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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里的军队赶到小角河谷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只有死亡与寂静,有四百余人在这场战争中死亡,还有两百多个受伤后被处死的人,以及一百多匹马的尸体,他们在太阳下暴晒,发出臭味,苍蝇围绕着它们乱转,秃鹫与野狼大快朵颐,许多尸体被撕咬的不成样子。
要将这些尸体带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尽可能地找寻军官的尸体,这是首要工作,要辨别他们很困难,因为所有人的衣服都被剥掉了,还有他们的脸,有些是因为被焦急的印第安人砍去了一半(为了他们的头皮)有些则是因为被斧头或是战棍砸碎,剩下的部分血肉模糊不说还腐烂了许多,就算有鞭子在后面抽士兵也不愿意去一一辨认。
他们只能大概辨认一下,然后挖一个浅浅的坑,把尸体推进去,埋掉,至于墓碑就是一根木桩,木桩上打个洞,洞里塞进一颗空弹壳,弹壳里卷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该人的姓名。
只有卡斯特将军的遗骸被装进了木箱,他的面部基本保持完整,只是头骨和肋骨,还有腿骨都碎裂了。
士兵们的待遇就更差了,他们只是被转移到不那么明亮的地方,丘陵下,野牛草中,大概地撒上几铲子土,就这样,当士兵们移动它们的时候,他们的四肢都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被敲砸过的关系,还是因为腐烂得太快的关系。
而在白人们埋葬他们的同僚时,印第安人们已经迁移到了大角谷山,在那里他们休息了几小时,然后继续向南进发,他们在一个河湾里举行了一场短暂的头皮舞会,无论男女,印第安人们都挥舞着从敌人那里剥下来的头皮,兴高采烈地舞蹈着,整个过程中,只有红云、坐牛与疯马始终一言不发,还有那些祭司,他们注视着热闹的人群,心中只有悲凉。
这是印第安人最后的辉煌。
希利斯一直守在外面,他能够感到大灵已经离去,他询问芬里尔,她是死了,还是往别处去了,芬里尔告诉他说,如果按照人类的看法,她是死了,在击败了外来的战神之后,她已经精疲力竭,从今往后,印第安人不再有她的庇护,他们将如同野牛一般面对白人,还有他们的神明,他们将离散,将哭泣,将忘记。
没有其他的办法么?希利斯问。
也许有。芬里尔说,别忘记我和你说的。
印第安人们在离开圣山的最后一晚举行了最为盛大的欢庆会,在这场欢庆会中,所有人都参加了,哪怕他们因为要哀悼死去的亲人而切割了自己的大腿,伤口尚未痊愈,他们也还是露出了欢容,这次疯马他们也参加了。
在这场欢庆会结束之后,各个部族就开始分道扬镳,在临分别前,红云和坐牛,还有疯马都警告了他们,他们固然在圣山的战斗中获得了胜利,但白人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有许多人,许多军队,他们为了金子可以不惜一切,而且对于白人的酋长来说,士兵们的生命不值得珍惜,他们将要面对疯狂的报复与碾压,他们要率领着部族离开原先的驻地,希望他们也能这么做。
有些人听了,有些人却只是听听。
对于疯马毫无办法,他和坐牛、红云在开战之前就知道结果,但世上的事情并不是只看代价就能决定要不要去做的——坐牛告诉他们说他们准备往北边走,走到加拿大去,离开这片没有了大灵庇护的土地,而疯马要先回到他的部族里去,然后决定怎么做,他和希利斯,以及其他的战士在返回的路上就遇到了白人的士兵,并且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遭遇战。在战斗结束之后,希利斯翻到了一张报纸,报纸上已经登录了小角谷战役的事情,但有趣的是,他们不认为是印第安人屠杀了第七骑兵旅,以及被誉为晨星之子的卡斯特,他们认为他们遇到了叛徒,一个皮肤黝黑的白人,上过西点军校,用那里学到的军事击败了卡斯特。
这让一些战士生气,却让疯马与希利斯感觉复杂,这对印第安人是有利的,但若是白人中有聪明人,他们就不会放任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果然,等他们走了两天,报纸上的内容就变了,他们开始明确地指出,是一群残酷的野兽谋杀了英勇的联邦士兵们,他们高呼着要复仇,要撕毁条约,要到布拉克山里挖掘金子,要建造北太平洋铁路,他们要求政府不要再和印第安人无聊地讨价还价了,因为那都是一群“野蛮“人,文明的敌人,他们活该去死。
印第安人们也许杀死了一千个白人,但盐湖城就愿意出一千两百个士兵,苏城愿意出一千个士兵,内华达愿意出两千个,士兵们就如同河流一般注入联邦军队,让它迅速地膨胀起来。
对此希利斯与疯马有所预料但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回到部落里,首先看到的就是升腾的烟雾,无论什么时候,这种浓郁发黑的烟雾都是不祥的象征,希利斯与疯马冲向烟雾升起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正在流泪的人们,还有被扶持着的白尾鹿,她看到他们,就走了过来,但每走两步她就跌倒了,从鹿皮裙子上洇出血色。
印第安人们会为了哀悼死去的亲人而割伤自己的大腿,但这里没有战争,白尾鹿的亲人早已逝去,唯一的亲眷就是疯马,疯马的妹妹花鸟与他们的孩子白野牛,那么谁死了?
