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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动作和表情都在那一刻静止了。粉白的墙壁上确实写着四个黢黑的歪歪斜斜的大字。庄主不明其故,他哈哈大笑着问大家:“哎,是谁这么有雅兴,他这是要在墙上题一首诗吗?”
“他不是来题首诗的。”一个颇有见识的衙门公人郑重地说。
“那他这是干什么?”庄主有点生气地说,“这不是胡闹嘛!”
这时,有几个公人已起身慌慌张张告辞了。
“他是来杀人的,只要见了他留下的这四个字,此屋的主人明晚必死。”那个公人说完,也急匆匆离席而去。
黄庄主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呆怔在席位上,看着庄客和公人惊慌失措地纷纷离去,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死神的召唤,嗅到了坟墓的气息。
就在这时,庄主夫人从后堂大笑着走出来说:“我说老爷,你平日那般英明神武,豪气干云,今天倒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呆子了,人家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
“莫非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我当然有好主意。”庄主夫人洋洋得意地说,“你看吧,危急关头还得穆桂英挂帅。”
她说:“你放着那么多白花花的金银,却忘了它的作用;你也不放眼看看,这城里城外那么多武术教头和功夫世家,他们哪一个不是刀尖上走的人物,并且他们也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黄庄主拍案而起,说:“哎呀!我真糊涂,险些忘了这个好主意。”
于是,第二天一早城里城外的哪些,一向被公认为武艺超群的人,都受到了黄庄主的大礼重聘,并且他们也都欣然允诺,表示愿意救急江湖,为民除害。
于是,当天晚上黄庄主大排筵席,在庄上公宴各路英豪。这其中就有世代猴拳传人衣向东;铁砂掌嫡传人习易见;洪拳李师傅;太极陈家梁师傅;十二路谭腿赵师傅;齐眉棍法王师傅和东岭镖局总镖头张大宝等,一共二十六位远近闻名的武师,他们也都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武林人物了。
并且这些武师也都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在当地来说,他们跺一跺脚也会让人不寒而栗的;所以他们都认为黄庄主的担忧有些太过了,他们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
今晚,有这么多武师在庄上,黄庄主当然不再害怕了;他的心也彻底踏实了,他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看着这些武师在庄上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他很高兴,也感到很有气派、很有面子;他甚至已经忘了“送君离别”这四个字和它所谓的含义了。他再一次感到“有钱真好”,他深深地敬服着这条千古不变的真理。
这时,夜渐渐深了,武师们的席面也换了两套,在酒力的催动下,加上嚼食了那么多的美味肉食,他们的情绪都显得异常亢奋;现在,他们腹满肠肥,有的已开始萌发了,想活动活动筋骨的念头了。
我们都知道猴拳一向以灵巧著称,招式相当灵活,好像练这种拳法的人也会天生显得特别机敏好动;似乎,他们天生要比练铁砂掌和金钟罩等硬功类的人们,表面看上去要显得活泼很多。因此,猴拳师傅衣向东总是习惯在众人间不时地,忽然做出一个奇快无比的武术动作,有时是猴子偷桃,有时是美女照镜,也有的时候他会从这一个凳子上跳到那一个凳子上,忽然一伸手,把某个武师手中刚刚扯到手的鸡腿抢过来。这一来,博得哄堂大笑。
笑声中主人见识了客人们名不虚传的身手;而客人们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满意足;这就非常好,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
