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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够比印第安人更熟悉狼。
它们是印第安人的朋友,也是印第安人的敌人,它们是如同印第安人一样的猎手,无论是孤身一人,还是部族,印第安人都不会想要与它们并肩同行,因为他们也是狼的猎物与竞争对手。
疯马见到过狼群追逐野牛,那是一个有着二十几个成年与半成年成员的狼群,一路紧随着疯狂奔跑的野牛,它们分作三个批次,一批追逐的时候一批缓行休息,另外一批则不断地冲击那些身形庞大的公牛,咬它们的蹄子与尾巴,逼迫它们继续往前跑,免得它们回身威胁到正在追捕猎物的狼,狼很大,它们的身长几乎可以与一个成年男性相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体重也在一百五十磅到两百磅之间,但对于成吨计的野牛又算不得什么,除非亲眼目睹,可能很少有人能够相信这种凶残的生物竟然能够以那样轻巧灵活的姿态在牛蹄间穿梭飞转,它们就像是灰色的风,又像是闪光的影子。
印第安人坚信狼是大灵最宠爱的生物,能够狩猎到狼的战士会被人敬仰,狼皮会成为他最被瞩目的甲胄与外衣,就算白人带来的绚烂丝绸也无法与之相比。
波尼人也看到了和听到了,狼群就像是翻滚的浪花中裹挟的细沙那出现,原本即便有大灵,有另一个神明的召唤,它们也未必能够到来的这样快,但也许这就是命运使然,波尼人不信奉大灵后,他们不再如同大灵所指引的那样处理野牛,他们将好肉白白地舍弃在野牛草里,它们招来了附近所有的狼群,现在它们成为了套在波尼人脖颈上的枷锁与铁链。
这些活生生的桎梏追逐着波尼人的马群,就在疯马部族的马蹄边,这是一桩极其罕见而又奇特的遭遇,疯马的战士们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他们与希利斯一起大叫,众狼唱和——它们就像是每一次狩猎那样,虽然数以百计,但还是分散分次地轮番出击,它们咬马的关节,腹部,那些技巧娴熟的大狼每一次出击都会有一匹马颓然倒下,每一匹马倒下,疯马的战士们就要为他们喝彩一次。
现在依然保持着冷静的似乎就只有疯马,他在颠簸的马背上站起身,看向前方,在天地之间,他可以窥见一条耀眼的线,他又回首望向山峰,确定他看到的光并非来自于河流,一个祭司(已经回归荒野的那个)说起过的故事缓慢地浮现了出来,他喊着,同时高高地举起双手,希利斯是最先看到的,虽然无法理解,但他还是放缓了速度,并且策马来到他身边。
“看到那个闪光了吗?”疯马说:“那是个湖吗?”
希利斯学着疯马的样子站了起来,他看到了:“那是个湖,大湖。”
冬天的湖。疯马立即将现在的情况与那个故事联系了起来,他呼喝着,部族的战士虽然焦急不已,但还是遵从了疯马的命令,不再拼命地驱策马匹,波尼人与他们的马群迅速地脱离了他们的追踪,甚至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尾随的狼群转过头来看了他们几眼,一只眉尖发白的大狼就像是在微笑那样地咧开了嘴,就继续追了上去。
从疯马这里开始,战士们的每匹马都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它们的皮毛紧紧地贴在身上,身体热的烫人,几匹马已经不顾骑手的命令,低下头大口地吃起草来,“我们……为什么不追下去了?”一个战士问道,他也已经十分疲倦,一停下来,他就知道他再也追不上那些波尼人了。
“大狼在追着他们。”疯马说。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落下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追了上来,他们对疯马是信服的,但也有些担忧,于是疯马就让他们跟着狼群走。
一路上他们总是能够看到狼,从未成年的小狼,到年轻的外围狼,只有作为首领的大狼夫妻始终不见踪影,倒毙的马匹也越来越多,只是在首领狼不在的时候,只有最顽皮的小狼才敢偷偷摸摸地凑上去咬上一口,但也很快就会被赶开——几个年轻的战士看到一匹漂亮的栗色马倒在地上,并无伤口,只是有些脱力的时候,忍不住想要上前的时候,也被疯马阻止了:“这是大狼的。”
“但……”战士只感到可惜,因为这确实是匹好马,一路上倒下的马不知道有多少,而对于狼群来说,它们都只是食物,对于印第安人来说,它们是伙伴与财产。
“不行。”疯马加重了语气。
他们继续向前,围绕着大湖,总是有着树林与灌木丛,只是在严冬时分,树叶落尽,灌木稀疏,他们策马走在林子里,能够看到无数被惊马折断的枯枝,马匹落在地上的蹄印越来越深,到了泥土的颜色更深,空气更湿润的地方,疯马跳下马,牵着马往前走,他的战士们也跟着这么做,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枪声,诅咒声与哀嚎声。
疯马加快了脚步,推开一片枯萎的葛藤后,大湖与天空,大地就像是画卷那样在他面前骤然展开,新鲜的空气中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味冲击着他的鼻腔。
一群蹲坐在湖边的大狼们转过头来看着他。
在发现狼群正在有意将马群往一个方向驱赶的时候,疯马就突然想起,部落的前一个祭司曾经和还是个孩子的他说过,狼群在寒冬到来的时候,会驱赶野牛,或是马群往山谷深处,山谷深处草木繁茂,有时会形成深大的雪洞,一落到里面,再强壮的马和野牛也爬不上来,等待着它们的只有被狼群撕碎,成为它们的食物。
现在是冬天,但还没有雪,湖泊边过于绵软的地面就成了狼群的另一个陷阱,马要么跌倒,要么折断了腿,波尼人战士们的坐骑也不例外,当他们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被大狼们包围,疯马之前听到的响声就来自于波尼人最后的挣扎。
但就算是波尼人,心里也很清楚,在没有马匹的时候,即便有步枪,有弓箭,人类也无法与狼群对抗,而且这里几乎全都是首领狼,它们强壮,敏捷,富有经验,完全知道那些对着它们的是什么,也知道它们的弱点——波尼人已经用尽了子弹与箭矢,却只造成了几条无关紧要的擦伤,大狼们只是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就继续……监视着他们。
