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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龟的舔舐声此时成了祁怃还存活着的证据,是他认为自己活着的妙音。
看到那几个字的一瞬间,祁怃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尾骨麻到了后脑,阵阵颤抖颤栗让那荧光都模糊飘飞。
那是……那是……
索旯题。
几乎是心脏不再跳动着,断了呼吸一般的,颤抖着滴血的手掌,轻轻抚上那几个字。
索旯啊,养大他的老头子,他的师傅,这个世间他最亲的人。
莹光流转,画影翩然,层层叠叠的萝龟交织在祁怃身后,不敢爬到他手掌下在舔舐一口那销魂甘甜的血液,它们畏惧,胆寒,面前的半扇画幕,上面留存着令他们灵魂颤栗的力量。
熙熙攘攘的声音交叠回响着,祁怃盯着眼前不大的一片画影沉思,紧着着他开始往回走,萝龟群也跟着他爬动,只想喝一口他因为泥土湿滑踉跄飞溅下来的甘血。
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发抖之间,祁怃来来回回把八幅壁画看完,几乎如行尸走肉般往洞口的方向走,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震撼淹没了他,星烛可怜的垂在他手边,前后摇晃着映着那几只萝龟诡异眼中的贪婪。
\"祁怃……祁怃……\"
萧贺安举着火把奔跑着找到祁怃的时候,看到是一个仿佛失去灵魂的他。
左手手掌还在悠悠滴着血,因为水气弥漫的地界已然发白肿胀,双目呆滞,眼神无光,永夜星烛晃晃悠悠的在他手里搭着,浑身潮湿,指尖颤抖着,恍如纸人一般往前走。
哐当,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萧贺安接住了他。
沸腾的翻涌声,呼吸急促的呼哧声,猛烈跳动的心跳声,好像从身边传来又好像从远方传来的呼喊声,一道白光乍现,接着是油水泼出,硝石碰撞,图腾而起,爆裂尖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月明星稀的夜晚,夜空中点点悬挂着几颗繁星,闪闪发亮,黑到发绿的山林里发出几声野兽的嚎叫,几只乌鸟腾空而且发出沙哑的叫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蜷缩在山脚下的破庙神像下瑟瑟发抖,正值入秋,深夜的冷空气总是分外冷冽些,他不住的颤抖着,黑灰遍布的脸上他还夹杂着几块青紫,有着几道龟裂口子的褐色手掌紧紧环抱着自己,尽量追求那一丝的暖意。
索旯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当时他的名字不是伽落国的名字,是他在中原自己取的,名为祁氿。
三水一氿,代表如水般温润的特质。
但他本人其实是很跳脱顽皮的,总有一些怪主意奇想法,比如在他乘着月光来到祁怃面前时,他没有叫醒他,只是毫无形象的穿着一身白衣,盘腿坐在他面前,慢条斯理的啃一只烧鸡。
浓烈醇厚的香味让小孩在睡梦中口水直流,不住的舔唇吞咽,最终,他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醒的。
他难受的迷茫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他面前啃着香喷喷烧鸡的祁氿。
根本止不住的吞咽动作,像街头流浪的小狗盯着人类正在啃着的大棒骨一般,不停的吞咽,蹦跳,转身,却总是吃不到。
那是他跟他家老头第一次见面,白衣胜雪,却又不失篇幅,松松垮垮的挽着一束发,发丝却是灰白交织着。
其实他家老头没得时候也才三十五岁啊,初始时二十七岁已然一头灰白头发,面容老态了。
他油光满面的盯着小孩发亮的眼睛,漫不经心又充满诱惑力的说:\"小孩,要跟着我走吗?\"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烧鸡的香味勾引还未睡醒的他,小孩重重的点头,祁氿把没吃几口的烧鸡递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动作,笑得开怀。
小孩没得名字,祁老头就说:\"你先叫小七吧,等你长大了,选择好你自己的路,我在给你取名字。\"
两张油光锃亮的脸相视一笑,在那不知名的神像下,祁怃有了家,有了归宿,有了宿命。
笑容越放越大,周围黑夜吞噬笑容,眩晕之下,又是一片幽暗的黑,诡异的静,没有萧贺安,没有沐景琅,没有贪吃的萝龟,只有祁怃自己,茫然的面对那几副排列好的壁画,以及巨大的三个字——索旯题。
同册子上一般简洁明了的线条,深浅不一的凹凸排列,汇成一幅巨大的伽落国地图,宫殿,瓦舍,神塔,街道,兵区,主帐一一明晰出来,四面八方还围着层叠壮染的线条人,那也不难看出那是士兵,隔着往昔跟墙壁透出来的紧迫感。
硝烟四起,战火在瓦舍街道上撩着,人们慌不迭的逃命,却被封死的城门堵住生机,一人自城墙上站立,白衣萧条,手拿竹笛,悠扬乐声飘远,百姓跟士兵都痛苦不堪。
万重虫潮接踵而至,数不清的萝龟与其并驾齐驱,自城内神塔涌出,流入城墙外,撕咬敌方士兵,小人们丢盔弃甲,慌不迭的逃窜,虫潮龟流越追越紧,将士兵们啃食殆尽。
漫天的扶粟花飘落下来,劫后余生的百姓们欢呼雀跃的嗅着那芬芳,挥舞双臂似为城墙上站立的白衣人喝彩,黑黢黢的魔虫跟萝龟安静乖巧的守在城墙脚下,一片祥和。
整个国家在黄沙中忽隐忽现,周围植被消失不见,宫殿光彩不复存在,神塔倒塌,兵营消失,疆域缩小,寸草不生,白衣人跪在似祭台上的位置,周围扔着几只萝龟的尸体,小人们挥舞着单臂,头戴王冠的国王指着白衣人。
白衣人消失,乌云密布,国家色彩越发暗淡,人烟越发稀少,神塔重新建起一座不同的,屋舍倒塌,围墙外有着一群持刀举剑的小人敲打墙壁,炮火只在大门外轰然,丝毫轰不到城内,这幅的国王有了写实的脸,一张脸上似哭似笑,朝着神塔的方向跪着,而后跪着一群小人。
大漠消失,变成熙攘繁华的中原,白衣人弃笛改剑,潇洒恣意在街道中门派中穿梭,许许多多的白衣人,或持剑,或喝酒,或练刀,或哭泣,或大笑,这是最大的一幅,无不处在的白衣人,以各种姿态在壁画中活着。
那是最大,最写实的一幅,人物描绘细腻,颜色众多,热闹熙攘,开心或是痛苦,持刀或是练剑,情绪渲染放大在祁怃身上。
最后一幅,白衣上点着渲染着大片的血渍污渍,周围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横尸遍野,呈年轮状围着一圈,最后的血衣人,到前面的一点点血色减少,变得干净莹白,那人持剑,或砍或刺或捅或勾,对着另一个不同形态的线条小人,一共是十七个,越往内心衣服越为干净,画的中心,是一顶破庙,干净的白衣人举起一事物递给一幼童,笑容大大绽放。
他清楚的知道,那个白衣人是二十几岁就白了发的祁氿,他的师傅祁氿,取名祁氿,意为祈愿万物生灵温润,世间祥和。
十七个杀伐之气快要溢出的祁氿是祁怃从没见过的,他印象中的祁氿是永远懒散调皮的臭老头。
祁怃抱头尖叫,八幅壁画越压越紧,像大山一样向他袭来,他快要喘不过气了,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他师傅见过消失几百年的萝龟,还能号令它们,为什么会被审讯,为什么会来中原,为什么会有此怨念。
究竟何为真,何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