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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眨眼即过,众人都收功起身。
“大家打起精神,这一关里就有离开九层楼台的出口,我们很快便能回到外界福地之中。想来,这一趟大家也都收获颇丰吧。”清河仙子环视了众人一眼,道。
“清河师叔,不是还有第九关么?”有个弟子却问。这儿也只是第八关而已。
“如那地形图所说,第九关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虚无缥缈,从来没有人进入过。我们得了这些机缘,也已足够,就不必耗费心力再去寻觅第九关入口了。待我们离了此地,想来不久以后,便会有人进阶元婴、进阶化神了。”清河仙子解释道。
其他长老都没有异议,地形图上所载,还没有发现过什么谬误。
随众人一道飞上神殿前的玉阶,踏入了殿中,谢晓清一直暗暗警惕。
他能隐约察觉到危险,却不知这危险来自于何处。清河仙子恐怕真的包藏祸心……但长老们深信不疑的地形图,又是出自师父的手笔,也颇不可信!
在前面的关卡一直准确有效,反而说明,真正的骗局,就留在最后……师父会做好事,将完全正确的地形图告知众人么?谢晓清虽然希望如此,却真是不敢相信。
一行人有地形图在手,又很快就能离开此地,心情都颇为轻松。只有谢晓清最是心事重重,被他竭力掩饰住。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乖乖蹲在他肩上的小狼崽,舔了舔他颈侧。
“别乱动。”谢晓清抬手将它小脑袋按住,有点痒。
从外往里看,这神殿也不过寻常殿宇的大小,殿前门槛,众人抬脚即过。
但一踏入其中,原先在殿外隐约看见的两侧灯烛、塑像、从梁上垂下的神幡等,竟都倏然变大了几十倍!
在大殿中跪了两行、虔诚地膜拜着大殿深处的神像的青石塑像,面容沉静,眼珠竟似活着一般,一个个垂眼望向众人。体型实在悬殊,众人不过到他们的脚踝高,在他们之间缓慢穿过。塑像望着他们,有如望着一群蝼蚁。
大殿两侧的青铜莲灯上,托着巨树一般高耸的鲸脂香烛,将殿内映照得灯火辉煌。袅袅的香火之气,弥散在空气中。
地面也不知是何铺成,非金非铁,光可鉴人。殿内阗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回响。
众人走在其中,都不由为这份恢弘感染。他们周身的灵力还能如常运使,却动用不了飞遁之术,只得如凡人一般,脚踏地面一步一步前行。似乎为了对殿中供奉的神明表示尊敬,殿内封禁了遁术。
眼见大殿深处的主位上,供奉着一尊比起侍立两旁的青石塑像,还要庞大上几倍的神女金像,神像两侧有天光透入,赫然是两扇通往外界的高大门扉,众人都知道,那就是出口所在!
但望山跑死马,他们走了半天,也只是离那神女金像略微近了一些。施展不得遁术,在这恢弘无比的神殿里,前行的速度自然慢如龟爬。
他们也不焦躁。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便是多走上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大殿中似无危险,有些弟子已开始攀谈起来。
“嗷,嗷……”蹲在谢晓清肩上的小狼崽冲他叫了起来,见谢晓清只是抬手摸了摸它脑袋上的绒毛,试图安抚它,又扑进他怀里继续叫。
“你饿了,想吃东西?”谢晓清接住它,有些惊讶道,“你已是妖丹期,照理不用吃东西了。”
“嗷呜!”小狼崽又叫一声,蓝汪汪的小眼珠瞪着他,好似在说,不管,就是要吃!
“好好好,眼下没有东西给你吃,等出了这里就带你去觅食。”谢晓清拍了拍它的小脑袋,轻声道。如果他早知道小狼崽会一起跟着来,他自然会备些肉食,现在却上哪里找去?
