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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金镶玉の爱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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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未浓艺馆前,我拿着包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后,叶流枫手扶着车门站在一侧望着我微笑:“先去上班吧,我稍后再给你电话。”
我点头:“恩,你小心开车!”
望着他的车渐行渐远,我转身走向艺馆,步履轻盈,整个人都被一种喜悦的情绪笼罩着。
“镯子。”
我迎声望过去,一个身着浅灰色V领套头毛衫的清瘦女孩坐在前方的阶梯上的望着我笑。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说不出的狡黠俏皮。
“梓榆?”我走向她,“假期结束了,你怎么还没回学校?”
“我现在大四,学校已经对我们已经放养了,晚些天回去也没关系。”她笑嘻嘻地答。
我点了点头,将手伸给她:“快起来,坐在地上当心冰出病来。”
她拉着我的手利落地起身,随手拍了拍裤子上的浮灰,笑着跟我说:“镯子,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哦?那去我办公室说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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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助理言言端上茶水后,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
我坐在会客沙发上望着她笑:“有什么事还要你专程跑来艺馆跟我说?一个电话可不就解决了?”
“我也想来看看你嘛!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要不是那日我先认出你,你这丫头压根儿就记不起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她瘪嘴佯装生气。
我笑:“桑梓榆,我虽然忘了一些事,可倒也清楚地知道我比你大上三岁。按理说,你应当叫我一声姐姐。瞧瞧,你一口一个‘镯子’、一口一个‘丫头’的,是跟姐姐说话的态度么?”
“暧!金骨瓷,我们以前玩在一起时可都是论智商排辈分的!你别以为撞坏了脑袋就可以拿年龄来说事,我可不吃那一套!”
她扬了扬下巴,继续:“韩初见比我小三岁,从来也不叫我姐姐。温汲渊比我大六岁,也没要求我叫他一声‘哥哥’!所以,你也别拿那虚无缥缈的三岁来说事了啊!”
她说的理直气壮,我只笑不语。
这三年,其实经常听身边人提起这丫头。
据说,她自小就是个天才儿童。父亲曾是高级军官,在她十岁时因公牺牲。母亲改嫁离开后,她一直跟在军队任高官的爷爷奶奶住在家属院。
家属院里这一辈就出了她一个女孩,自小长辈们便将她捧在手心宠着惯着,虽没有父母在身边,一直以来倒也不乏关爱。又因为她在军队里长大,性格里比一般女孩多了几分正直爽朗,虽然集宠一身,却没有寻常千金小姐身上那种骄纵蛮横的习气。
哥哥那帮朋友每每提起她,言语中无不透着喜爱,让前两年一直没能重新认识这个儿时玩伴的我对她亦印象颇好。
这会,听她对我说着这些娇蛮的话儿,心中只觉得又亲切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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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啊,若不是慑于上官爷爷的淫威,我才不叫玕子哥哥呢!”
梓榆说到这,抬头看着我诡异地笑:“话说,镯子你现在怎么跟玕子哥变得这么生分了?你们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在说话客客气气的,都不觉得别扭么?”
面对梓榆的问题,我略微迟疑了一下,敷衍着答:“哦,毕竟我跟他之前有三年没联系,生疏也是自然的。”
“真的是这样么?玕子哥虽然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丝傲气,但对你却始终不同。镯子,你当年为什么出事?他当年为什么出国?出国后为什么不跟你联系?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端起面前描着妖娆玫瑰花纹的细骨瓷杯,我望着她微笑地答:“梓榆,对于我而言,过去不重要,过去的那些事也不重要。”
她眼中的水光晃荡了一下,表情认真地道:“镯子,当年你出事后,定窑哥怕是也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你昏迷那会,他谁都不让去看你。还说,你之所以会学坏,都是被玕子哥那帮野狼带的。有空,你也劝劝定窑哥,他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胜过亲兄弟,怎不至于下辈子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梓榆。”我打断她,“你今天不是来找我帮忙的吗?怎么净说这些事?”
她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找你帮忙是幌子,叙旧才是重点嘛!”
我低头抿了一口茶,浅笑:“是温少让你来的吧?因为我哥最近老放他鸽子。”
“呀?我有说漏嘴么?”她有些紧张地去捂嘴。
我被她生动的表情逗笑:“你放心,我哥那边我会去劝,请温少放心!下面,该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恩!”她弯眉一笑,“听慧姨说,你之前曾经跟严百濯老师学习过刺绣,有没有这事?”
