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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疗养院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疗养院,如果说哪里特殊, 大概就是它名字比较特殊, 就是段子“拳打南山敬老院, 脚踢北海幼儿园”里的那个著名的南山。
可惜来的是陆粼,陆粼不懂热门段子。
院长是个普通的中年眼镜男, 急不可耐, 一大早就在门口等陆粼,好不容易见着陆粼, 也不寒暄客气了,直接抓着他亲自讲了一下基本情况:“我们院的业务有一点特殊,我们这儿是全封闭疗养院,住的不是普通人, 基本啊……都是些精神状况不太好的,所以一开始出事儿, 谁也没当真……”
捉鬼又不是商业谈判,陆粼也不在乎有没有接风洗尘,从院长的话里陆粼得知,这是一家私立精神病疗养院,价格比公立医院贵一点,但可以全程托管, 家属交完钱,医院全职负责照顾。
贺瑾年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猴急的院长,自己隐身进去飘了一圈,大部分常住的病人都是中老年人, 而且不少疑难杂症怎么治都治不好的,家属往这儿一送,医疗养老一条龙,虽说稍有冷漠的嫌疑,但不少老人家发起病来真的有点难处理,路过三楼的时候贺瑾年就看见好几个护士围着一个老太太,一边用防护服防止她自残或者伤人,还得一边斟酌配药,真不是普通人能在自己家照顾得了的。
“闹鬼一般就在二楼的走廊楼梯上,半夜总有一个红衣服老太太,坐在那儿哭。”院长擦汗,“一开始是病人们说的,但咱们院里有不少幻视幻听妄想症的病人,所以都没当回事,直到咱们值夜班的医护人员看见了,才发现有问题。”
陆粼点点头:“请问是哪几位医护人员见过,能让我和他们直接了解一下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院长殷勤地说着,把陆粼领进了一个接待室,喊了个护士去叫人。
很快,目睹闹鬼事件的四个医护人员被带了过来,两个医生,一个女护士,一个男护工。
“宋医生和王医生都是值夜班看见的。”院长说,“刘护士是下班看见,齐护工是上班,对吧?”
姓宋的卷发女医生说:“不是,我不是值班,我也是下班看见的。”
陆粼看了看四个人,四个人身上都有撞鬼后留下的阴气,他皱了一下眉,刚想给他们祛除,就看见贺瑾年飘在他们上空,对他摇了摇头。
于是陆粼又把手放下了。
“能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陆粼问,他看了看贺瑾年的手势,“宋医生,您先说吧,我们进里屋去说。”
一群人不明所以,看着这位年轻的女道长把宋医生单独请进小房间,女道长进门时煞有介事地在门上贴了个符纸,院长的秘书猜测:“我懂了,应该是我们这儿的鬼有点凶,道长怕问话过程被鬼听见后,鬼会提前提防他的法术?”
进了小房间,陆粼的确只是问了当时的情况。
宋医生说:“我是夜班前半夜,十一点下班,院里九点给病人熄灯,所以十一点走廊只开了夜灯,走到楼梯上我听到有人哭,以为是病人跑出来了,就急忙过去,看见一个老太太,一开始真看不出来不是人,很慈眉善目一个老太太,抓着我的手,说话很含糊,大概是问我明天几点来上班,让我别走……”
说到这儿,女医生打了个寒战:“然后不知道哪个房间病人喊起来,我回头了一眼,老太太就更急了,死抓着我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拉扯的时候我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了尸斑,她一直说不让我走……大师,这是不是要害我的意思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个老太太啊。”
陆粼说:“你先不要急,她已经抓到了你,如果是恶鬼害人,当场就不会放过你的。她抓你哪里,我看一下。”
宋医生急忙挽起袖子:“这里。”
陆粼伸手在她腕上点了点,一个很淡的手印出现,宋医生吓了一大跳,但陆粼神色淡然:“不用怕,我会处理。”
第二个进来的是刘护士,她的遭遇比宋医生简单:“我半夜在三层检查病房,听到有人爬楼梯,脚步很沉重拖沓,爬到一半好像滚下去了似的,吓得我赶快过去问,低头在二楼楼梯上看见个红衣服老太太,但再仔细一看,人就不见了。”
陆粼点点头,示意下一个人进来。
男护工小齐的遭遇比较吓人,他一进来就紧张地说:“陆大师救命,真的有鬼啊!那个鬼一脑袋都是血,看见我就扑上来说要掐死我!”