“王道友若是发愁没有东西喂它,我这儿倒有福地中所斩获的妖兽残骸。”却是走在前面的清河仙子听见了,转脸望来,淡淡道,“这头异狼年纪幼小,还在生长身体,需要灵力补充。它虽会本能的导气入体,也还不够需要,所以定时饲喂也是必须的。”
说着,她便从储物袋中取出巨大妖兽残骸的一角,以水化刃轻轻一挥,斩下一小块,递给了谢晓清。
她这番好意,谢晓清虽心中感动,却真是不敢领受。但一口回绝,也未免惹人怀疑。他谢了一声将那块肉接下,怀里的小狼崽早已眼放精光,让谢晓清暗叫不妙。
探入灵力仔细查探了片刻,似乎没什么异常,怀里的小狼崽早就等不及了,啊呜一口啃了上去。
“王道友似乎对我有所防备?”清河仙子清清冷冷地道。
谢晓清在探查之时已经小心掩藏了自己的举动,却不料她还在细心关注着这里,顿时有些尴尬。
不待他辩解,清河仙子便淡淡一笑道:“也怪不得你防备,想来你对我的一些做法,心存怀疑。我身为这一行的领队者,却放任几名弟子送死,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在这里是事急从权,回到宗门后,我自会向掌门领罪。”
她说得颇为诚恳,换作旁人,也多半会有所触动,谢晓清却不敢信她。
口中却道:“前辈所为,我虽不赞同,也不敢妄议。若非仙子你决策果断,也许大家也不能走到这里,是非功过,就待贵派掌门来评判吧。”
水月斋的事情,他是管不了的。瀛洲派内的事,等回去之后,他和陈洪长老自然会在掌门面前分说清楚。
他们说话之际,小狼崽已一口气吃完了那块比它身体还大一圈的妖兽肉,趴在谢晓清怀里不想动弹了。谢晓清摸了摸它,又将它抱到自己肩上蹲好。还不是能彻底放松的时候。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殿中有风?”走在一旁的徐含秀忽而低声问了谢晓清一句。
看她的表情,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惶惑。
谢晓清摇了摇头:“这些蜡烛纹风不动,怎会有风?”上等的鲸脂烛,无声无息地在大殿两侧燃烧,足有龙睛大小的烛焰仿佛凝固了成了赤红晶矿一般。
话一出口,谢晓清便是一怔。他方才忙于应付要吃东西的小狼崽,又跟清河仙子对话,却无暇分神仔细窥探四周。
此时凝神听去,空气中却真有风声穿过,声响缓慢而悠长,又仿佛是从谁的胸膛里吁出来的浑厚呼息。
徐含秀看出他表情有异,道:“你也听见了么?”
他们这一问一答,旁人也都听在耳中,初时并不在意,但像谢晓清那样侧耳聆听一番,便纷纷露出了惊疑之色。
这风声听起来不徐不缓,循着某种定规,仿佛真的是——
“两旁的这些石人,可能是活着的,我们小心些不要惊动。”清河仙子开口道。她也放低了声量。
她这一出口确认,顿时让众人都脸色一变。原来他们真的被这群石人,如看一群蝼蚁一般静静看到现在?
徐含秀一直低头望着光洁的地面上映出的倒影,忽而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
“他的眼珠——”话到一半,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谢晓清也看见了,应该不是他们俩同时眼花……那石人没有瞳仁的灰白眼珠,在眼眶中滑动了一下。
这些石人明明是活物,却一动不动,究竟想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既然石人们没有动作,众人也只得小心翼翼地从他们之中穿过,再没有人敢开口说笑。
又走了大半日,他们才越过了大半座神殿,走到了那主位上的神女金像之前。
他们也终于看清楚了这尊神女塑像,半人半蛇,蛇尾缠绕于巨柱之上,腰部以上则是年轻女子的模样,手中握着华贵的权柄。面容秀美绝伦,又凛然生威,双眸似也正望着他们这一行来人。
他们踏入这座神殿时,外界还是天光大亮,此际,却已到了深夜时分。
神像两侧的高大门扉中,能看见外界的幽暗夜空,以及夜空中闪烁的斑斓星光。
出口在望,自然人人欣喜。
但他们的注意力,又被另一样奇异的东西所吸引。
从大殿的穹顶,透过镶嵌了云母的浑圆天窗,投进来一道清冽月光。在梁上悬挂的几枚硕大铜镜之间几经折射后,这道光柱投入了神女像前的青铜鼎中。
