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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前几日披着件夹衣尚觉舒适,今日却要裹紧棉袍,身体还不住地瑟瑟发抖。
虽说寒气逼人,但仍不能阻止马车里的两人拼命地伸出脖子往外看去。原是路边种了一片的杨树,到了这个时节,杨树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树干,兀自挺立在这一马平川空旷无边的平原上,却越发突显了那杨树的高大挺拔,正像那粗线条的北方汉子,简单耿直。
胡石收回了目光,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玉壶,“今日有些冷,不如喝点酒暖暖身子。”说罢,便摆好了一只酒盏,仔细地斟满上,递给秦环道:“你尝尝。”
秦环接了过来,稍稍抿了一口道:“这是杨梅酿?”
“味道如何?”
秦环舔着唇,回味道:“香甜中带着一丝清苦,口感尚可,代霖兄从哪儿弄来的?”
胡石举起小酒盏,看着窗外景色一饮而尽,“湖泽县,我趁着你们晨时还未睡醒,独自去集市上买的。我酒量浅,素来喜爱农家酿的果酒,微醺而不醉。”
秦环浅笑一声,“以前便听闻湖泽多美食佳酿,如果不是路上耽误了太久,还能在集市里觅得许多吃食。”
“以后还有机会路过湖泽,这次实在太匆忙,况且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便在湖泽久留。”胡石顿了顿,又道:“我这些天日思夜想,总觉得此行最可疑一处,便是我们自老妪家出来,看见山上修建的陵墓,如果真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恐怕会带来祸患…….”
秦环拿起玉壶,又斟上一杯酒,“代霖兄不妨来猜猜,如果不是陛下旨意,哪位贵胄能勾结官吏,密谋大事?”
“你……”胡石皱着眉,急忙往外看去,发现如今还身处郊外,旁边并无他人跟随,心安下来,说道:“不可胡言乱语!”
“朝中手握兵权只有三家,但卫家已经名存实亡,世袭威远侯卧床多年。只剩下靖安侯贾氏,齐国公华氏……代霖兄可还记得你拿回来的礼单?府尹大人托你去采办的,上面就是这几家。”
胡石低下头,沉思许久才缓缓道:“子慕你可曾想过为何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秦环愣了愣,双手紧紧捏着袖口,声音低沉了些许道:“不是代霖兄说考取功名后,就可以衣食无忧吗?”
胡石笑着拍了拍秦环的肩,“确实如此,以前先生总是说你我二人前途无量,我倒觉得不如混个闲差,每日品茶赏花,好不自在。”
“哦?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要考中进士,谋得官职,然后把严小姐接到京畿来?”秦环挪揄道。
胡石一时语塞,无奈地笑道:“行,是我说的,我胡石说到做到。”
这段路上坑坑洼洼,坐在马车里也颠簸不稳,胡石的脸色比秦环略微苍白,身上有些不大舒服,于是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反观秦环倒是面色红润,时而翻阅古籍,时而欣赏窗外景色,十分惬意。
自十月末从金陵启程,至今已在路上走了将近一月,今日才至京畿郊外。
“代霖兄,”秦环靠在了胡石身边,见他安然熟睡的样子,不得已轻轻推了推他,“醒醒,小心受寒。”
胡石睁开惺忪睡眼,含糊地问道:“怎么了?”
“终于到京畿了,我们待会儿先去寻个住处,晚些还可去周围逛逛…….”耳畔响起秦环清朗的声音,胡石心里觉得安心不少,想起这进京赶考一路,可谓艰险,胡石揉了揉眼,问道:“那个丁公子呢?”
秦环愣了愣,随即笑道:“我不知他如何打算,这一路也多亏他照拂,等安顿下来,我们便邀他共宴。代霖兄,到了京畿,你我皆要切记小心行事,否则……”
胡石点头一笑:“我都知道。”说着,他掀开车帘,只见两旁皆是雕梁画栋,碧瓦高檐,一派繁华。而放眼望去,前方的道路却绵延不绝,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大周的京畿。
已是傍晚时分,胡秦二人找了一间客栈暂时住下,只是没想到丁富跟着也住了过来,三人说说笑笑倒也如常。秦环同二人走了几步,瞥见一旁阿谷深深埋着头,似乎有些落寞,便停下脚步,把阿谷从房里拉了出来,跟着他们一同去用膳。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这间客栈本就住满了从各处而来的考生,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尝着店里的吃食,好不悠闲。
秦环对胡石使了个眼色,两人招来了小二,点了几样好菜,抢先付了银两,这才安心坐下。
秦环对着丁富歉意一笑,“我不知菜品如何,还请丁公子勿要嫌弃。”
丁富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微微勾起嘴角,继续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墙面。
秦环也好奇地望过去,只见那面墙上挂着许多刻了名字的木牌,而最中间的地方,他和胡石的名字也挂在其上。来往的人经常指点着那些名字,像是讨论着什么。
丁富回过头来,注意到秦环诧异的表情,不由笑道:“这都是常事,在春闱之前,京畿的客栈都会挂上考生的名字,大家图个乐子押注,看谁最后中了状元。二位兄台来自江南贡院,名声自然传得更远了。”
秦环摇摇头,自顾自地沏了杯茶,对此不以为意。
没过多久,一个小二端着菜迎了上来,本该是放下菜说声几位慢用即可,那丁富偏就拉住小二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问京畿里有什么奇闻异事,这小二也是个多事的,说起闲话来可是一点都不嫌累,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悉数告之。
秦环没有理会丁富,他与胡石谈着往后租住的事,毕竟开考之前需要久居此处,倒不如一起租个院子住下,既清净又方便。这会儿还没商量妥当,秦环便听见小二提到了贾府,刚抬起头就跟阿谷撞了个脸,这小子听到别人说起自家大人也心急得很。
那小二连说带比划,说得是眉飞色舞:“李太傅大人想给贾李二家做媒,李家二小姐也是出了名的美人,亲姐可是如今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怎料贾世子偏就是不答应这门亲事,把李家送的礼差人又给送了回去,还把李家小姐的画像给扔出了门外,您说说这叫人家姑娘的脸往哪儿搁,还怎么嫁人?”
丁富抚掌大笑道:“没想到这靖安侯世子做的还真绝,后来呢?”
小二嬉笑道:“太傅大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偏打定了主意要说这门亲事,亲自进了宫求陛下赐婚。陛下宠幸李贵妃娘娘,对李家更是宽厚,自然是答应下旨赐婚,结果让贾世子知道了,世子一气之下也进宫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贾家人,自然站在世子这边。陛下一看太后也誓不罢休,这没办法只得收回成命。”
“这可真有意思,一门亲事给说成了怨事…….”
小二立即打断道:“您还真别说,贾世子是真不嫌事大,当日出宫正好碰见李家小姐,一点好脸色都没给,李家小姐也是个娇贵的主儿,派人拦着就不让世子走,这贾世子脾气一上来,把拦着的家丁全给打趴下了,差点就把小姐的轿子给拆了,这一闹周围的人全给见着了,这件事到如今还是一则趣谈……”
阿谷撇了撇嘴,心道自家大人还真是一点没变,犟起来可是九头牛也拉不住。他偏头向身旁看去,端端正正坐着的秦郎君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笑意却是藏不住,握着茶盏的手还抖了抖。仿佛感受到了阿谷注视过来的目光,秦环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将手指贴在唇上,示意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阿谷点点头便收住了笑容,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