我点头:“是,我的左手手指关节在车祸中受过伤。在修养时,通过我姥姥的关系,跟老师学了两年的乱针绣。一方面学门手艺打发时间,一方面这些针线活是最好的物理治疗,可以锻炼我手指的灵活度。”
“哦?那你手指现在恢复了吗?”
“是。除了不能拎重物,基本已与常人无二。”我举起手对着她握了握拳头,表示自己手指恢复的很好后,问她:“你问这作甚?难不成你也想学刺绣?”
她摸了摸脑袋,有些羞涩地笑:“不是,我毛手毛脚的哪里做得来那么精细的活儿?是我们工作室接了一笔单子,定制的礼服上需要做一块精致的绣图。因为客户身份特殊,要求又特别高,所以我想让你帮我问问严老愿不愿意接这个活?”
我想了想,说:“老师一直都是自己创作,很少接外活的。如果你只是为了在礼服上做出精致的绣图,我倒可以帮你请百濯绣坊里其它几位技艺精湛的工艺师来接这活儿。他们都是老师的得意门生,现在绣坊里大多数艺术价值极高的绣品都是出自他们之手。你看怎么样?”
“那自然好!业内人都认百濯绣坊这块金子招牌,是不是严老亲手绣得倒无妨。”
她想了想,又道:“镯子,听说严老因为身体不佳,这些年一直隐而不露,外人想见她一面颇难。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跟她套个话儿,看我们工作室可不可以跟百濯绣坊长久合作,让绣坊负责我们高级定制服上的绣活?我们工作室虽不甚有名气,但因着长辈们的关照,手头客户也不乏闺秀名媛之流。若当真合作成功,也算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
“这个我要问问老师才能答复你。你回去把你们工作室的详细资料整理一份给我,我了解你们的具体情况后才好跟老师说话。如果有合作的可能,我会安排你跟绣坊的负责人见面细谈。怎么样?”
“太好了!”梓榆笑弯了眼睛,“镯子,谢谢你啊!这事若真成了,我一定好好犒劳你!”
“呦?这会怎又跟我客气起来了?”我调侃。
她眼角一弯,眸中似要迸出光来:“少臭美了你!谁跟你客气了?我也就是说个场面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我还真当真了!”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
我望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恍惚地想:感情即便被时光掩埋,只要我们肯去挖掘,它就会重现于世。
因为,至始至终,它从未离开,从未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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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桑梓榆离开后,回到办公室,我一眼便看见窗台上新添的那盆墨兰。
之前没来得及细看,便让言言将它摆置起来。这会走进细细端详一番,叶型优雅,花姿脱俗,茎紫节赤,幽香清远,倒也是一株上品。
想到叶流枫所说的“投其所好”,我微微笑了笑,心念:他倒是做了些功课。
我自小性格偏向男孩,一向不大爱花花草草这些东西。车祸出院后,被姥姥送去她的老姐妹严百濯老师那学习乱针绣,因老师极爱兰,不仅爱绣兰,院中更是随处可见不同品种的兰花,我常听她念叨之如“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之类的酸诗,潜移默化中,对这“花中君子”也日久生情了。
说到这,我忽然记起自己之前曾花半年的功夫绣过一幅三尺小中堂的《墨兰图》。未完成时,慧姨曾见过,还夸赞说绣得极细致。那绣品完成后,我送去绣坊让师傅装裱,至今还放在那里未拿回来。这次去看慧姨,刚巧可以拿来孝敬她老人家。
这样一想,我立即拿起电话给绣坊拨了过去,让他们近两日将装裱后的绣品送到艺馆来。顺道又跟负责管理绣坊的屈雅师姐提了一下梓榆拜托的事。她听后,说合作的事要先请示老师才能回复,但可以先安排个人来接一下她们工作室的活。
我欣然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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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我想了想,又给汪洋拨过去,让他帮我准备两瓶50年份的茅台特供酒。
他在那边吊儿郎当地说:“镯子,你要拿酒,直接找我哥说便好。他一个电话,厂家直接给你送过来,既能保证是珍品,价格也如意呀?”
我道:“我拿这酒是要孝敬你姨丈,哪有送礼人托收礼人的儿子帮忙买礼物的?这多磕碜人!”
“这又怎么了?钱是你花,心意一样不减!再说,我阿姨、姨丈打小起就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你就拿他儿子的钱买酒送过去,他们也一样乐着呢!”
