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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前说过,“鸟笼”是一种规则和道具都是非常简单的赌博游戏,它一共有三个骰子,也就是小鸟——骰子一共有六个面,分别是一个黑桃,一个方块,一个红心,一个梅花,—个王冠,一个锚,一般来说,赌客们押中一个图案,就能得到一美分。
一美分对现在的人们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那时的人们来说,一美分能够买上一条面包,三美分可以舒舒服服地畅饮一次(这时候的酒大多不是用瓶子或是罐子装着的,而是从酒桶里伸出一根管子,要喝酒的人就凑上去喝,直到需要换气),五美分可以在地下室房间里谋得一周到一个月的一席之地,不必在屋檐下苦挨。
“鸟笼”是极其迷惑人心的,毕竟谁都会想,这里有六个骰子,只要押中一个图案,就能拿回自己的一块钱,而庄家也总是从三个输家手里拿走三块钱,给三个赢家三块钱,但只要有个手法娴熟的庄家,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让笼子里出现两个或是三个同样的图案,这样他就能拿走那些没有押中图案的人的钱。三个头吉姆固然靠着那三个热玉米姑娘赚钱,但他在“鸟笼”赌博上作为庄家也收获不菲。
希利斯瞥了他一眼,“好啊。”他说,一个赌客马上给他让出了位置,在一片蒸腾的汗味与烟雾的气味中,希利斯将双手轻轻地放上了桌面,三个头吉姆问:“要什么花样?”
“要王冠。”希利斯说,然后掏出一叠国民劵和一叠银币。
三个头吉姆也不免愣了一愣,这里有……五十美元了吧,即便对三个头吉姆来说,这也是一笔大数字,“只一个图案?”
“嗯,”希利斯说:“快一些。”
在昏黄的灯光下,希利斯的眼睛就像是经过了抛光的玻璃珠子那样漂亮,但那种清澈干净的味儿真是令人厌恶,三个头吉姆在心里计划着,虽然他不能悖逆马库斯的意思,但新人要经过考验,也是马库斯的意思,他或许可以把他扒光了再扔进拳击场。
这里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为了寻求刺激,或是生性暴虐但出身良好的小少爷们,他们要么光溜溜地逃走了,要么死了,仅有的两个,一个已经成为了四角公园盗贼们的首领,一个就是马库斯,但这个……三个头吉姆不会觉得这样的人再会出现第三个。
他开始剧烈地晃动笼子,骰子砰咚作响,几秒钟后,三个头吉姆蓬地一声把笼子盖在桌面上,希利斯垂下眼睛,他能够听见,骰子还在翻动的时候,他轻轻地吹了口气,大灵的化身是风、烟雾和云,一股小小的旋风穿过了密闭的笼子,将已经停止的骰子翻了几个跟斗。
虽然只是很小的响动,但三个头吉姆似乎也发觉了,他的大手掌迟疑着不愿意离开笼子,而希利斯只是安静地等着,几分钟后,赌徒们开始交头接耳,当然,三个头吉姆是这个房间里最凶残的一个,但谁都知道,赌徒都是亡命之人,若是被他们怀疑庄家弄鬼,那么就算是三个头吉姆也很难讨到什么好。
笼子打开了,三个“王冠”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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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美元的欠债让三个头吉姆都变得好说话起来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他说,幸好有着一百五十美元,希利斯可以穿着整齐地进入拳击场,在又一次见到马库斯之前,他要用自己的拳头为这位先生赚钱。
三个头吉姆恶毒地没有告诉任何人希利斯是马库斯看中的人,不,他不是在坑害希利斯,而是在耍弄那些围绕着拳击场的赌客与庄家们,他倒是不客气地押希利斯的胜场,如果这小子确实有着被马库斯先生欣赏的身手,那么他也许可以扳回一点今晚的损失。
第一个被推上来与希利斯对抗的是一个强壮的码头工人,希利斯给了他一拳后他就晃晃悠悠地倒下来,人们一阵喧哗,然后倒下的人被拖死狗那样地拖了出去。
第二个是一个打手——庄家这次要谨慎一些了,他怀疑三个头吉姆并不是给他们送来了一个被骗来的傻瓜,结果这个也是一样,人们呼喊着希利斯杀死对方,但希利斯丝毫不为所动,他站的就像是一根插在地板上的钉子——一个赌客这么说。
