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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赏银李凝一文钱都没有乱花, 全都上交给了阎铁珊。
生意但凡做得大了, 钱放着都会生钱,阎铁珊做珠宝生意发家, 后来各行各业都有涉猎,且都做得红红火火,作为关中首富,他对这些银子并不看重, 但他还是把李凝夸了又夸。
八十寿宴上被人揭穿太监身份,阎铁珊倒是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羞恼, 或许是人年纪大了, 看待事物比较宽容,他甚至也没怎么迁怒陆小凤, 还请他在阎府多留一段时间。
放在以往, 这对陆小凤来说就是一段风流艳遇的开始。
然而他看了一眼坐着喝茶的李凝,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子,坚决拒绝了阎铁珊的邀请。
浪子永远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碰,什么样的女人连梦里都不要多想。
有的女人要钱,有的女人要名,有的女人要爱。
有的女人什么都不要,你却想把一切都掏给她, 像条狗一样求她垂怜。
陆小凤还是更习惯做个人。
阅尽群芳的浪子看得透彻, 少年人却很难明白这个道理。
木道人旁敲侧击,阎铁珊虽然也觉得叶孤鸿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和李凝有过约定, 没法替她松口,只好含含糊糊地表示想再留女儿几年。
叶孤鸿当然等得起。
但连他自己也知道,希望十分渺茫。
毕竟他不是名震南海的堂兄,也非年轻一代剑客的终极目标西门吹雪,他天资不错,人也勤勉,但也就是这样了。
像阿凝姑娘那样的女子,当世有几人能配得上?
但叶孤鸿还是不想放弃,又或者说是他不甘心连争都没争就放弃,他想着,至少要把自己的一腔情意告诉阿凝姑娘知道,哪怕得不到回应。
他其实本就知道得不到回应的。
相比之下,苏少英比他清醒得多,也理智得多。
苏少英起初沦陷了几日,做了许多他清醒的时候自己都要鄙夷自己的举动,但慢慢回过神来,就像一盆冷水浇头。
对比同龄人,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谁,但年纪再放宽几岁,江湖上也并非没有能够压得过他的年轻人,阎姑娘对待西门吹雪不假辞色,和陆小凤同行几日甚至都没多看他几眼,他苏少英还没能比肩西门吹雪,又何德何能去追求阎姑娘?
苏少英如今的心路历程正和几年前的霍天青吻合,那段时间霍天青刚刚离开天禽门,被上官飞燕说动来阎府卧底,阎铁珊对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底,但又不好让他去处理杂务,想了想就让他去暗中保护出门在外的李凝。
后来霍天青把自己卧底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怕上官飞燕暴露自己,他还数次打探过她的行踪,想要杀人灭口。
不过上官飞燕十分机警,没再露面。
待在阎府几年,霍天青的心路历程从自傲到自卑再到淡定,到如今只要能看李凝几眼,就还能勉勉强强生活下去的样子。
不是没有过阴暗的念头,但自家大小姐武功比他还高出一线,会配毒,制造机关,他不止一次见过她杀人,除了惊艳,还有恐惧。
两相结合之下,他陷得更深了。
对待叶孤鸿这样的愣头青,霍天青不仅不妒忌,甚至还有些看戏的心态。
李凝却没让他看成戏。
她在叶孤鸿表白之前就隐隐发觉到了什么,她带着他飞上阎府的塔顶。
塔顶上有一段较为平缓的飞檐,叶孤鸿小心翼翼地坐在李凝身边,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怕打破了难得的寂静。
李凝笑了一声,说道:“叶公子喜欢日出,还是日落?”
