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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尤悠来说,独自在书里过一夜,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但确信邱拾是好人之后,她又莫名地觉得放心。
邱拾领着她进了屋,从桌上拿起油灯,带她进了右手边的房间。房间朝南开窗,窗下摆着一张竹床,床边摆着一个小案,散乱地放着些书卷,置着笔墨。北面是一个大橱,橱后放着一副折起的床板。
邱拾将油灯放在了小案上,将书卷理了理,又转身去橱里取了一床棉被和一条篾席出来。他将棉被铺在了竹床上,盖上了篾席,笑说:“我夏天不用席被,这都是出梅后晒过放起来的。你将就一晚吧。”
尤悠闻言,忙道了谢。
邱拾笑望着她,说:“你先歇会儿吧。”他说完,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尤悠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抬头看着窗外深沉的黑。耳畔一片蛙鸣虫嘶,声声起伏。几只萤火掠过窗前,又倏忽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尤悠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个时节,这样的屋子里,竟然一只蚊子都没有呢!她很快就打消了“果然神农世家的男主不同凡响,连驱蚊都那么犀利”这个念头,意识到了更为有趣的事情:
其实……是作者忘记写了吧!
也是,一般的作者写写草虫就不错了,谁费心描写蚊子呀。正是因为如此,小说世界是不完整的,有界限,也有残缺。这么想来,如果她所处的“现实世界”也是某个小说的虚假幻化,那么那个作者的行文一定超级啰嗦。
她想着想着,笑了出来。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忽然,一阵凉风入窗,油灯微暗,晃起满屋的黑影。氛围突然变得有点恐怖。尤悠缩了缩肩膀,伸手护着油灯。
这时,敲门声响起,邱拾的声音带着戏谑,问:“小鹿,衣服脱了没,我可进来了呀。”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叫再加上那明显是调戏的台词,尤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起身开了门,皱着眉说:“你别乱叫,我才不是小鹿。”
邱拾听到她的抱怨,笑说:“小鹿有什么不好,不是很适合你嘛。”
尤悠愈发尴尬,她刚要反驳,鼻子却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看她两眼发红,泪水盈盈,邱拾叹口气,说:“真是千金小姐,这天气都能伤风。来,吃点东西吧。”他说着,将手上端着的粥递给了尤悠。
虽然气他乱说话,但这碗粥毕竟是好意。尤悠道了谢,双手接过。入手的那一刻,她生了惊讶。瓷碗微凉,似乎是放在冷水里浸过。她看看粥,又看看邱拾,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体贴。
邱拾见她如此,皱眉说:“啧,我看出来了,嫌弃没配菜是吧。”
“没有!”尤悠马上否认。
邱拾却自顾自地说道:“哎呀,果然做有钱人家的姑爷不容易的。千金小姐好难服侍!”
尤悠皱眉看着他,不悦道:“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还有,我比你大很多,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太离谱了。”
“大很多?”邱拾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尤悠一番,“你几岁?”
被问起这个问题,身为现代女性的尤悠有些为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告诉他:“21。”
邱拾顿生了一脸震惊,“真的假的?你看起来明明比我小啊。”
要不是知道现在的他是十六岁,尤悠恐怕就要把那句话当成夸奖了。不过也是,武侠作者写文,男主出场大多不会超过二十岁。十八是主流,另类点的十四也有。想来古代人寿命短、成熟早,写武侠的也就约定俗成了吧。不过这么一比,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落啊……
邱拾笑着凑近她,说:“难道我看走了眼……你不会学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功吧?”
尤悠笑了出来,“什么呀,又不是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这又是什么人物?”邱拾起了兴致。
尤悠看着他,索性扯道:“你不认识的武林奇人多着呢!说了你也不知道!”
邱拾一听,笑得欢悦,“果然是我看错了。你不是名门世家的小姐……唔,西域邪教!我猜中了吧!”
