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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是四角公园的首领,但除了他之外,作为十三独立城市之一的费城,它所拥有的体量与历史注定了这里鱼龙混杂,各种肤色与各种信仰,各种身份与各种理念都在这里混杂又不自觉地区分,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德国人、荷兰人与意大利人,还有墨西哥人,印第安人与黑人,帮派首领更是多如牛毛,他们的名字千奇百怪,就像是之前在拳击台上的“三个头吉姆”,他就是“臭鸡毛”的头号打手。
“臭鸡毛”和其他十二个大小帮派都可以算作马库斯的人,大部分是白种人,但也有一部分黑人与印第安人,没有墨西哥人,因为在马库斯的严厉要求与偏好下,只有最强壮的男人才能够加入他的帮派——在这样的要求下,他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大群犹如岩石山峦般的可怕之人,但作为战神代理人的马库斯,从未,我是说,无论是镇压那些反叛之人,还是与敌对的帮派,或是警察与士兵们争斗,他从不使用武器,从棍棒到枪支,一概不用,只在手背到肘部裹上缀着铜钉的细皮带,用拳头说话。
这样的皮带若是让一个深谙希腊神学或是历史的人来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忒修斯之带。
拳击起源于希腊,据说来自于英雄忒修斯,最初的时候是两个人面对面,膝盖对膝盖地坐着,相互用拳头殴打对方,直到一方不支或是死去,到了后来,就是忒修斯之带出现的时候,他们从坐着,改为站着,除了手上的皮带之物不著一物,结束的时候,胜利者要向失败者表示敬意,同时这种比赛也时常在战神的祭典上出现——在玛尔斯(罗马战神之名)是阿瑞斯(希腊战神之名)的时候,甚至亲自来到人间,以凡人的身份参加过这种比赛。
浑身赤裸,在滚烫的日光下,踏着粗砺的沙土,面目青紫,眼睛肿胀,鼻子歪斜,牙齿掉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喷涌的热流,这不由得就让人血液沸腾。
但在他成为玛尔斯之后,罗马人更愿意看着角斗士们挥舞着短剑、渔网,手持盾牌血腥地相互厮杀,拳击固然还是有,但比起内脏流淌、头颅掉落不够令人激动,它逐渐式微,在古罗马皇帝西奥多雷斯宣布了对拳击的禁令后更是很难再能在高贵的场所里看到它们出现——等到了圣公教会将他们驱逐出神殿的时候,拳击已经沦为了下等人的娱乐,就像是现在的费城。
但上千年来,战神从未放弃过对拳击的热衷,哪怕朱庇特对此一直颇有微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正是为了缅怀死去的“阿瑞斯”,只是这样对其他的奥林匹斯神(包括他自己)无疑是种强烈的嘲讽,也难怪诸神对他的观感一路下滑,自从战争的阴影缓缓地从这片大陆撤退,曾经被他们拥护的战神也被半流放地驱逐到了这里,统治与管理一群下贱的罪人。
相对的,朱庇特的宠儿,同样在神职中囊括了战争的密涅瓦,因为同时还是智慧女神,也是手工业者、学生、艺术家的保护神,反而在这片大陆转向生息繁衍的时候再一次成为了朱庇特手中的明珠,甚至众神的信使,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墨丘利,因为是商人与盗贼的庇护人的关系,他的信徒也要比玛尔斯多。
不过……在马库斯双足落地,感受着坚实的石砖地面反馈给铜钉靴子时的剧烈碰撞时,他咧嘴一笑,被这里的原始意志压制了上百年的滋味可不是只有他一个领受了,从他们的父亲朱庇特开始,他们直到今日才有喘息之机——白人与印第安人的胜败他们并不关心,玛尔斯没能得到大灵的传承,才是他们真正不满的地方,奥林匹斯神们被迫离开奥林匹斯山已经算得上是一种耻辱,到了这里还要与其他他们从未在意过的异类神怪分割并不稳定的信仰——没能得到大灵的传承,他们就不被这片大陆承认,就无法重建奥林匹斯山,在与那些神怪的战斗与争夺也无法获得碾压性的优势,也难怪他们露出了那样难看的嘴脸。
可惜的是,就算是一直高高在上的处子神密涅瓦,也不得不以这种卑劣的手段向一个凡人索取神像,还是一尊原本不属于她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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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飞驰而去。
希利斯被迫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跃下来的男人与他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成年的战士对着一个羸弱的孩子,但马库斯毫无留情之意,他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就冲过了两人之间短短的几十尺距离,一拳向着希利斯的脑侧打去,希利斯侧身让开的时候,可能只是被擦到了一点,只有一根头发丝的那么一点,但他的耳朵立刻就被撕裂了,从太阳穴的位置到眉骨,一道有着三指并拢那么长和宽的地方全都皮肉翻卷,鲜血顿时流满了半张脸和脖子。
芬里尔在希利斯的意识中嗥叫了一声,凭借着希利斯与他的契合度,还有大灵对这具身体的赐福,普通人无法对希利斯造成这样的威胁。
这个结果对马库斯也是个意外,“使徒、眷属还是代理人?”他问:“算了,”他又说:“反正你都得死在这里。”
希利斯起初一直在建筑与建筑之间追踪,直到这里,一座钢桁架桥,他才落在了地面上,除了这座桥梁,宽阔的斯库基尔河要到上游几百尺的地方才有另一座桥,在夜晚,河面上也没有船只经过,追赶马车的人必然要经过这里,而要阻截他的人也必然会选择这里——钢桁架桥就像是一个由无数V字母组合而成的铁笼,这座长方的铁笼横卧在河面上,下方是奔流的黑暗河水,周遭寂静无声,马库斯似乎已经听到了他将对方的尸体丢入河中所发出的咕咚声。
这样的咕咚声在这里每个夜晚都能听到。