又一次,衣向东在铁砂掌传人习易见的面前,也突然做了一个快如闪电的美女照镜动作,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可是,习易见却是一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他对这种被人挑逗而取悦于众的玩笑感到有损尊严,也不太适应。于是,他的情绪一下子愠怒了;他转身就去抓衣向东,妄图把这只恼人的“猴子”逮个正着,以挽回他刚才在众人面前被戏弄的尊严。可是,他却抓到了一个苹果——一个衣向东迅速从盘子里抓起递给他的苹果。
因此,又激起了一阵哄堂大笑。这一下,习易见彻底恼羞成怒了,他推开椅子,分开双掌,准备拿出看家的本领来;见此情形,人们也都认为已经超出了开玩笑的程度了。于是都纷纷向前解劝,就连主人也发话了,黄庄主劝解说:“众位师傅玩玩就好,不要伤了和气。”
毕竟,衣向东也不畏惧,他也做好了招架的准备。然而,俩人听了庄主的话,再要闹也似乎显得没有意思了,于是在众人的解劝下,彼此都相视一笑,不再当它一回事。
然而,这个打打闹闹的过程,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参与,他没有笑一声,也没有闹一下。他是谁?——东岭三支箭乔飞。
东陵地面有一句传闻:东桑的****乔飞的箭。
前面半句,是说东岭县里有座妓院叫东桑楼,因为里面的妓女都是由西川人,从吐番国用高价买来的绝色女子;因此,去到里面的嫖客都不想出来,也有很多嫖客是倒在妓女的肚皮上脱阳气绝的。所以,这家妓院的****,既让嫖客向往,又让嫖客畏惧。
这句话的后半句,指的当然是乔飞这个人和他令敌胆寒的射箭法。他可以在同一时间射出三支箭,并且三支箭可以命中三个目标;也就是说直到今天为止,他的箭下没有出现过半死不活的敌人——都是一箭穿心,一箭毙命。
可是,这么欢乐的场面,他却没有笑,也没有闹;他当然不是,不会笑不会闹,他是因为比别人更清楚敌人的厉害。就像人们说的:“熟处怕鬼”,这是同一个道理。
果然,一阵夜风吹起,庄门悄然开来。灯影处,一个穿赭黄袍,持离别钩的人走了进来,他的神情庄严,仿佛是来祭奠死者的亡魂。
第一个看见的人,当然是乔飞。他仓惶地惊叫一声:“啊呀!——来也。”同时,弓弦响处,三箭齐发,并且分别从印堂、承满、气海三个致命的要穴向来人的身体射去。
可是,他上当了。射法倒是非常精准,三支箭都命中了敌人的三个死穴,只不过这个敌人是个很逼真的木偶人而已,真正的敌人是举着这个木偶人随后进来的人。
一切都太晚了,当他第二轮的三支箭刚好拽满弓的时候,裘得开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离别钩也已经拂过了他的喉咙,他的眼睛也看见了自己的鲜血喷向了天空……
大意往往会铸成突然的紧张,突然的紧张通常都会导致落魄的惊惶,落魄的惊惶一定会酿成彻底的灭亡。现在这群武师们就是这样,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已排除了裘得开今晚会来的可能;所以,当听到乔飞失惊大叫的时候,这帮武师不是迅速反击,而是大吃一惊。
猎人就见过,一群受惊的狮子,往往被一个大胆的猎人,拿把小刀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拧走了它们的猎物。
现在,这群武师们成了吓蒙的狮子,而裘得开便是大胆的猎人。他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武师们则慌乱如麻,使大刀的抓到了棍子;使剑的好手却发现身旁只剩下大刀,不得已,他也只得抓一门兵器;而他自己的剑却被善使齐眉棍法的王师傅紧紧地攥在手中。对于众武师而言,这是一场注定惨败的战斗。衣向东好像忘记了自己会耍猴拳,混乱中他手足无措,吓得跟一只狗似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十二路谭腿赵师傅是个假把式,他见形势不妙,拉了一个花架子之后,趁乱从黄庄主偏房的窗子里溜了;洪拳李师傅没来得及出手,竟被后退不迭的太极陈家梁师傅踩了脚挤倒了,当他爬起来的时候裘得开的钩子却到了他的眼皮底下……总之,这群武师们败得十分惨烈,除趁乱中溜走的几个外,全部躺下了。
战斗结束了,可黄庄主还在颤栗。
裘得开把带血的钩子放到他的下颏下,说:“请你不要破坏我的规矩好吗?”说完他就走了。
于是,第二天黄庄主按照裘得开的老规矩,在家铺排好一切丧事,并且穿好死人的衣服,躺到棺材里等待。果然,同样的时刻,有人看见一个身穿赭黄衣袍的人,拿着一柄明晃晃的离别钩,走进了黄庄主的家门。那人出来的时候,里面的灯光已经灭了。
一切都显得那样静,就像死神光顾了的地方一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