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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浮游回了三十三重天, 不过一两日, 封岁和萧中庭自外归来。
两人带着修士在南洲清除左家势力, 结果算不得完满, 虽捉住不少人,仍叫一部分左家修士逃入其余三洲之中。
若是带着修士踏入另三洲内,恐与仙宗势力发生冲突,这才返回。
顾浮游在朱陵断台上见了两人,实在是离恨天上已经没有几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萧中庭道:“那些修士不足为惧, 成不了气候, 唯一叫人忧心的是虚灵宗的药师杜判, 至今下落不明。万药阁与虚灵宗曾经联系密切, 混入不少左家势力。根据思渺姑娘提供的消息, 万药阁之中的资源与人手,消失了有一半,不知是否与杜判有关。若是杜判依旧拥护左家的人, 韬光养晦, 只待一日卷土重来, 我们不得不防。”
灵丹妙药一直是修士修行最大的助力,至少在洞虚期以下都是能得其助益。
万药阁与虚灵宗互施恩惠,虚灵宗得其丹药修炼, 万药阁有整个南洲灵草灵物中之精华。
万药阁有万年的底蕴,实力不容小觑。
这实力非指武力,而是它的资源,长千上万的丹药, 能打牢任何一个门派的基础。
杜判借此重建势力,躲在暗处,用上千年,指不定能建出一个匹敌玄妙门的势力。
顾浮游未将目光放长远到那般地步,千年以后的争夺交战,报仇报怨,谁占着南洲,对她而言,并不放在心上。
她要的只是杀了杜判,让左家势力如烟云消散罢了。
顾浮游问道:“他能躲到哪里去?”
萧中庭道:“怕是在另外三洲之中,甚至于……可能在中洲或四海……”
萧中庭瞧了一眼顾浮游的脸色,劝道:“三宗并非是软柿子,咱们要寻人,来硬的不行。虽说败了左家,咱们也是元气大伤,现下并不适合与人结怨,大人……”
顾浮游道:“你的意思是潜入三洲暗中抓捕?明着抓捕,尚且艰难,用了这些时候,还是叫一部分左家人藏入暗处。如今到别人地盘上,还要暗中行动,抓住这些人,又不知道要到何时?”
斋先生道:“萧将军说的在理。左家大势已去,要捉拿残党,不急于一时,毕竟他们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建一个三十三重天不是。欲速则不达,想当年你伺机靠近左家,也是蛰伏了好几年动手,现在更不用着急。你有时间,一年两年不行,十年二十年,你也耗得起。”
几个人正说话,十六匆匆进来,行过礼后,呈上一封请柬。
斋先生在顾浮游的示意下接了过来,翻开来一看,念道:“仙门盛会?”
顾浮游听得这四字,冷笑了一声。
仙门盛会,是四仙宗掌舵人聚首的日子,据说是谈谈修仙界的现状,决定仙道未来的走向,是督促修仙界更为繁盛多彩的盛会。
有未督促修仙界更为繁盛多彩,顾浮游不知。
她有幸参与过一次仙门盛会,就在这朱陵断台上,盛会为她而召开。结局便是她痛的撕心裂肺,肉身消散。
萧中庭问道:“谁送来的?”
斋先生看了一遍,说道:“李明净。请南洲掌舵人光临。”
萧中庭皱眉道:“是碧落宗宗主。碧落宗与虚灵宗联姻,与其关系亲近。”
斋先生摇摇折扇,一手拿着请柬,递给顾浮游:“左家落败不久,便举行盛会,倒像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萧中庭道:“南洲并非独立在五洲四海外,大人掌管着南洲,迟早要与另外三洲联系,如今这盛会,倒是个机会叫人认识她……”
顾浮游插话道:“掌管着南洲?我何时掌管着南洲了?”除了逍遥城与这三十三重天,所有的城池都不在她管辖中。
萧中庭一怔:“你占据了三十三重天……”
“啊。”顾浮游了悟的应了一声,回头看向台阶上那方宗主宝座,台阶那么高,站在上面能俯视众人。
这么多年,三十三重天在南洲之上已是一个象征,权利的象征。
就如古时起义之人,打倒旧主,占据了皇宫,仿佛就成了新的帝王。
顾浮游道:“可这三十三重天如今已是焦土,嗯……至少一大半成飞灰了。你们若有谁想要,可以拿去。”
她留在这里,只不过是陷入执念里,要将左家的人关进地牢里,要在这里处死左家的人。
她是思绪僵化了,怕走开了,钟靡初找不到她。
萧中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打败了左家,最能服众,你担任南洲话事人,那些世家没有异议。”
顾浮游笑道:“打败了旧主,便是新主。你们这般想要个主子?”她的语气有些微嘲讽。
萧中庭正色道:“南洲之中左家独大,其余世家只能依附求生,积弱多年,你最清楚不过。你如今放开了他们又能如何,在三宗仍旧存在的如今,今日的四洲,便是昔日的南洲,三宗便是左家,我们南洲便是各大世家,不过换了个唱台,依旧在夹缝中求生。”
“南洲之中若无人做主,其余三洲将手伸到南洲上来,轻而易举。他们实力比不过,也就是任人宰割,谁知是他们先壮大起来,还是南洲先遭三宗势力蚕食殆尽。”
“他们不傻,你有实力,抵抗得住三宗,还与龙王交好。他们奉你为主,是求你庇护。”
顾浮游道:“他们就不怕我与左家的人一样?”