波尼人能够从这些大狼的眼睛里看到大灵,他们知道,大灵来惩罚他们了。
惩罚行动在来自于疯马部族的战士们全都到齐了才开始,仿佛也是一种仪式,或是警告,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听着,因为这正是大灵要他们去告诉每一个人的。
大灵在这片陆地上诞生,有着自然的宽仁,也有着自然的残忍。
狼群吃掉了波尼人,他们的骨头在狼口中格格作响,他们的血肉充填了辘辘的饥肠,他们的血液消融在冬天的湖水里,滋养了深黑色的水草和鱼。
之前还在为那些好马惋惜的战士面露敬畏,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不那么想了,他们知道那些是大灵给予狼群的回报,狼群为大灵,野牛之母充当了刀剑,大灵就许诺给了它们一个富足的冬天。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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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尼族的战士虽然都死了,但他们留下的妇孺却不能不管。疯马他们回到山谷里的时候,还以为她们逃走了一部分,但问起来,才知道那些留下的战士们并未怠忽职守——那些老人、女人与孩子,在他们来到之前,就被他们的儿子、丈夫与父亲拿去献祭给了新的神,好从他们那里获取力量,而能够被留下来的,也已经被做上了祭品的记号。
一个波尼族的女人恶狠狠地往那尊所谓的神像上唾了一口,她的一只眼睛和她的婴儿被奉献给了新的神,新的神的使者向她的丈夫许诺说,会有一个更好的妻子,与更多的儿女,他信了,从那刻起,她就没有丈夫,只有仇人了。
“没有一个仍然愿意信奉大灵的战士吗?”疯马问。
“有,”那个女人说:“都死了。”以一种对于战士来说极其卑微与低贱的方式死去。
“大灵会让他们留在你们身边。”疯马说。“风、烟雾或是野牛草。”
这里只有十七个女人,三个孩子,没有婴儿与老人,她们都愿意跟着疯马走,到他的部族里去,她们也许要过一段相当艰辛而又漫长的日子,才能被相信,但没关系,她们依然属于大灵,大灵会庇佑她们。
这样的胜利很难令人更高兴,希利斯也是如此,在路途中,一只蓝松鸦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知道,这是索克在召唤他回去。
他与疯马分别,带着一个名字回到了阿特尔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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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希利斯,索克就笑了。
“你们做了什么?”他问。
“摧毁了一个改信她的波尼人部落。”希利斯说:“她有察觉吗?”
“当然有,”索克说:“她怒不可遏。”
希利斯随后就见到了普拉特,多育女神的代理人,她肉眼可辨地衰老了,即便擦拭了许多脂粉,但松弛的皮肉还是那样的刺眼,更不用说,嘴唇边苛刻的纹路与往下垂落的眼角,还有混浊的眼神,她注视着希利斯的目光愈发热切,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希利斯猜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开他的血管吸吮他的血。
另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皮肤黝黑油亮的男人,看上去与别他地方的警官或是治安官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样穿着黄褐色的衬衫,茶色的裤子,套着厚重的外套,带着一顶满是灰尘的帽子,转轮枪的枪套歪歪斜斜地挂在胯骨上,他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代理人,比起突然失去了颜色的普拉特,他的眼睛让希利斯想起了蜥蜴或是蟾蜍,湿漉漉又粘糊糊的。
他用一种估测食物好坏的眼神不客气地打量着希利斯,然后才向索克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希利斯回到房间里,看了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强壮了一些——虽然他也吃了许多培根、炒蛋与野牛牛肉,但他知道他的力量并不来自于它们,这些只能说是大灵的赐予,还有的就是来自于……曾经的特拉洛克,还有那个多育女神的祭司。
“看来你这次出去收获不少。”
希利斯转过身来,才发现索克就站在他身后,这是一桩奇怪的事情,因为现在的他可以抓住任何人,但就是抓不住索克,这个总是自称为一个普通人,顶多是个预备祭司的混蛋,他就像是能够在阴影或是砖墙里自由穿梭似的,总是能够随时随地地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且他身上的气味也总是变来变去,难以捉摸。
“你说过下次出现的时候会先提醒我一声。”希利斯说。
“是吗?”索克转动着他的眼珠,露出一副让人恨不得狠狠殴打他一顿的表情:“抱歉,”他说:“我忘了,亲爱的,下次,下次我一定会说的。”
希利斯不太相信他。
如果有下次,他意识中的巨狼说,我就把他的脑袋咬掉好了。
希利斯相信这样的对话没人听见,但索克却笑了,还向他眨了眨眼睛。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他问。
“随时准备着,”希利斯说:“你呢?”
“正如我们所期望的,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而又隆重的仪式。”索克带着那种习惯性的讥讽笑容说道,“为了享用你,希利斯,整个东圣路易斯的祭司与信徒都在赶过来,当然,表面上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万圣节。”
他顿了顿,又说:“他们带来了许多黄金、珠宝还有祭品,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