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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涛给他出的主意很简单:快过五月节了,谁家不要预备点儿艾蒿过节使?县城里头又不像乡下地方,艾蒿什么的随便拔点儿就有了,都得花钱买。要是把艾蒿收拾干干净净地装在好看的小篮子里,一两文钱一份,想来是有人买的——艾蒿应了节气用完了,剩下篮子还能装个针头线脑的。
城里人讲究些,这样的卖法一定比单卖艾蒿强些,就是拿着送给人也好看点儿。于城里人来说,不过是一两文钱的事,对村里人,不过是折点儿荆条,割点儿蒿子的事,也就是编点儿篮子费点儿功夫,相当于无本生意了。
林远涛一说完,周瓦眼睛就亮了,这个一准儿行啊,顶大天就是费点儿功夫了。当下就着急起来,也不要逛了,想着早点儿回去先忙起来。还是林远涛一把把他抓住:“回去早不了,你忘了咱们还得接人呢?再逛会儿吧。”林远涛就趁着周瓦今天高兴,多割几斤肉,砍点儿肉骨头回去——周瓦平时过日子仔细,哪能随便就有肉吃的?
回去的路上,周瓦奈不住性子,出了城,见路边有荆条柳枝啥的的,忍不住跳下去挑细的割了一把上来,去了叶子,就拿剩下的杆子编起来,一会儿功夫,一个篮子就编好了。周瓦拿给林远涛看,林远涛就道:“编的倒是好看,就是大了些,你再编小点儿。”
“这还大?”周瓦很怀疑。
“我说大就大。你照着比我手大一点儿的尺寸就行。”林远涛扎开一只手说,“城里人也不用挎着篮子摘菜,太大了显得憨,就不好看了。”
“你们两口子打什么哑谜呢?啥话非得现在说,俩人在家还说不够?”李进家的买了东西回来,正要和周瓦说说买的花布呢。结果周瓦先是编起了篮子,这会儿又和他家汉子说上话了。
周瓦就把打算说了,李进家的就道:“这不就成了捡钱了么?果真能卖钱?”
林远涛就说:“也就是咱们村里人见惯了这些东西,觉得不值钱。其实在城里看着是好,吃根葱都要花钱买的,何况是这应节气的东西?”
车后头坐着的小哥儿们就议论起来了,这样的无本买卖是个人都动心,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瓦那样的手巧,会编篮子。周瓦想一想,自己一个人编篮子,摘艾蒿的也有些忙不过来,就说:“要不然这样,这事也没个准,要是不行就白浪费功夫了。回去明儿早上我收点儿艾蒿,都要新鲜摘好的收拾干净的,咱们平时拣地用的土篮子,一篮子我一文钱收。记着啊,得是起早起来去摘的才行呢,干巴了的我可不要。”
“真收啊?”有人问,“真收咱可就起早给你收拾了,可别到时候不要。”割点艾蒿收拾收拾就能卖钱,艾蒿可是野地里就有的东西。
“真收,明儿一早上来找我就行。”周瓦肯定的说,干脆掏出钱袋拿出十个大钱:“先把钱给你,明儿一早给我送来。”
“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先给钱还有什么可说的。其他小哥儿也都想看看周瓦卖的怎么样,然后再作打算。毕竟,自家不像周瓦家还有马车,走路到县城的话来回六十多里,可不是轻松事。
回到家,简单把东西收起来,周瓦就拎上镰刀到后头坡上割荆条子柳树枝,林远涛也赶紧换了衣服帮忙,一会儿功夫就割回来一大堆,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向阳的地方慢慢地去叶子,留下细枝条待用。
周瓦就说起自己的打算:“其实这篮子好编,我今天能编出多少就是多少,明天带着东西过去卖,等着的功夫我手里也能编出来。实在不行把艾蒿扎成一把把的,多给些,估计也会有人买,总是赔不了的。”
林远涛就把手一拍:“就是这样,咱们怎么也赔不了的。只要卖出二十个篮子,咱们的本钱就回来了。剩下的不就是净剩。想到了就去试试,你这点是极好的。”
周瓦手上不停,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怕你嫌我自作主张了呢。我这人以前自己拿主意拿惯了,今天也没和你商量就把钱给出去了。明天还要你赶车送我去县里。”
林远涛满脸带笑:“无妨无妨,只要你赚了钱,分润我一二就行。”
第二天一早,果然收了钱的哥儿一大早的就给周瓦送来新鲜的艾蒿了:“林远涛家的,出来看看,这可是一大早去割的,你看这样的行不?”
周瓦把他篮子里的艾蒿拿出来,给他腾出篮子:“行,就这样的就行。”
“那我就按这样给你送了。”那哥儿也不多留,提着篮子急匆匆地就走了。
“这可够早的了。”林远涛从屋里出来,看着周瓦把弄那些艾蒿。
“怕不赶趟,他这一篮子是给我做样子的,等会儿还得送呢。”周瓦挺满意,艾蒿都是挑的好的整齐的,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咱们也赶紧收拾收拾,等他们送齐了咱就往城里去,赶早不赶晚的。还有,我得带个水罐子,往这上头掸点水省得它蔫了。”
林远涛看他干劲儿十足,也不好拦他,看周瓦脚不沾地的收拾要带的东西,林远涛趁着这功夫进后厨煮了几个鸡蛋,等会儿留着路上垫肚子。
待得艾蒿送齐了,周瓦编好的篮子也放到了车上,还有已经处理好的细树枝,装好了水的罐子,林远涛把一包煮好的鸡蛋放到周瓦怀里,就赶起车上路了。
村里人都起得早,不断有人和周瓦打着招呼,好些人都要看周瓦卖艾蒿的情况,要是好卖,估计明天就会有人跟他们一起出门了。周瓦都笑眯眯的答应着,反正县城那么大,卖艾蒿的肯定不止他一家,谁卖不是卖,有好处当然留给自己村里人更好。
走出了村口,上了大道,林远涛笑话周瓦:“从来也没见你人缘这么好过,人人特意从院子里出来跟你打招呼,这面子也忒大了。”
“你干啥煮这些鸡蛋塞我怀里?”周瓦没答他的话,反而先把鸡蛋从怀里淘出来:“也没用凉水激一下,烫死我了!”