疯马与希利斯几乎是跌下马来的,希利斯搜索着人群,疯马也是,但他们没能看到花鸟,也没能看到白野牛。
他们离开部落没多久,部落里就起了一场瘟疫,花鸟死了,白野牛也死了,他们看到的火焰就是部落里的人焚烧他们的火堆。
希利斯站在那儿,只觉得荒唐,太荒唐了。
他冲进了起火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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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利斯发誓自己听到了轻微的咳嗽声,他冲进帐篷,到处都是火,烟雾和灼热的皮肉烧焦的气味,他看不见,但能找到,他抓住了她,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在帐篷彻底地崩塌之前奔跑出去。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他听到了白尾鹿惊喜的叫喊声,还有疯马呼喊着大灵,他满怀欣喜地低下头,注视着怀里那具瘦弱的躯体。
那不是花鸟,那是白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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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白野牛。”疯马说:“把她带走吧,带到你们的地方去。”
希利斯疲惫地睁开眼睛,烟草的白色雾气在他们身边盘旋着,但没有大灵,再也没有大灵了,“但白野牛活了。”
“我以为你能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疯马说。
“我要和你们一起走。”希利斯说。
“只要你还记得你是巨狼,”疯马抽了一口烟斗:“那么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你要遵守承诺,为你的神明。”
“我答应过花鸟。”
“花鸟死了。”疯马说:“也许她还会回来,但不是回到部落,而是回到你身边。每一缕风,烟雾或是鸟儿,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就能感觉到她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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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利斯回到了阿特尔庄园,索克看到他的时候毫不惊讶,“你该好好休息一会。”他说,然后指挥仆人们为他准备热水、食物和床铺。
“这是白野牛。”希利斯说。
索克俯下身,盯着白野牛,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印第安孩子微笑着看了一会,“我知道了,白野牛,对,把她交给我吧。”
他笑眯眯地带着白野牛去了厨房,希利斯看了他们一会,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他没有发现正有两双眼睛注视着他。
莎拉与理查德不舒服地动了动。
“那是一个神明。”理查德说。
“一个死去的神明。”莎拉说。
希利斯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他看见了芬里尔,巨狼的嘴里正小心翼翼地咬着什么,他不动,巨狼就用鼻子推了推他。
这是什么?希利斯问。
大灵的馈赠。芬里尔“说”。然后它张开嘴巴,力量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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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克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莎拉与理查德渴望地盯着楼上看,他走过去捏住他们的脖子:“不行,那是给你们兄长的。”
“多么纯粹的力量啊。”莎拉说:“没有一点诅咒与怨恨。”
“这就对了,”索克说:“那是你们的兄长与大灵交易来的力量,当然不会有怨恨和诅咒。”
“厨房里的那个我们可以……”
“不可以。”索克说:“那是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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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利斯熟悉这个感觉,他已经经历了两次,这是第三次,他知道自己要沉睡很久,但对疯马的担忧让他始终无法安眠。
事实上,正如他担心的,在他醒来后,索克给他的报纸上都已经满是:
秉承上帝的意志,歼灭所有的印第安人!@
恳请联邦军队给予苏族人一个迎头痛击!
在每个夜晚都应有印第安人的帐篷被点燃!
复仇,复仇,复仇!
杀死每一个印第安人,从女人到孩子!
战士们唯一的荣誉就来自于印第安人的头皮!
只要有一个无辜的白人被杀,就应该有一百个印第安人被绞死!
乔治.卡斯特作为被剿灭的军团中军衔最高的一个军官,被描绘成了一个英勇而又仁慈的骑士,报纸上对他酗酒、召女支、虐待士兵、蔑视上级等事情一概不提,只把他装饰成了人人敬畏的英雄,印第安人则被扭曲成了阴险的怪物,他们偷袭了卡斯特的军队,用卑劣的陷阱坑害了那些勇敢的士兵,但从卡斯特开始,每个白人士兵都顽强地抵抗到了最后——尤其是卡斯特,他们先是说他在死去之前杀死了十几个印第安人,又说杀死了几百个,甚至说他在死去之后还在与印第安人战斗到最后一刻,总之十分感人并值得纪念,至少对于一个伟大、光荣和骄傲的民族来说,乔治.卡斯特就是一座不可动摇的丰碑。
他的出生地,有一群男孩们集体起誓说,见了印第安人就要杀死,当然,等他们从军至少还要等上十年,不过他们还是激励了很多年轻人。
军队被重组,修正,补充,然后出发。
白人们的报复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