叶孤鸿仿佛猜到了什么,但他还是看着李凝说道:“红日初生,一日之始,我喜欢日出。”
李凝说道:“叶公子年少,才有这样的想法。”
叶孤鸿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摇摇头,说道:“阿凝姑娘比我还小一岁。”
李凝替他笑了出来,夕阳映照着她含笑的面容,仿佛壁画上的飞仙,那一抹隐隐约约的艳色几乎夺了晚霞的光彩,也同样映照在叶孤鸿的双眼里。
李凝轻声说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年轻,有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没有法子再像年轻人一样。”
叶孤鸿知道这是隐晦的拒绝。
但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一个“再”字。
沉默许久,叶孤鸿忽然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凝笑了,这一次比先前的笑还要动人,叶孤鸿觉得这怕是自己一生之中见过的最美的笑,她轻轻拂过手里的红袖刀,说道:“他啊,就像这把刀。”
叶孤鸿的目光落在红袖刀上。
天下无双,仅此一把的红袖刀。
少年人是不会叹气的。
叶孤鸿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残阳,半晌只道:“我明白了。”
独孤一鹤和木道人几乎是同时离开的。
李凝有些舍不得石秀雪,但石秀雪悄悄地跟她说,她们姐妹秋天的时候还会下山一次,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李凝没能掐上最后一把脸颊肉。
盛夏时节,李凝就不往外跑了,趁着这个时间,她整理出了一份江湖高手的名单,准备过了夏天一一登门。
李凝一直知道红袖刀是有极限的,苏梦枕把原先的刀法改进是为了适合自己的身体,后来他虽然也根据她的习惯改动了不少,但武功这种东西不是旁人能改的,她知道自己学武快,但还从来没能试着改进武功。
所以她的红袖刀再练,也至多是练到和苏梦枕一样的境界,而不能再提高。
说得稍微玄一点,就是她还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霍天青对此表现得十分积极,按照就近原则,李凝拿到的名单里有不少都是近在关中的天禽门人,霍天青在闲暇之余,替李凝整理出了这些人的武功特点以及拿手招式,就差没有把这些人的武功拆解出来一一破招。
入秋之后,李凝试着上门挑战了几家,立刻发觉这种方式等同作弊,但她记性太好,几乎每挑战一个人,都能立刻从脑子里找到对应的资料,无奈之下,她只能避开了天禽门人。
而除了天禽门人,关中还真没几个像样的高手了。
阎铁珊对于李凝时不时要远行一趟已经很佛了,他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头十足,又有霍天青这样一个好帮手,再干十年没问题,李澈一心仕途,李凝对经商兴趣不高,他也不强求。
李凝是跟着阎家的商队走的。
霍天青认真地规划了一条商队路线,确保李凝能够挑战到名单上的大部分高手,又不会撞到过于厉害的对手,如果不是关中离不得他,他都恨不得跟着一起去。
阎家的商队这一次运送的货物是大批的珠宝皮毛,珠宝是准备送到京城专门的珠宝阁里,皮毛则要卖到南海,再收购一批南海珍珠回来。
李凝第一次跟着商队走,不得不说,比她一个人在外面闯荡要舒坦多了。
商队的大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常年走南闯北,面子也大,不仅以低价请来了江湖上最好的镖师,一路上也总能找到门路让商队众人吃好住好。
李凝觉得自己都要被喂胖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带着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大管事根本就不会费那么多事,谁家经商跑腿的没风餐露宿过?谁家经商跑腿的顿顿给肉吃?那是镖师才有的待遇。
但放在大小姐身上,一些很普通的事情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晚上不住最好的客店,难道要大小姐搭个窝棚睡野外?一天走六个时辰的路?大小姐能受得住这么颠簸?坐在马车里他都怕大小姐磕到头。
李凝其实一点也不娇气。
娇气是对别人的,不是拿来折腾自己的。
她靠在颠簸的马车里,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前面一阵喧哗之声传来,马车骤然一停,把她惊了一跳。
李凝掀开帘子,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磕磕巴巴地说道:“绣、绣花大盗!我们遇到绣花大盗了!”
他不说李凝也看见了。
路边坐着个人,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绣花,连头也不抬,却让见多识广的大管事和镖师吓白了脸。
李凝知道绣花大盗,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这人劫了几趟镖,还把押镖的镖师都刺瞎了眼睛,名为“绣瞎子”。
阎铁珊请来的镖师并非浪得虚名,但他若是江湖一流高手,也不至于去给人做镖师,而这个名为绣花大盗的大胡子男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绝顶高手。
李凝连一丝犹豫也无,跃下马车,几步轻功飞掠至商队前,一刀直劈绣花大盗面门。
绣花大盗冷笑一声,手里针线齐齐飞出,还没出手,却惊见刀光之后那抹绝色。
高手对战,生死一瞬,本就容不得半点分心。
李凝已经做好了拆招的准备,然而她一刀斩出竟未遇到半点抵抗,针线落地,连带着绣花大盗的人头一起。
一刀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