第三个……一个几乎可以与三个头吉姆媲美的家伙,也是一个帮派的得力打手,三个头吉姆对他做出了挑衅的手势,他吼叫着,随手将一个贴近了栏杆的人拖进来,把他的手臂拗断,把他的脸往地上撞,直到他软了才把他丢到一边——他也确实是个可观的对手,希利斯的第一拳只让他跌倒在栏杆上,在人们的狂呼声中,他吐了一口粉红色的唾沫,就像是一头发狂的公牛那样冲向黑发的年轻人,希利斯侧身让过,用手肘尖敲打他的脊背,他踉跄着扑向人群,又被人群飞快地扔了过来,他几乎就是横着过来的,希利斯被他紧紧地抱住了腰,两人一起倒下,他一个劲儿地将希利斯推向木桩与人们的脚,后者正在狂乱地跺着,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在鞋底敲铜钉,金属与木板碰撞的声音令人胆寒。
希利斯一歪头,肩膀抵在了木桩上,他身边正是一位强壮的热玉米姑娘,她原本一直在恶狠狠地跺着她的高跟鞋,鞋跟是黄铜的,就像是一柄锤子,但在希利斯倒下,偶尔地与她目光相对的时候,她立即就不跺脚了,甚至还有意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个姑娘,免得她们的鞋底不小心踩到了希利斯。
三个头吉姆看到了,忍不住大笑,而希利斯的对手气得要命。
希利斯这时候一个翻身,将自己翻到对方身上,鉴于他的脑袋正在希利斯的手臂下方,希利斯卡住他的脑袋,把他用力往后别,让他抬高身体,然后拉出之前被压在身体下面的手臂,狠狠儿地砸他的脸,人们的呼声一阵比一阵大,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双手就像是没能拿过比刀叉更重的东西的公子哥儿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希利斯砸平了这家伙的鼻梁,把他的牙齿从嘴唇皮子里砸出来,把皮肤最薄处的额头砸到可以看见骨头。
这正是人们想要看见的,哪怕没有押希利斯的人也不禁跟着握拳狂叫,“杀了他!”的呼声不绝于耳。
只是他们必然要失望,在对方彻底地失去反抗能力后,希利斯一把把他举了起来,如同奥林匹克的胜利者举起祭品那样,把他举给每个人看,而后将他毫不留情地掷出场外。
三个头吉姆歪了歪头,一个帮派成员立即挤了出去,这个人注定活不了。
“还有吗?”希利斯在人们的尖叫声中问道。
“没有了。”拳击场今天的庄家快速地说,拉开栏杆:“您可以走了。”
三个头吉姆立即上前亲密地挽住了希利斯,他大赢特赢并且除掉了一个棘手的敌人:“我这就带您去见马库斯先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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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的房间里。
马库斯的房间正在四角公园舞厅的上方,有一扇隐蔽的小窗可以俯瞰拳击场,房间不大,到处丢满了公牛皮和狼皮,薄薄的木板并不能阻隔外面的嘈杂声,伊顿做了一个手势,这里才总算可以安静地说话了。
但他才要开口,就听到一声凄惨尖锐的“唧!”声。
伊顿那张可爱的圆脸立即沉了下来,但马库斯根本不在乎他是沉着还是浮起来了,他捏着那只从希利斯身上缴获的绳编娃娃,他一按,尖锐的指甲刺入娃娃身体,它就张开那张黑洞洞的嘴尖叫一声,简直和几十年后的一种黄色橡胶玩具一模一样。
“让那玩意儿安静一点!”伊顿说。
“我听得见。”马库斯说。
他们分别是墨丘利与玛尔斯的代理人,但说真的,作为朱诺最宠爱的儿子——甚至有人传说,玛尔斯的身体里并没有朱庇特的血,他是因为朱诺嫉妒朱庇特单独诞育了智慧之神密涅瓦,才一怒之下也单独诞育了战神玛尔斯,玛尔斯生来就不可能喜欢朱庇特的任何一个孩子,他只爱母亲朱诺与爱人维纳斯——墨丘利是朱庇特与山林仙女之子,当然也在玛尔斯的仇视之列,只比密涅瓦好一些。
不过墨丘利也不喜欢玛尔斯,所以他们算是扯平了,只在他们还在奥林匹斯的时候,玛尔斯显然要强于墨丘利,在美国,墨丘利却要强于玛尔斯,尤其是现在显而易见地没有战争可以为玛尔斯提供信徒的时候。
神明的关系会直接投影在他们的代理人身上,伊顿与马库斯的关系也不好,只是为了遵从朱庇特的旨意,他们不得不暂时合作罢了。
“那个女人可能还要在你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伊顿说。
马库斯这才慢吞吞地抬眼睨了伊顿一眼:“难道她的爱人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真情实意?”谁能忍受自己的爱人沉陷在一群暴徒之中?