陆粼一惊:“你别急,我不就是来捉鬼的吗,你先说说,那个鬼什么样子?”
“一个红衣服老太太,满脸都是血啊!”齐护工心有余悸,“离着好远就扑上来抓我,她一掐住我脖子,我整个都不能呼吸了,好像一下子掉进冰窟窿似的!”
红衣服老太太,听起来应该是一个鬼,但……
“是红衣服吗?你先别拍,你想想,是衣服本身就是红色,还是被血染红的?”
尽管陆粼声音温柔,还提前告诉他别怕,但齐护工还是被这个问题吓得直哆嗦,陆粼安抚他好半天,齐护工才勉强回忆道:“虽然那个鬼满头血,但身上应该不是血,红得很均匀的……是那种大红色,嗯……裤子好像也是深红色来着。哦对,看起来是棉袄。”
现在是夏天,老人家穿棉袄……那说明她是冬天死的,穿了一身红棉袄,陆粼思忖,难道是过年时死的?
贺瑾年凑到齐护工身边,对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一个紫红的手印若隐若现——女医生胳膊上只是很淡的红痕,这位护工的颜色深得多,陆粼面色有些凝重,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手印不算黑,上面也没有残留怨气,似乎能说明对方不是凶神恶煞,或者——
“齐护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男人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昏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才被接班同事发现。”
陆粼了然,鬼掐了他,却没掐死,说明……鬼发现自己掐错人了。
“可以了,叫剩下的王医生进来吧。”
王医生很快推门进来。
“我是值班的时候遇到的,但是我值班的时候,闹鬼这事儿已经传开了,所以我听到不太对,就赶紧躲回办公室了,从猫眼看见好像是个红衣服老女人。”王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有些惭愧,“对不起,我只看见这么多,实在不敢看啊。”
“遇到有可能存在的危险及时躲开是正确的。”陆粼点点头,和他一起出了门,本来准备让他们各自回去工作,但贺瑾年忽然给了他一个示意,于是陆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贺瑾年的提示说道,“我知道大概情况了,但我还想去病人中间检查一下。”
院长刚要点头,那边王医生一愣,快速说道:“病人?这恐怕不好吧,那些病人,说实话有不少有强烈攻击性的,万一——”
贺瑾年警觉地看了他一会儿,绕着他前前后后地打量,不过他没有盲目判断什么。
陆粼笑道:“不碍事,我们捉鬼也不能弱不禁风啊,贫道还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
不过王医生显然很不放心,护工和护士一脸无所谓,甚至护工跃跃欲试,想跟在陆粼身边放心些。
宋医生听完陆粼的要求也频频皱眉:“这不太安全,况且病人状态也不好,撞见了鬼也很可能和自己的幻觉混在一起,没法说出有用的线索的。不过,如果你实在认为有必要,那我们跟着一起去吧。”
王医生十分谨慎,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实在没必要去问病人,万一哪个病人闹起来,我们是干这个的,伤了碰了没关系,但万一袭击了陆大师,那就很不好善后了啊。我看别的大师驱鬼不都是开坛做法吗,您等到晚上鬼来了收了就是了,小齐遇到了那个鬼,普通人遇上都没出事,应该也不太厉害,不用再去病人中间问情况了吧?”
“也确实是这样。”宋医生点点头,“万一碰上重症忽然闹起来就麻烦了。陆大师,您刚才不也说那个鬼不太凶吗。”
陆粼看了他们一眼,平淡地点了点头,顺势说:“说的也是,从你们的描述来看,只是一个走错路的亡魂,你们说最开始是病人发现的,我只是想确保万全,多了解些情况,毕竟那也是个鬼啊。不过既然医院病人情况特殊,那我就不去问了,万一刺激到病人就是我的不是了。”
王医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闹鬼发生在半夜,现在当然没法做什么,陆粼起身告辞,说去准备夜里的法器,院长本想安排人半夜跟陆粼一起来作法,但明知是闹鬼还敢往前冲的只有恐怖片作死主角,正常人谁都不想干,所以院长干脆给了陆粼一张门禁卡,满脸歉意地指明了闹鬼的门厅楼梯,希望他晚上自己来。
现在即使是白天,大家也都尽力避开这个楼梯间,连这一侧的电梯都不想坐。陆粼平静地从这个空旷的楼梯上走了下去,出了门。
“楼梯本身没有问题。”陆粼没有走远,就躲在了医院外墙的树丛里,贺瑾年低头查了查手机里的地府在线平台,也说:
“嗯,医院也没有发生异常死亡案例,应该不是死在那楼梯上的。”
“所以为什么每次老人家的鬼魂都出现在这个楼梯呢?她的态度又为什么时而迷糊时而凶狠。”陆粼自语,抬起头笑道,“阿年,方才多谢你的提醒,既然医护人员确实都不认得老人家,那说明老人家本人不是这里的病人。”
“——而是和病人有关系,可能是亲属。”贺瑾年笑眯眯地接上,“所以,我们要去病人中间查看吗?”