鼎中似乎在熬煮着什么,底部的幽蓝火海在悄无声息地燃烧。
离得远了还感受不出,随着众人越走越近,空气便俨然灼热起来,显然是被那鼎炉之火炙烤所致。
这炙热之意直接生起在魂魄之中,有些修为低下的弟子,立刻便脸色煞白。
走在最前方的清河仙子从储物袋中招出了一盏冰晶塑成般的莲灯,托在掌心,随着她心念操纵,从莲灯中流泻出一轮水幕,很快扩散开来,波光粼粼地将众人都笼罩其中。
众人顿觉清凉,但只是片刻,那浅蓝色的水幕,便摇曳不定起来。
“大家都伸手托住水幕,为其注入力量,”清河仙子道,“否则光凭我和莲灯之力,是撑不了两个呼吸的。”
所有人自然依言照做,纷纷抬起一只手,将快要崩散的水幕托起,并从体内导出灵力,注入水幕之中。他们的各色灵力一涌进水幕,便化作纯正的水性灵力,在这半圆形的水罩上流动。
别人不疑有他,谢晓清却留了个心眼,在托住水幕的右臂中蓄了一些灵力,便将右臂与身体的内息流动切断了。
他知道清河仙子对他格外留意,所以做得也分外小心。
随着他们往青铜鼎前越走越近,水幕从每个人体内所抽取的灵力也就越多。
他们的神识,也透过青铜鼎,看到了鼎内熬煮着的物事……一锅乳白色的琼脂,还在微微流动,没有完全凝结,琼脂中似乎又藏了什么,隐约能看出人形。
神圣威严的气息,向众人笼罩了过来,不是从那神女像中透出,而是从青铜鼎中而来。
谢晓清猛地回过神来,将神识从那青铜鼎上缩回。
一阵剧痛,从右臂上传来!与他手掌相连的水幕,正在疯狂地抽取他的灵力,尽数倒灌进莲灯之中。便是想挣脱,也挣脱不开。好在他右臂的灵力运转早已被他切断,蹲在他肩头的小狼崽也察觉不对,闷头往水幕上猛地一撞。
一声裂冰般的脆响后,水幕从他掌心脱开。
谢晓清一掌挥出,绿光明亮,力道澎湃,攻向察觉有异的清河仙子——师父没有说错,她果真动手了!
清河仙子手托莲灯强接了他两招,水幕便遽然破碎,被莲灯抽取了泰半灵力的众人,才得以脱身,纷纷瘫软在地。
谢晓清还要再攻,清河仙子已双手一摄,挟持了两人往青铜鼎边飘然退去。
斩业剑呼啸而上,谢晓清也身化闪电,往她追去,这两个被她夺去的弟子……难有好下场!
无数藤蔓从地下涌出,又被寒冰一一封死,再度交换数招,谢晓清将一名弟子抢了过来,胸口却不慎被她水浪扫中,被裹挟着推出了数丈开外。
“清河仙子,你这是何意?”陈洪长老怒问,他们都被那莲灯大伤元气,一时还难以动弹。
清河仙子将莲灯中存下的众人灵力,化作一股水流注入了那青铜鼎中,又将她挟持的那名弟子也往鼎内一抛。那弟子惊叫一声,霎眼之间,她的血肉骨骼,便似冬雪一般融化在了乳白凝脂中。
众人眼睁睁目睹这一幕,不由心中恻然。
在谢晓清勉强稳住身形,再度攻来之前,清河仙子又将一件钵盂状法宝望空一抛,幻化成金色光墙,拦住了他。
这是一件高阶防御法宝,谢晓清催动斩业剑连连猛攻,斩业剑每斩中一次光墙,便铿锵巨响,火星四溅,竟也一时间攻不破它。
眼见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攻破这层防御,清河仙子得了闲暇,望向怒视着她的众人,淡淡道:“月下神女出,婆娑世间明……这是那绘制了地形图的玉简上,在这一关所写的几句话,长老们都是见过的,你们却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有我看出——配合地形图,这是在描绘一个久远传说中的情景!”
“殿中的这些石人,其实是在进行祭祀,等待他们信奉的神女再度诞生,原本还需要一段时日,但有了你们的灵力加以催发,今晚他们的神女便会降临……那个人,就是我。”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熬煮的青铜鼎。在她注入了莲灯的灵力,又投进了那名弟子的躯体后,青铜鼎内的乳白琼脂,便滚沸起来,琼脂中凝结的人形,也愈来愈清晰。
已可看出,那人形的下半身,赫然是蛇尾。
月下神女出,婆娑世间明……谢晓清没有见过那玉简,但清河仙子如此得意地道出的内容,他敢确信,是师父刻意让她知晓的!他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恐怕她所说的这些,就是师父在地形图中所做的手脚!
师父诱导了她这么做,又提醒自己要小心她,究竟用意为何?