希利斯没有回答,他径直前冲,他的身高略逊于马库斯,但足够他击中马库斯的颈侧,对于任何生物,哪怕是神明的代理人,颈侧这个布满了血管与神经的地方依然是个弱点,他向后退去,摇晃着,但在此之前,他的一拳准确地击中了希利斯的腹部,剧烈的,针刺样的疼痛从点到面,直接蔓延到希利斯的全身,但希利斯只是发出了一声怒吼。
马库斯听不懂,这是疯马的部落里的战吼。
这声战吼驱散了希利斯身躯上的疼痛,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笼罩过来,马库斯的拥抱相当致命,他会握住你的肩膀,把你的头按在他的腹部,然后用膝盖撞击你的双腿之间,这与娘们儿的游戏之举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你的那儿会变成一份猪血布丁,融化的猪血布丁,从你的裤脚里流出来,但希利斯也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肌肉有力地鼓起,让马库斯无法捏碎他的骨头,也无法把他拉近——之后希利斯双足用力,扭转腰部,如同疯马教导的那样让身上的庞然大物失去平衡,他的手肘就如同匕首那样直接刺入对方的胸肋,在马库斯跌倒之后,他用拳头揍他的下颌,马库斯的脸向着后方扬起,不断地震颤着,血和牙齿从他的嘴里犹如间歇喷泉那样的溢出来。
他仿佛在咒骂着什么,希利斯当然也听不明白,他只是有点迟疑,这不是战场,他不确定是否应该杀死这个人,但在他停下拳头的那一会儿,马库斯卷起了一只脚,他钉着黄铜钉子的牛皮鞋底就直接蹬在了希利斯的胸口,希利斯重重地撞在了钢桁架上,后脑与生锈的钢铁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碰”声。
他俯身呕吐,片刻后与站起来的马库斯在黑暗中对视,他们默契地再一次碰撞在了一起,就像是匕首对着铁锤,没人能够看到他们的演出,或说是一场微缩的祭典,两个勇敢并且势均力敌的人,他们站在那儿,身影与忒修斯的战士们重合,他们的脚就像是被铁钉钉在了木头的桥面上,一动不动,他们给予对方如同霹雳般的打击,自己也勇于承受。
马库斯应该拧下这家伙的脑袋——但他张开嘴的时候可以感觉到被打掉的牙齿正在长出来,他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你信奉谁?小子?”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问道,在费城的黑暗里,也有不少并不属于奥林匹斯神的信徒,但他之前见到的每一个使徒、眷属与代理人都会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特殊之处,就像是那份力量原本就属于他们自己,而不是一堆随时会被神明们收回去的杂碎囊肿——但他可以看到希利斯已经痊愈的伤口,他至少是个深受宠爱的使徒,马库斯想,但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没有呼唤神明,也没有借用祂的力量,马库斯也没有。
“为了这场挺痛快的架。”马库斯说:“你的主人是谁?”
“我没有主人,”希利斯一被马库斯挡下就知道自己追不上那辆马车了:“我的妹妹在那辆马车上。”
“我会把她还给你,”马库斯说:“但你要信我。”
“信你?”希利斯问。
“信我的神明,我的神明是战神玛尔斯。”马库斯说:“你现在可以回去,洗洗你的脸,考虑一下,然后到四角公园来找马库斯。”
“我不想信你的神,”希利斯说:“把我的妹妹还给我,”他说:“你们要的不是她,对吧?”
马库斯点点头,“不是她,”他说:“但现在是了,年轻人,战神喜欢你,你得成为他的信徒,他的战士,别顾虑你的神明,没有谁能比奥林匹斯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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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能比奥林匹斯更强大?”托马斯.梅隆,也就是霜巨人洛基不屑地撅嘴:“我真希望他能在小巨角河战役之前说出这句话来,当然,现在听起来更是可笑。”他抚摸着手杖,用那张锐利的碧眼注视着希利斯:“有点不太对……”他环绕着希利斯走了一周:“无论是芬里尔,又或是大灵,他都不应该说出这句话来,难道是他误会了什么?”
希利斯正想要说些什么,但芬里尔一直在扒拉扒拉着,他只能先让芬里尔出来。
芬里尔出来之后,先拼命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然后伸着脑袋在托马斯身上嗅来嗅去,又兴高采烈地舔了舔父亲的脸,万幸,希利斯从来到阿特尔庄园后就很注意个人卫生,托马斯抽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你有什么想法?”他问自己的长子。
“也许是这个。”芬里尔不太习惯地说,从长裤口袋里抽出那个绳编娃娃,那是希利斯在女帽店里闻到,然后从巴托尔迪先生的口袋里拿出来的在变故突生的时候,希利斯顺手就把它塞进了裤兜里。
“哦!”托马斯先生说,拿过了这个绳编娃娃,它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来自于混杂着原始意志、新生神明与圣公教会以及器物崇拜之后产生的畸形信仰的味儿,这种气味驳杂古怪,也难怪奥林匹斯山神明的代理人会误会。
托马斯先生一伸手,就把芬里尔按了回去,“事情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糟。”他担心的就是希利斯继承了大灵力量的事情过早地被其他神系的神明知晓,或是维达暴露了她身为原始意志种子的身份,现在两者都不是,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处理的多了:“那么希利斯,”他说:“就按他说的那样去做吧。”
“什么?”
“去四角公园。”托马斯说:“他以为你是伏都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