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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非,我饿了!”声音娇憨清脆。
南云省东北,十万大山,密林深处,有一男一女两孩童身背竹篓艰难跋涉着,男孩八九岁,女孩五六岁,二人相貌竟然极为相似,形容俊美。只是那男孩肤色黝黑,与小女孩白皙的皮肤相比,有鲜明反差。小男孩身上还背着一只印有雷锋头像的书包,而小女孩则斜跨着一个老旧的行军水壶。
正是七八月间,雨过天晴,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满是落叶的林间,偶有鸟语虫鸣,很是悠闲静谧。
天气清凉,二人皆穿长裤短衫,连衣着都一般模样,应该是大人衣物改的,颜色青灰陈旧,很有些年头,不过布料倒是厚实。
二人各手拿一枝尺长竹棍,色泽黑亮,不时敲打下山路两边草丛。山里人经验丰富,上山必备这种竹杖,称为“惊蛇棍”,采铁竹,浸泡雄黄,九叶花等药材而成。拿在手中任何蛇虫毒物都不敢靠近。要知道十万大山中的毒蛇那可是非同小可。
那铁竹也是当地生长的一种奇物,只生在北方离此不远的铁棍山上,长速奇慢,十数年也不过指头大小但极是坚硬,刀劈斧砍亦难留下痕迹。却是极为怕火,遇火即着。
男孩正神情专注,盯着草丛,偶尔翻开枯木,捡起一团灰色东西,用树叶仔细包好,放入背篓。
喊饿的却是那小女孩,拿着竹棍这面敲敲,那面砸咂,很是随意,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只是面容狡诈,眼珠乱转,口中还不停碎碎念:“姒非,姒非,姒非……”这可是她的不二法宝。
果然,前面的男孩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看日头,转身很无奈的望着她,道:“小菲,现在时间还早,估计十一点不到,我们继续找一会儿,等晌午再歇息,吃东西好不好?”说完转身又低头寻找起来。
原来这是一对兄妹,哥哥叫姒非,妹妹也叫姒菲,名字搞笑,若非年龄差距太大,别人定会以为这是一对双胞胎,长相极为相似,英眉,俊目,挺鼻,秀口,男孩多了一分沉稳凝重,女孩更加妩媚轻灵。
他们随着父母生活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这里有着八九十年代华夏国大西南山区的共同特质——贫穷落后。
姒非十岁小学毕业,姒菲五岁九月开学就能进入学校一年级。
只是上学的费用一直困扰这个四口之家。母亲瘦弱多病,生姒菲时难产而亡,父亲自一场大难后,变得唯唯诺诺,小心谨慎,一生老实巴交,不会营生。自从国家保护野生动物,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只有后山的一片核桃林,很是清苦。
然而靠山吃山总是没错的,大自然给这些贫困的山民馈赠了许多宝物。这片茫茫大山生长着许多珍品,其中以牛肝菌,羊肚菌,松茸为最,行销世界各地,只是生长极少,季节又短,倏为难得。而山路崎岖,很难运出外面世界,干品价格又低了许多。
小兄妹俩正是趁假期进山,捡拾真菌,希望能够积攒学费。
半晌,小女孩见哥哥无视她,跺跺脚,继续念叨:“姒非,姒非,姒非……”更是加快语气。
男孩深叹口气,作无可奈何状,道:“好吧,吃,吃,就知道吃。”心下更是叹息:“每次都是如此。”
小女孩听到这很是雀跃,拉起哥哥的手臂一阵摇摆道:“就知道哥哥最好!”