“清河师姐!”静长老忍不住叫道,“你疯了吗?你竟杀了最为崇敬你的霜儿,你竟背叛宗门……”
“你懂什么,”清河仙子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如霜,“待我与那刚刚诞生的神女融为一体,我便是半仙之体,享有无尽寿命!元婴修士也不过五百年寿数,到了化神境界更要时时警惕天劫加身,哪有我这外道神女,来得随心自在!”
“废话也不多说,刚才就当我灭口之前,给你们略作解答,让你等能够安心轮回。”清河仙子心情甚好,淡淡一笑,“你们这位王长老,也快要攻破我的结界了。若不是他提早抽身,坏了我的好事,你们也不会活命到现在!想不到他会如此提防我,我还真是小瞧了他。”
他们说话之际,谢晓清自然没有懈怠,一直在猛攻清河仙子放出的防御结界。几名元婴长老也恢复了些许气力,同他一起动手,各色光华接连在金色结界上炸开。
眼见金色结界晃动得愈来愈厉害,清河仙子知道这件法宝不能再撑,也不吝啬,从储物袋中将所有家当尽数招出。飞剑、伞、钟、蚌舟……然而位阶不够,又不是防御法宝,一放出,便被逐一击破。
清河仙子一直在分神留意着青铜鼎内的状况,眼见谢晓清就要朝她攻来,知道等不到神女之身完全成形的时候了,轻叹一声,一指点中胸口,她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光点渐渐消散,重又凝成一道纯白光华,纵身投入了青铜鼎中。
“咔嚓”,清河仙子的结界遽然破碎,谢晓清冲了上来。
他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雪白纤细的身影,蛇尾游动,从青铜鼎中袅袅飞出,正是清河仙子的模样,只是苍白羸弱了许多。
显然她在仓促间,成就的神女之身还有很大缺陷。身后那巨大的神女金像手握的权柄,忽而光华一闪,缩到极小,飞入了清河仙子手中。
谢晓清自然不会对她客气,挥手间,引动浩大灵力,有如巨浪将她没顶。
却在这时,原本如石像般恭敬地跪在青铜鼎一旁的石人,倏然动了,硕大无比的拳头向他一举砸来!
谢晓清闪身一避,清河仙子便趁此时机,飞遁而上,蛇尾下垂,坐在了那青石巨人的肩上。
大殿轰隆隆剧震起来——谢晓清回头一望,大吃一惊!跪满这座大殿的石人,竟全都站起身,迈开大步,挥舞拳头,往这里狂奔而来。
他们肃穆不动,是为了祭祀之礼,如今神女已现,他们便可以活动了,而且还要……保护初生的神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祭祀之礼一结束,大殿中对遁术的限制,也已解除。
谢晓清催动斩业剑,飞掠而上,往坐在高大石人肩上的清河仙子攻去。
清河仙子并不与他对拼,似乎也因太过虚弱,暂时无法调动灵力,但那石人极为灵敏,虚晃几下,便躲入了其他石人的拱卫之中。
谢晓清却连摸都摸不到她一下!在他身后,受她暗算而灵力亏空的众人,却在石人围攻下险象环生,眼见一名弟子即将死于石人脚下,他又不得不回头救援。
斩业剑挥动间,无数石屑纷纷从半空落下。
这些石人无比悍勇,也全不怕痛,每一个都极为难缠!
正与一个石人激斗之际,又一个石人一肘向他袭来。谢晓清不及回避,蹲在他肩上的小狼崽,便一跃而出,仗着自己皮实,用头槌往那石人的肘弯一撞,将之撞开,又晕乎乎地半空回旋,跃了回来,被谢晓清一把抄住。
眼见又一名弟子被石人巨拳砸中,鲜血狂喷倒飞出去,谢晓清心中惨然。
清河仙子他攻之不下,众人他也难以保全,自己的伤也愈来愈重……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以剑撑地,支着身体,竟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在这一瞬间,石人们已发觉刚才战得最勇的这名对手,将近不支,纷纷朝他围拢过来,要趁机将他绞杀!
谢晓清咬了咬牙,双眼中已是一片赤红。
不能死在这里!
气息倏然暴涨,一剑斩下了石人的胳膊,竟是临阵突破,修为又涨了一大截!