萧中庭不言。顾浮游看着他脸色,心下了然,笑道:“他们信得过你,萧将军。”
萧中庭郑重道:“而我信得过你,我知道你与左家的人不同。”
这种直言的信任,让顾浮游发闷。
仿佛很了解她,她觉着萧中庭可能将她想的太好了。
若是先前,别人如何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来报仇,做完了事,便是天塌了,也与她无关。
钟靡初。钟靡初。
因为她,让她如今这般在意别人的看法。
顾浮游摸着那请柬,请柬烫金,表面光滑。
她思绪飘远。
——你难道不想将整个南洲变成昔日的逍遥城。
顾浮游歪着头,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她承认,发现心底有那么一点想,但因为被钟靡初说了出来,所以觉得不能服气:“好罢,我是掌舵人。”
“过两日去会会这场鸿门宴。”
封岁道:“我去安排。”
自然要多带些人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封请柬出现的时机太好,用意不纯。
若是另三宗只是见见人,这些人权作个下马威,若是三宗别有用意,他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顾浮游懒懒的抬眼:“用不着,我一人去。”
萧中庭道:“还不清楚他们什么意思,带些人,有备无患,特别是这次的盛会是由碧落宗安排……”
顾浮游抬手,满不在意:“他们再怎么算计,左不过要我一条命。三宗内没一个过大乘的修士,他们奈何不得我,我是打不过,但能逃得走。人多了反倒不方便。”
顾浮游对萧中庭道:“我另有任务安排给你们。”
顾浮游停顿了一会儿。封岁和萧中庭都望着她。
只见顾浮游左右踱步,显得烦躁,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为将要出口的话感到苦恼。
终于,顾浮游停了脚步,背对着两人,稍顷,开口道:“你们,去将左家那些俘虏的底细调查清楚。”
萧中庭问道:“那些俘虏的底细?”
顾浮游回头,皱着眉,生气的模样:“不懂么,他们生平,做过什么,什么德行。那么多世家,侍奉左家多年,想必是最了解他们的罢,查这些不难。”
“大人查这些做什么?”
顾浮游目光沉了下去。
萧中庭情知不该深问了,现在顾浮游情绪转换太快,但有一点好的是,都显在脸上,容易察觉。
他与封岁领了命,退了出去。
斋先生笑着瞅着她,不说话。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既然决定这么做了,何必还要跟钟姑娘闹的不可开交。”
“做什么决定?”顾浮游猩红的眸子滑过去。
她永远没有办法原谅左家的人。折磨左岳之等人能让她痛快,可还未餍足,左岳之等人便死了。
那份空虚如何填满,左家掘出的仇恨的深坑,自是要左家人的血来添。
然而对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即便将他们碎尸万段,得到的满足太浅了,如隔靴搔痒,反倒是心上被压上莫名的重量,喘不过气来。这是饮鸩止渴。
杀光了左家的人后,自己该怎么办,欲/望膨胀的太快,用什么来填补还未消弭的仇恨,又怎么将心上的重石搬开。
或许就该如思渺一般,撒手什么也不管,那么干净利落的去追哥哥他们。
可到底不是思渺,她跟思渺不一样,做不到那么飒爽。
她走到了这一步,觉得不甘心。顾家只剩了她,她走了,那一段往事好像真如烟云消散,顾家完全被左家毁了,什么都不剩,便也只是两败俱伤的悲剧。
也不舍得,她本能的觉得,自己心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只是不敢去细想。
她身边还有许多人,宜儿,阿福,还有,钟靡初……
她咬了咬牙,啊,当初果然不该去招惹她,不该留着她,后患无穷。
“查那些人的底细,你拿来做什么,总不是只想要看看左家的辉煌历史罢?”
顾浮游沉默不语。她想,自己可能是在留一条退路罢。
具体要怎么做,她还不清晰。
只是可能,也许——也许会有另外一种方法,比杀光了所有左家人要让自己更痛快,能得到安宁,心不会那么重。
但那是未知的,结果如何她也不知道,或许比杀了他们更残忍,她总不至于傻的拿这种未确定的事去应承钟靡初,若是结局不如钟靡初设想,也只是让她更加失望。
倒还不如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残忍嗜杀的人呢。
钟靡初,钟靡初。
顾浮游道:“总不会按她想的做!”
“她懂,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想听什么。她知道我会生气,她偏生要说!”
顾浮游恶狠狠道:“就该把她的嘴缝上,万事大吉。”
斋先生笑道:“但你又舍不得。”
顾浮游横了她一眼。
斋先生笑着将折扇抵在嘴边,望望天,吟咏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顾浮游嘴角下抿,闷声道:“我如今有许多事做,要管理整个南洲,我要去出席仙门盛会,现在就去!我不要去想她。”
那人太叫她苦恼,不去想她,总能平静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