“呸!一大早的别说晦气话!”林远涛说,“早上出门急,煮熟了我就搁凉水冲了下,就给你包起来了。你怎么还搁怀里揣一路呢?你赶紧垫垫肚子,到了城里我再给你买吃的去。”周瓦力气大也不是白大的,饭量也大,林远涛知道这几个鸡蛋未必够,但是煮多了周瓦又该心疼了。
“一文钱还没挣回来呢,就先搭上好几个鸡蛋,我怕人看见笑话我。”周瓦低头扒着鸡蛋,“咱家这是没有老人,要不这么个吃鸡蛋法,非得让老人指着鼻子骂馋货。就是那个李巧,那么会撒泼,进门的时候也不敢这么吃呢。”说完,先把个扒的白白净净的鸡蛋送到林远涛嘴边上。
林远涛嘿嘿笑了两声,一口咬上,真香:“别老合计那么多,家里有就吃呗。咱家又不指望拿鸡蛋换钱。别干给我,你也吃,我在家都垫了两个了。”周瓦这才自己吃。
林远涛看周瓦吃得香,就和他说:“咱家就是在县城里也过得,现在咱住村里,把县里房子租出去,已经是省了不少。日子就能过得宽裕些。再说,家里有钱没钱的,也不再省上,还是得看能不能寻摸出挣钱的道道来。你就是再能吃,我也能养活的起,我就爱看你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想干啥就掏钱拍板钉钉的痛快样!要不然我心里头憋屈。”
饶是周瓦这些天和林远涛在一起,脸皮已经厚了不少,听了这话还是脸红:“这已经是好日子了,还得要啥样?你这人也怪,自个儿也不是没能耐的人,还乐意自家屋里的瞎折腾。”周瓦心里,能挺得起来汉子都是乐意自家屋里的听话就行,汉子说啥就是啥。也就是没有能耐的,得靠屋里的支撑家里的,才能轮到屋里的哥儿说话呢。就这样,遇事还是得汉子出头,哪怕就是说两句话。
“咱俩这是啥锅配啥盖,要不然你这么能干的就能轮到我了?天生的两口子!”林远涛一想起说亲的顺溜劲儿就忍不住得意。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飞快。进了县城,时候也还早,有些铺子刚刚开门而已。
林远涛赶车把周瓦送到市集上,花了五个钱就有了一块地方。帮着周瓦把东西都搬下来放好,林远涛就去相熟的铺子把马车存了,顺便给牲口饮水喂食。忙完了这些,又到摊子上要了两碗豆腐脑,一套煎饼,这才拿着去找周瓦。
大清早的,市集上人还不多。周瓦把自己编好的篮子里装上艾蒿,摆得整整齐齐。新鲜的艾蒿顶着露珠,分外的精神,还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清香味,看着很招人。周瓦坐在摊子后头,手里专注的接着编着篮子,初升阳光下的认真的侧影,看在林远涛眼里说不出的好看。
傻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林远涛才大步走过去:“先别忙了,填填肚子再说。一会儿人多了,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说着,从借来的篮子里拿出豆腐脑和煎饼,“趁热吃,我给你加了香菜和辣油。”
周瓦口里少不得埋怨两句又花钱,可是心里是暖和和的。
……
“……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鲜的艾蒿还带着露水啊,一篮子一个钱。做菜打汤插房檐啊,过节了尝个新鲜!”林远涛帮着周瓦吆喝,周瓦忙着编着篮子,往里头装艾蒿。果然如林远涛所说,太阳升高了一点儿,市集上人多起来。有小门小户的哥儿出来买菜的,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过日子节俭的阿嬷出来置办过节事物的……林远涛总是有办法和人家搭上话。
“……您瞧,这篮子装着艾草,瞧着多精致体面,就是串个门子也拿得出手,只要一个钱。”
“……再便宜点儿的?有,反正自家吃不是?给您拿这个不带篮子的,足足多一半,怎么样?”
“……这个时节吃艾蒿正是时候,难得的滋补。艾蒿鸡蛋、艾蒿团子,做个汤,包个馅儿,干什么不成啊?……什么?家里人多?我给您多拿两篮子。您瞅瞅,这篮子也编的好,腾出来装点儿针头线脑装点儿小点心,多体面哪?”
……
周瓦的买卖不错,带来的艾蒿一个上午也就卖完了。带着篮子的也就是四五十篮,剩下的林远涛也懒得等,直接打包便宜卖给饭馆。这县城里的大小饭馆也要趁着五月节卖个新鲜呢。
周瓦这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不管怎么说,这一天,本钱、鸡蛋钱、吃饭钱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