“行了,你废话少说!我记得你那个做茅台经销的朋友有这条路子。你帮我从他那边拿,价格你看着合适就成。我这两天就要,你动作迅速点啊!”
他笑呵呵地应着:“保证完成任务!”
我正要挂电话,声调一转,话筒里传来渺渺含娇带媚的声音:“亲爱的,昨儿你爽约的事我跟嘉佳还记恨着呢!赶巧今儿大家都有空,你说个地儿,叫上老七,晚上大伙一起吃个饭!”
孙渺渺在电话里说要我订地方,我知道她喜吃辣,就让言言在川菜馆订了包厢。谁知,临头她又改变注意说要吃火锅。
折腾一番,一行五人,最后去了蜀地。
席间,我提到跟叶流枫约会的事,又简单说了说他的背景。渺渺和嘉佳听后,都表示这个人挺靠谱,可以先带来见见“娘家人”,让组织鉴定一下。
汪洋关注的点则不同,他一听说叶流枫是叶氏的二少,就皱起眉头道:“叶氏之前扩建制药厂,砸了不少钱进去,听说前些日子资金上似乎出了状况,正在找投行搞融资。这个老七应该很清楚。”
杨柒兼点头:“是。叶氏是整个华东地区医药领域的金字招牌,这两年叶家大少爷接手经营,在公益事业方面投了许多资金,行善积德,回报社会,为企业赢得了许多美誉。这次虽然出了些资金问题,但问题不大,只要有风投出钱周转一下,很快会解决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靠风投融资。叶家两个儿子都那么出色,随便哪个找个富家小姐联姻,放出新闻去,股价一涨,经济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汪洋这样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像咱们金镯这样家底殷实的名门小姐,条件刚巧符合。”
汪洋这话说到这个度上,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知道他没什么坏心,只是提醒我当心,别被人利用,于是坐在那里安然地吃东西,不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黎嘉佳有些听不过去,抓起手边的菜叶就丢到汪洋身上:“汪公子,你别总把别人想得那么不纯粹,叶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不用靠拿儿子的婚姻来做生意。再说了,就算需要经济联姻,不是还有大儿子么?”
孙渺渺看了我一眼,也跟着道:“据我所知,叶家老头子是搞实业起家,算是个典型的商人。但他的两个儿子则不然,都属于学术派。大儿子主攻中医,二儿子主攻西医,两个人没有一个学商科出身的,要不是叶老现在身体不行,估计叶家大公子还每日在中医院跟一堆草药打交道,不问世事呢!这样医德高尚的世家教养出来的儿子,品性坏不了。你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给镯子压力了。”
“放心,我心态好,一点压力也没有。日久见人心,我这还没跟他交往呢!你们就别在这白操心了。”
我从翻滚的热浪中夹出一筷子刚涮好的肉片,沾了沾酱汁,对几人招呼道:“你们别只顾着聊天,来来来,先吃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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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杨柒兼送我回去。
路上,他像个哥哥一样对我说:“小金镯,今晚我跟汪洋那番话,你听听便罢,也别太往心里去。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事情都被利益化了,我跟他是男人,思维跟你们女孩子不一样,凡事爱深想。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像你这样单纯点、傻一点的人更容易得到幸福。”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满脸感动地望着他:“老七,你真好!你比汪洋那混蛋好多了!”
他见我这样孩子气,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有些宠溺地说:“傻样儿!”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为了报答你对我的好,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侧目睨我:“什么?”
“陈忆茸现在也在相亲哦!她说,她要嫁个富家子弟享清福去!”
杨柒兼默不作声地开车,我仔细观察他的脸,表情似乎很平静。
我正纳闷他的不正常反应,他扶着方向盘的手一转,急踩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这个状况发生得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头撞在车窗上,疼得我咬牙节齿地骂:“杨柒兼,你有病啊!”
他转头看我,面色不虞,声音冷冽:“你去告诉她,如果她真的想嫁个有钱人,整个X市再没比我更适合她的人选了!”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一时恍惚。
那日,上官琅玕似乎也用类似的表情说过类似的话。
犹豫了一下,我问他:“老七,你爱她吗?”
他沉默了许久,侧过脸看我,眼中有很浓的东西涌动着:“我如果不爱她,就不会像个神经病一样,心甘情愿地被她这样折磨着。”
我看着他,一时很多念头涌上心头:这不是病着的人,这是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