“什么啊!我哪里像邪教啊!你不要乱说!”尤悠立刻反驳。
邱拾笑说:“哪里不像啊。卷卷黄黄的头发,奇异别致的薰香,看不出年龄的长相,还打扮成乞丐。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难道是想对我中原武林不利?”
尤悠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解释给他听,无奈又是一阵咳嗽。
邱拾说:“哈,如此看来,你这也不是伤风,而是水土不服吧。”
尤悠一边咳嗽,一边瞪着他,满脸无奈和不甘。
邱拾看着她的反应,满脸欢愉。笑意盈在他的眼睛里,闪闪发亮。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脸色却突然一变,笑容转瞬间化为了凝重。他转头看向了窗外,似在聆听。
尤悠被他的表情弄的有些紧张,也屏息聆听起来。但深沉的夜色之中,依旧只有蛙虫的鸣叫。她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了?”
邱拾回头,冲她笑笑,说:“突然想起还有事做,得出门一趟。”
“这个时候?”尤悠有些担忧,她看了看窗外,皱眉说,“不是没有灯笼吗?”
“是你才要灯笼啊。我从小在这儿长大,那几条路闭着眼睛都能走。”他说到这里,又生了一抹狡黠笑意,问,“怎么,难不成你一个人会害怕?”
心虚,让尤悠没有否认。
邱拾笑了起来,说:“吃了东西,倒头一觉,天就亮了。若是怕黑,就别熄灯。灯油在橱子里,少了就添。”
尤悠听了这样的交代,点了点头。
邱拾又嘱咐了些话,方才出了门。他一走,尤悠立刻觉得心里没底起来。她安慰了一下自己,重又坐回了床上。意识到手里端的粥,她笑了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软绵的粥一入口,立刻散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让尤悠皱了皱眉头。独特的辛香,带着微微的辣充满了整个口腔。尤悠不习惯这个味道,险些就把那口粥吐了出来。她不敢再喝第二口,端着粥碗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藉着油灯的微火,她见那白粥之中搀着一丝丝的菜叶。她细细闻了闻,无奈这会儿鼻子正塞着,什么也闻不出来。她将粥放到小案上,带着满心怀疑,不敢再喝了。她从包里拿出临行前给的那瓶水,喝了一口,漱了漱。
尤悠看着手里的瓶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要是她走错章的事被她们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的。夏淼说过,一旦进入世界,书页就会开始翻动,完全无法掩盖啊。
她立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一无是处,又老是拖后腿。果然当初就不应该进出版社工作,被洗去记忆说不定还轻松些。可如果没了记忆,那就没办法写文了。作者账号密码什么的,说不定也会忘记……
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声。事到如今,只好等天亮了。乐奕雯说过,书里的时间跟外界不同。如果有剧情发生,时间会相应拖长。而若没有剧情,作者往往会用“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甚至“xx年后”,那时光流转也不过是转瞬功夫。她如今等了那么久天都黑着,想来邱拾真的是有事做。出任务前,她只是抄下了后面几章的环境描写,倒也没有注意剧情,现在不免有些后悔。
她想着想着,感冒似乎又加重起来。鼻子塞着,头昏昏沉沉的,时不时就咳嗽几声。不消多时,她就渐渐支撑不住了。她躺下身去,阖目休息,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破晓,但嘈杂的雀鸟鸣叫已不容人安歇。她坐起身,只觉得头似乎比昨日更昏沉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稍微清醒。继而下床出门,正迎上从外头走进来的邱拾。
“早。”邱拾端着一盆清水,笑着对她招呼了一声。
“早。”尤悠应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
邱拾看了看她,笑说:“看你这张脸,倒像是熬了一夜似的。给,好好洗洗吧。”他将水盆递上,又取了一枝嫩柳和一盒盐给她。
尤悠拿着那些东西,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好多问。邱拾也没解释什么,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尤悠端着东西走到门外,太阳下头,她才看清了这里的环境。门外是一处小院,用竹枝缠了篱笆围起来。一条小路贯穿小院,路两边都种着尤悠不认识的蔬菜,另有几棵果树,尤悠只能勉强能认出桃树来。院中有一口水井,一块石台。石台边上支着竹架,攀着一片碧绿的枝叶。这个蔬菜尤悠倒是很熟悉——黄瓜……
她端着水盆走到石台前放下,掬水轻轻泼了泼脸,正用袖子擦水的时候,邱泽拿着粥碗走了出来,笑着说:“好无情的千金小姐。辛苦给你熬的粥,好歹也吃几口啊。”
尤悠有些愧疚地看着那碗粥,说:“味道好奇怪,你放了什么?”