但那几个医生明显不想让陆粼接触病人,王医生很明显,宋医生贺瑾年暂时看不出异常,所以他才让陆粼不要坚持,假意放弃,出门再想办法溜回去。
“肯定是需要的。”陆粼点点头,“正好有门禁卡,我可以等病人的自由活动时间,变装混进人群。”
疗养院的病人并不穿病号服,所以贺瑾年让陆粼等等,不大一会,贺瑾年从外面飘回来,带来了他提供的伪装道具——一套浅灰色的高级西装,版型虽然是女式裁剪,但穿好后风格其实很中性,陆粼换完之后,模样已经十分接近原本的样子了,所以他自己压根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阿年,你是怎么赚到阳间货币的?”陆粼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地询问,压根没想起让贺瑾年避一避这茬。
果然啊……贺瑾年毫不意外,果然什么样子的陆粼,都完美戳中他的点。
他正大光明地看着陆粼,看着他一件一件套好自己精心挑选的衣物,才回答:“阳间每个月有妖修主办的庙会,阴阳两界的商品都有售卖,鬼魂和活人修行者都可以去。”
以陆粼的贫穷程度,当然是从没去过任何集市的,所以想不起来,但贺瑾年这么一说陆粼就明白了,贺瑾年的经商头脑……怕是很快就成为横跨阴阳的大老板了,顿时他看贺瑾年的目光都带了点崇拜了。
只是,贺瑾年沉思:“陆道长,可以在休息时间自由活动的病人,虽然思维不一定正常,但都有基本的自理和交谈能力,你会伪装吗?”
“呃。”陆粼整理领子的手一顿,略有些惭愧,“确实,不太会,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何况还是……我需要大喊大叫说胡话吗?”
他一边思考,一边有些局促地拽了拽领子,觉得自己好像……力有不逮。
“没关系,我教你个方法。”贺瑾年笑了笑,从他手中夺过被拽变形的领子,轻轻地帮他整理好。
不大一会,活动区域里围在圆桌边喝茶闲聊的一群人忽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看到一个漂亮秀气的年轻人坐了过来。
郝大叔稍微有点阿尔茨海默症,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突然走丢过一次,所以家里开始担心,不过他平时状态好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本人曾经也是做医务工作的,女儿还在这医院上班,只不过负责的是那些不能自理的重症。所以他女儿安排他住进来就近照顾,他平时还主动帮女儿和同事们看着病人们。
他盯着那个漂亮的小年轻,半天没看出来是男是女,不过总归是个漂亮孩子,疗养院的年轻病人有,但是很少,都是病得太重才被送来。但是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安安静静的,笑起来的样子也很温和有礼,所以郝大叔有点心疼,就主动过去问:“孩子,你新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啊,准备在这儿住多久啊?”
如果能回答出姓名,住的时间短,就病得不重,要是说不上来,那就是……可惜了。
年轻人平静柔和地笑起来:“大叔,我叫贺粼。”
看起来挺正常的。
“那你是上学?还是工作?做什么工作的啊?工资怎么样啊!”郝大叔努力用家长里短的态度寒暄。
漂亮的年轻人缓缓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掐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平淡地回答:“没工资。在下是剑仙。”
一片抽气声。一堆病得不太重的大叔大妈唉声叹气:“唉,这可怜的孩子,好严重啊。”
贺瑾年在对面,对着实话实说的陆粼缓缓竖起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贺瑾年:其实我这个大拇指是因为,姓。
陆粼:我说的是实话。
【顺便,有人问陆道长到底四十多还是五十多还是六十多,嗯,素素友情提示,陆道长的真实年纪有个小故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