桌子上:“你们在这里吃,我跟阿大、阿二在厨房吃。”
陆小天忙道:“这怎么行,把阿大和阿二叫过来一起吃。”
大牛摆了摆手:“不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说着,眼睛定定盯着那瓶汾酒。
陆小天知道他肚子里的酒虫在蠕动,把酒的包装盒拆开,接着,将盖子拧开,顿时,酒香四溢。大牛鼻子抽动了两下,一副贪婪的样子。
陆小天将酒倒在两人面前的杯子里。大牛端起杯子,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咂着嘴巴:“真他妈的解馋!小天,这酒得值不少钱吧?”
陆小天笑道:“一瓶酒而已,能值几个钱。”
“我听说有一种酒叫茅台,可贵了,一瓶得好几百呢。要是这辈子能喝上茅台,死了也值了。唉,不要说喝,就是能闻一闻也值啊!”
陆小天笑而不言,他没想到大牛还是个酒鬼,还知道茅台是好酒。大牛道:“劳动了一天还就这个东西解乏。”
陆小天举起酒杯:“老同学,咱们碰一下。”
大牛正要碰杯,好像想起什么:“小天,我听说你当官了。以前是老师,现在是官。以前捧的是铁饭碗,现在捧的是金饭碗。还是读书好啊!”
陆小天笑道:“管他是铁饭碗还是金饭碗,不都是拿来盛饭的。不说了,干了。”
要说大牛酒量还真不错,两杯酒下了肚,竟然脸不红。这时,阿莲已带着陆大、陆二把饭吃好了。正张罗着给他们哥俩洗澡。
陆小天问道:“大牛,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起早贪黑,忙得后脚打前脚,累得身子都快散了架,日子却越过越穷?”
大牛憨憨一笑:“我是粗人哪里去想这些东西,再说了,即便是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我就知道要拼命干活才能有饭吃,才不会饿死。”
干活才会有饭吃,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但是仅仅有饭吃还不够,还要过得有质量,过得有尊严。不过这些道理不是大牛所能够理解的。
陆小天接着道:“咱们老山都是红土,这可是最肥沃的土地,折一根树枝插在地上都能长成参天大树。多种经济作物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卖钱。远的不说,陆昌照不就是这样发家的。”
大牛道:“你说的道理我懂,可是我家里劳力有限,现在种了几亩橡胶,还有胡椒都忙不过来。陆昌照不一样,他有钱可以雇人帮忙。而且,他还有收购点呢,自产自销,来钱快。”
“你也可以像陆昌照那样租村里的地,雇人帮忙啊。”
大牛道:“可不能跟陆昌照比,他有皮卡车,可以自己拉到自家的收购点去。我们只能用摩托拉,一天能拉多少,到头来还不是都熟烂在田头。种得越多亏得越大。”
“难道就没有老板到村里来收购?”
大牛道:“你看村里的路比鸡肠还小,大卡车根本就进不来。特别是雨天,不要说车,就是走路都要跌跤。正是这个原因,别的老板根本就不想来,倒便宜了陆昌照,全镇就他一家收购点,价格他说了算,能压多低就压多低。”
一切根源说到底还是在路上。陆小天想起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看来老山村的路不修不行了。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把他吓了一跳。从老山村到南山镇墟有将近二十公里,修这么一条路得花多少钱陆小天没有算过,也不敢算。他知道这笔钱对老山村来说肯定是天文数字。可是,陆小天又不甘心让老山村继续这么贫穷下去。
陆小天咬了咬了,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下,修成了是好事,即使成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陆小天猛地端起酒杯,仰着脖子喝个底朝天。然后,将杯子用力掼在桌子上。
把大牛吓了一跳:“小天,你该不是喝醉了吧?”
陆小天嘿嘿一笑:“没醉,咱们接着喝。”说着,又满满倒了一杯。
一瓶汾酒堪堪喝完,陆大跑了出来,趴在大牛耳边嘀咕。怎奈大牛酒多耳朵不好使,陆大说了两遍还听不清楚。陆大气呼呼扯着嗓子喊道:“妈妈说了,快点把酒喝完,这么喝下去费电。”说完,陆大一溜烟跑了。
这回大牛总算听清楚了,尴尬万分地看着陆小天。陆小天哈哈一笑:“大牛,今天就到这吧,咱门前清。”
“门前清。”
两人分别干了杯中酒,陆小天起身告辞。大牛送到外面,一个劲赔罪:“真是不好意思,没有让你喝好。”
“挺好,挺好。大牛,有机会咱再喝。”
今天的酒喝得挺快,陆小天回到家里的时候,陆天明、吴淑英两口子正在看电视。吴淑英见陆小天回来,赶紧去弄桔子水给他解酒。陆小天搬了张椅子坐在陆天明旁边。这么多年来,他还没陪认真爸妈看过电视。
没多久,吴淑英将一碗桔子水端给陆小天。陆小天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五脏六腑舒活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