邱拾指了指了她旁边的一片蔬菜,无奈地笑道:“你不是连紫苏都不认识吧?”
“紫苏?”这个名字尤悠只有耳闻,从未目睹。她忙走到一旁,蹲下身子看了起来。
“真没见过啊?”邱拾在她旁边蹲下,折了片叶子递到她鼻子边,“闻闻,很香呢。”
尤悠拨开那片叶子,无力地说:“闻不出来……”
邱拾捏着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嗅着,想了想说:“你先别急着回家,我带你去看医可好?”
尤悠立刻摇头,“不要,我要回家。”
“病向浅中医。你这样岂不误了病情。”邱拾说。
尤悠忙说:“普通感冒而已,不要紧的。”
“我本也觉得不要紧。想你喝了紫苏粥,应该会好些。可你偏又吃不惯。一夜下来,看你目赤脸红,只怕风邪生火,外感热病,伤了肺就不好了。还是看过医生,吃上几副药的好。”邱拾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改先前的戏谑不恭,即诚恳又认真,倒让尤悠有些不适应。她好一会儿才消化完那些话,又隐隐有些钦佩。不愧是神农世家的弟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真有大夫的样子。
她笑着对他说:“你不就是医生嘛。”
邱拾微微一怔,笑说:“是倒好了。不过算你有眼光,我是神农世家的弟子。”
虽然这是尤悠早已知道的事,但她还是赞叹道:“我听过神农世家,是个很厉害的医术门派。你既然是神农弟子,你给我看看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邱拾笑着伸出手来,掰着手指说,“神农弟子也有三六九等的。先不谈那上七君中九臣什么的,且说神农世家里,以《本经》三百六十五种药物为名的,称作‘正名’弟子,这是最高等。接下来是被‘正名’弟子收在门下,精修医术的,称‘禅名’弟子。然后就是在神农世家学过医,并不在宗家效力的‘记名’弟子。”他说完,拍了拍胸口,严肃地说,“我呢,是第四种——‘无名’弟子!”
看他一脸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尤悠不禁笑了出来。
邱拾也笑,说:“神农门规,‘记名’弟子之下者,不可行医。我若是不知天高地厚替你看了病,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还煮紫苏粥,不怕门规处罚?”尤悠笑说。
“食药一家,平素还用紫苏炒螺蛳、蒸鱼吃呢,算什么行医呀。”邱拾站起来身来,又顺势拉起了尤悠,“总而言之,既然病了,乖乖看医生就对了。”
尤悠哪里还敢在这个世界多逗留,慌忙拒绝说:“真的不用了,我家里多的是医生,我回去看就行了!”
邱拾稍稍思忖,点头道:“那也行。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儿?”
尤悠又是一阵心慌,“这也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两人正拉扯,忽听有人开口,喝了一声:“放开她!”
邱拾一惊,抬眸望向了说话之人。尤悠也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来者时,心里一阵惊喜。
明亮的日光下,碧翠的绿色中,杨易均一袭白衣,青绦束发。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电视上演的,和书里所描述的一般俊逸潇洒。他皱着眉头,神色冷漠,愈显出一股子冷若冰霜的气韵,卓然出尘。
尤悠只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加快起来,让她无比紧张。
他来了,是因为担心她吗?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暗喜。她看着他,用最甜美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