斩业剑化作漆黑剑雨,在石人间游走,又一连斩下数名石人硕大的头颅。
忽而,他被一个石人一拳打中,身体如断线的纸鸢一般跌落。
“嗷呜……”拳头大的碎石如雨落下,向他们砸来,小狼崽哀鸣一声,谢晓清伸手将它护在了怀里,勉强催动了护体光罩。只是片刻,强弩之末的光罩便倏然破碎,碎石尽数砸在他身上。
眼见一个石人向他挥来重重一击,谢晓清心有不甘,却避之不开。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吗?可是师父……他体内陡然又生出一股力气,生生将身形挪移开了三丈远,避开了那石人的拳头。
师父还藏身于混沌珠中,潜心闭关,他若死了师父也会被殃及!而且,自己的心愿也远未了结……
身体被剧痛和疲乏侵蚀,谢晓清神色麻木,已差不多在凭本能战斗。
却在这时,他腰间的琉璃珠中,竟忽然涌出一股炽热的灵力——
整座大殿之中,忽然响彻了清戾的鸣声!
无数羽翼流金的火凤从天而降,轰然穿破了大殿穹顶,如流星般飞坠,所到之处,无不尽数熔穿,化为飞灰,砸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巨大的赤红凹坑。
这一击——
已有化神巅峰的威能,有如天地伟力,无可阻挡!
悠然坐在石人肩上,沉静地望着众人厮杀的清河仙子,也瞬间脸色惨变。
这些石人们身躯庞大,又哪里躲得开去?转眼之间,便熔得七零八落,竟是一个也没剩下,就连清河仙子所坐的那一个,也从腰部裂为了两截,她在坠落之时慌忙运起遁术,却已太迟。
谢晓清看得分明,催动斩业剑激射而出,将她胸口斩穿。
清河仙子惨呼半声,便戛然而止。
寿数无尽,不代表不会死亡,何况,她的神女之身,还是最为虚弱的状态。
在她身死的一瞬间,琉璃珠中的火凤又飞掠而出,将她的尸身、连带着那根光华内蕴的权杖,都衔了回去,半点也没落下。
谢晓清落于地面,踉跄跪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斩业剑也当啷一声掉在他身边。
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刚才那些火凤有意避着他和众人,倒没有人受到波及。在与石人的激战中,众人损失惨重,有些伤势甚重,看样子难以救治。其他人倒是捡回了一条命。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凤落星陨”——简直犹如神迹一般!
伤势稍轻,又会治疗之术的修士连忙去救治同伴,而其他人,纷纷往谢晓清望去。
“王长老,”陈洪这一回没有再叫“小子”,他的神色也很是复杂,“刚才出手的,是你的灵宠火凤么?这么看,它竟是化神境界?”
这只火凤曾在上一关飞出混沌珠,将谢晓清手中的青铜圆盘衔了回去,但惊鸿一瞥,却看不出它的修为深浅。如今一出手,便让众人大为震骇!
谢晓清点点头,按着师父从混沌珠中传出的说法,答道:“我收下这只火凤时,它便身带重伤,时常处于昏睡之中,不能妄加出手。方才见我身陷绝境,才出手相救。”
“一头化神期的火凤,想不到你竟有此机缘……”陈洪叹道,“你这等气运,当真逆天!”
众人也都向他投来歆羡之色。
“师父……”谢晓清伸手摸索到了佩在腰间的琉璃珠,在心神中问,“你成功进阶化神了吗?”
只有他最清楚,刚才那一击,绝非什么火凤,自然是出自师父的手笔!那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火之大道。
“我没有进阶化神。”混沌珠内传来的声音答道,“我闭关不是为了进阶,而是在潜心准备这个术,为了发挥此等威力,要蓄力很久,且要不受打扰才行。至于冲击化神,”他淡淡道,“还不必着急,等回到瀛洲派我再做些准备。”
“原来如此,”谢晓清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虚弱,“你用出了这个术,看来也消耗甚剧……”
“师父,”谢晓清又问,他还有些事情不解,“清河仙子的事是你一手促成的吗?你促成了她,又要阻止她,这是为什么?”