伊顿抿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让马库斯知道:“我失去了巴托尔迪的音讯。”
马库斯呆了一呆,然后兀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哦!”他睁大了眼睛喊到:“看看我听到了什么?”他夸张地挥动双手:“我们的众神使者,盗贼与商人的庇护人,双足插着翅膀的墨丘利,自诩这个世上再无比他更消息灵通的人,竟然会丢了……我的朱诺啊,丢了他的目标……”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连连拍打着桌子,脚也在地板上踏得匡匡直响:“好吧,”他说:“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她在我这里再待上几天的缘故了。”他在伊顿恶毒的逼视下缓缓地收起笑容:“几天?”
“我不能确定。”伊顿说。
“是别的神明?”马库斯问。
“伪神。”伊顿说。
马库斯摇头:“就是别处的神明,别不承认,伊顿,这很可笑,如果是伪神,那么被伪神欺骗的我们又是什么?”
“我很快就会找出巴托尔迪。”伊顿说。
“希望如此,”马库斯将双脚搭上书桌,摆弄着一把左轮手枪:“万一,我说万一,你找不到或是他死了呢。”
“那么那个女人就没有丝毫价值可言了。”伊顿说:“把她杀了,扔到斯库基尔河里。”
“没问题。”马库斯啪地一声打开弹仓。
伊顿停顿了一下:“听说还有一个孩子?”
“这个不行。”马库斯说:“我看中了一个年轻人,那是他的妹妹。”
伊顿蹙眉,在这个时候……“随便你,但别忘了做甄别。”
“他信奉伏都。”
“伏都?”伊顿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你确定?他是个黑人?”
“白人,”马库斯晃动手腕,啪地一声合上了弹仓:“现在信奉伏都的白人也不少。”
“它们确实比我们直接的多了,”伊顿说:“金钱、女人、健康和寿命,都行,只要他们愿意信奉它们——所以它们永远也别想有足够虔诚的信徒。”伊顿不客气地说:“它们把信仰做成了一种买卖。”
“还是相当低贱的那一种。”马库斯补充说。
这句话让伊顿勉强微笑了一下:“那么你要确定他已经完全背弃了伏都,”他说:“你这儿的臭虫已经够多了。”
马库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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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头吉姆带着希利斯爬上那架单薄的令人担心的铁梯子时,另一个人正从上面下来,希利斯与三个头吉姆都不得不紧贴在木板墙上为他让路,伊顿在经过他们的时候意外地回头看了希利斯一眼,但随即,上面的门碰的一声打开了,“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马库斯嚷嚷道。
原来这就是那个被马库斯看中的伏都教徒,确实不太像,伊顿想,然后他想起在报纸上似乎看到过这个年轻人,他心头一沉,提醒自己要注意伏都——火车上的黑人暴动当然无法瞒过他的眼睛,这明明是伏都的使徒或是代理人玩儿的花样,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个年轻的信徒奠定某种基础?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他的功勋并不能被人记住很久,就像是现在,只怕很难再有人想起黑人火车暴动时间,遑论那个“英雄”了。
但他确实要当心了,伏都的行为无疑是在向人类的上层社会伸出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