“答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师父道。
谢晓清心中疑惑,但他很快便发觉了异常——
浓浓云气,从地下涌出,将他裹住,对这番异象,旁人竟没有半点反应。
眨眼之间,他已身处一片混沌界域之中,脚下是茫茫云海。
面前站着一个一袭道袍、俊逸潇洒的身影,正微微带笑地看着他。
谢晓清并未见过此人,心中却浮现了一个名字,行礼道:“晚辈见过玄极仙君。”
玄极道人点了点头:“你们两人之前,还从未有人来到这里。”
他说是“两人”,自然将藏身于混沌珠中的凌涟也算了进来。
白光一闪,师父已从混沌珠中飞出,却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现出了身形。谢晓清终于再度见到了他。只是,师父的气息却并不稳定,脸色苍白,连双唇都泛起紫色。想来他耗损了巨量灵力,体内的剧毒便再也难以压制,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谢晓清不顾自己也站不稳,伸手挽住了他。
“这里便是第九关吗?”谢晓清问。
“不错,”玄极道人道,“从第八关便可以离开了,但只有等到第八关的祭祀完成,将初生的神女再度斩杀,才有资格来这里见我。因为斩杀神女——”他傲然一笑,“就是我的得意战果之一!你这小子,不是也像我一般在高台上讲道,把那些秃驴们辩了个哑口无言么?那也是我的一项战绩。这一关你们斩杀的神女还颇为虚弱,有些取巧,不过也算是过关了。”
谢晓清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师父既要诱使清河仙子成为神女,又要限制她的神力,好让她能被顺利击溃,所以提点了自己一句……自己和清河仙子,都不过是他所下的棋子!
还有一点,谢晓清却是不知。在原剧情中,清河仙子本就会有此举动,但她是到了神殿之中,看到殿中情景,才醒悟过来。她仓促之下出手,立刻便被晏迟镇压。附身在晏迟身上的血河老祖,眼界何等宽阔,比清河仙子还早一步发觉了这座神殿的真相,自然会小心提防。而真的撞见神女出世,不得不与之血战的瀛洲派诸人,则是因为霉运或是好运,来到殿中时正巧赶上了时辰而已。
谢晓清又想,这么看来,在这一关死去的弟子,以及利益熏心的清河仙子,也许可以不必死的,这是师父造下的杀孽,但他,也同时出手救了自己和众人……
这笔账,要如何计算才好?
谢晓清想不透彻,便也收束心神,留着以后再想,又问:“那第七关,也与你的得意战果有关么?”
玄极道人见他主动问起,满意地点点头:“自然是有关的。你救下了幼狼后,狼王送来的那样宝物,虽然另有玄奥之处,但最基础的用法,就是用来驭使兽群,我的本意是让你们利用这件宝物,将狼群收服,以对战水鹿群。我当年便是驭使着羊群,突破羊群对天敌的恐惧之心,成功击溃了驭兽大师马俊的狼群!给你们一群狼来对战鹿群,已是大大便宜了你们。不过,你竟收服了狼王幼子,误打误撞破了此关,我也没有料想到。”
他们同时看了谢晓清怀里的小狼崽一眼。
“原来如此,前辈的风采,令人仰慕!”谢晓清真心诚意道。
玄极道人不由一笑,道:“我这地方空空如也,也没存着什么宝物,你们两人有什么需要,跟我提出,我替你们取来就是,你们每人提一个要求吧,只要我能做到,必定满足。不过说老实话,这世上,还少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他先问的是谢晓清。
谢晓清回过神来,望向了一旁的师父。师父白皙的额心上,竟有一线黑气蜿蜒,显然中毒已深,他虽还神色宁静,气息却已渐渐衰弱下去。
“师父,你知道解药到哪里去寻吗,可还好找?”谢晓清没有先答玄极,而是慌忙先问了一句。
“就在出口处,那棵李树上的果子便是解药。”师父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为师,你换一个其他的要求吧。”
“真是奇怪得很,你对这里就跟自家庭院一般熟悉,你到底从何得知这些消息的?”玄极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凌涟笑而不答。
谢晓清想了想,就道:“我在这里收获颇丰,也没有什么法宝好需求的。随我一道来的同伴有些身受重伤,请仙君出手救治他们吧。”
“好。”这对玄极来说并不太难,他颔了颔首,手指一弹,几道灵力便破空飞去。
其中一道投入谢晓清体内,他立刻发觉,周身的伤势好了许多。
玄极又转向凌涟:“你有什么要求?”
凌涟连想都没想,便道:“仙君替我出手一次的机会,自然,是本体出手。”
玄极听了,却是一愣。
“你这要求,也太贪心!我的本体已飞升仙界,你知道从仙界破碎虚空来到此方世界,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
凌涟自然知道,却坦然回视他。
“罢罢罢,”玄极叹道,“既然我答应给你一个条件,也反悔不得了。”他抬手一点,隔空点中凌涟,一道金色印记在他胸前浮现,又随即褪去。
“我在你身上下了标记,你需要我本体出手时,默念吾名,本体就会赶来。”
“是。”凌涟道。
“好了,我这将你们送回去吧。”玄极摆摆手,道。
再一晃眼,谢晓清发觉自己又置身于几乎损毁殆尽的神殿之中。
周遭景象并无两样,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他的幻觉。
“静宁师妹醒了!”忽而有个声音惊喜地叫道。谢晓清闻声望去,发现众人的伤势,都明显好转了许多,不由心中欣慰。
虽然不明原因,但伤势恢复总是好事,众人稍作休息,便互相搀扶着,从大殿出口飞了出去。
出口处果然有一株枝繁叶茂、果子丰美的李树,谢晓清连忙去摘,他生怕不够给师父解毒的,摘了许多颗,存在储物袋中。
师父此时却不在他的混沌珠里,他向玄极真君请求,让真君将他送到了外界的福地中。
众人不明所以,见他采摘李子,也纷纷去摘。这些李子灵气浓郁、又极为红润饱满,看去也确实讨人喜爱。
谢晓清不欲多待,一掠而下,忽而眼前光景一变,他已身在一片桃林当中。
回头望去,那座精致的九层楼台,就掩映在盛放的桃花中。
谢晓清一边飞遁,一边放出神识搜索,很快便找到了师父的踪迹。
在他身后,众人也随之赶来。看到盘坐于树下的身影,都是一怔。
和玉长老失踪已久,想不到……却早已离开了关卡,到了外界福地之中!
他们自然不会将他与谢晓清的灵宠火凤联想到一起。那火凤可是化神妖兽,又是火性灵力,而和玉长老修习的是琴之一道,只有元婴境界。从他的气息感知,他并未突破到化神,反而比起上一回见他的时候,要衰弱得多。看来几年过去,他已被剧毒侵蚀得厉害。
“和玉长老,你为何在此处?”陈洪讶异道。
凌涟望向他们,微微苦笑:“我与你们走散后,便不慎误入一处山谷,在谷里困了许久,方才找到出谷之法,回到了福地中,就在此等待你们出来。”他语声断续,明显气力不济的模样。
他目光流转,停留在谢晓清脸上,看得谢晓清心中一颤:“也盼望我这侍奉弟子,能替我将解药取来。”
众人虽然历经险境,但都满载而归,修为亦大有增进,对比起他,显然要好得多。自然也就没人计较,他这位元婴长老怎会离队如此之久了。
只有谢晓清心中清楚,若说他们这一行中收获最多的人,显然非师父莫属。
真是……得了最大的好处,还要惹人同情。
腹诽归腹诽,他也全不耽搁,飞掠而上,将作为解药的李子递给了师父。
他看着师父吃了几个,稍作调息,便要站起身来,连忙伸手,将他搀扶住。
师父行动间,还有些吃力。
“你又这般不爱惜身体……”谢晓清在他耳畔轻声道,“回去得好好调养才行。”
师父由他扶着,听了这话,忽而带笑,转脸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炉鼎……”他的语声更接近耳语,在谢晓清心中激起一阵本能的酥麻。
谢晓清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扶在师父腰间的手,不知不觉地收紧了手指,力道之大,深深陷入师父腰际。
他知道师父一定会觉得痛楚。
但是再痛,也不及他内心里……
谢晓清忽而一笑。
“被你当做炉鼎的人,并非器物,也是有感情的……可是你就算了解,也根本不想怜悯我,你真是个残忍之人,师父。”
他仍然挽着师父的手臂,又看了师父一眼,轻声道:“但是……你知道我会答应的,是么?只要不采补我至死,我就再当一回你的炉鼎又如何?你体内余毒难以拔除,身体亏空,的确很难调养得好,到头来还是要靠我。”
他们这番窃窃耳语,落在众人眼里,都是心领神会。
和玉长老与这小子,似乎又亲密了许多!陈洪长老暗想,不过也是,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跻身元婴,确是前途无量,和玉长老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但此子水性杨花,勾搭成性,如今对和玉长老大献殷勤,恐怕也难以长久。
不过这一切与他何关?陈洪长老自然是不会多嘴,去奉劝和玉一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