然后开心的扔掉竹棍,放下背篓,从中拿出一块红色的雨布,寻得一处平整草地,铺将开来。然后又卸下水壶,掏出一个粗陶小罐,两双筷子,显然她那背篓和男孩的作用不同,简直一副旅行模样。
这套动作下来娴熟无比,肯定操作过不是三两次那么简单。
而那个小男孩一旦决定休息更是动作迅捷,用挂在背篓边缘的小锄清理出一块泥地,聚拢一堆干树枝,掏出火柴,便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两人配合默契,十分钟不到,一应准备完成,姒菲盘腿端坐在雨布上,大眼睛巴巴望着哥哥,目光中充满期待,不时砸咂嘴,作无限回味状。
哥哥姒非看着妹妹的样子十分好笑,拉了拉她跳脱的马尾,十分怜爱。引来一阵不满,娇嗔道:“姒非,郑重警告你,不准拉我辫子!”
这次轮到哥哥无视她了。正想扑过去打闹一番,看到姒非自背篓中掏出几团树叶包裹东西,想想还是忍了。
姒非在背篓中挑拣半晌,拿出几团树叶包,想想又放回去一些,只留了两个。打开树叶,小心拿出一个灰褐色蘑菇来,菌盖半圆球形,平整光滑,整体黄褐色,直径十几公分,肉质肥厚,正是四大菌王之一牛肝菌,不过长成这么大个很是少见。
只见姒非右手捏菌柄,左手五指轻轻按摩揉抚起来,手指如飞,像弹钢琴般轻盈,与菌子间似触未触。
良久一股鲜香扑鼻而来,凝而不散,沁人心脾。那边姒菲不断吞咽口水,实在不堪。
姒非淡淡一笑,右手翻转菌柄,竟然直接伸向篝火之中,面不改色。
这是他们兄妹的特质。
原来,很早以前兄妹俩就发现自身的与众不同。姒非皮肤黝黑,异于常人,母亲死后,心伤忧虑,极度哀痛下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以后,偶然发现,任何食物只要经过左手精心按摩,即刻变得美味无穷;而右手耐火,不怕任何火烧,并且能够感应到火势中极微妙的差异。
只是很耗费精力,每次只要用这种方式做食物就必会头晕脑胀。
妹妹姒菲皮肤如奶样白皙,偏偏力大无穷,秀拳有千钧之力。一次哥哥给她讲水浒传的故事,正好听到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愣是将小河边一棵手臂粗细盘根柳树拔出地面,那时她才三岁。
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姒菲的饭量奇大,从来没有吃饱的时候,偏偏身材娇小苗条,只是在吃了哥哥的神奇饭菜后,才会有点饱腹感。
兄妹俩一个沉着稳重,一个胆大包天,哥哥从小疼爱妹妹,妹妹极为崇拜哥哥。他们这般异质竟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甚少言语的父亲。
这是两个人的秘密。
书说简短,姒非捏着牛肝菌在火中仔细翻转,鲜香之气愈发浓烈,感受菌菇在火中的微妙变化,十数秒,果断离火,空气中静置片刻,待温度降至略高与体温,递给姒菲。
小女孩已经吃过多次,驾轻就熟,很有门道。伸手抢过菌菇,先从菌柄咬起,狼吞虎咽,口沫横流,完全没有淑女形象。待到菌盖吃完一半,猛然刹住口,将剩下一半递给哥哥,意犹未尽。
姒非亦不推让,妹妹自小主意极正,一人一半,即使渴望难耐,也绝不多吃,能够多吃一个菌柄也是姒非长期努力的结果。
接着姒非犹豫半晌,看看妹妹水汪汪的大眼睛,才剥开拿出的第二个树叶团。
这次掏出的是一个松茸,个头很大,婴儿手臂粗细,十几公分长。菌盖略大与菌柄,拳头状,色泽鲜明,盖褐色,柄灰白色,有细微鳞片覆盖,肉质白嫩肥厚,紧实细密。
姒非一边动作,警告道:“这是最后一个。”
妹妹无所谓,笑嘻嘻道:“知道了,老太婆。”说完从背篓里拿出两个硬梆梆大窝头,放在雨布上,这才是他们午饭。
吃完菌菇接着烤窝头,外焦里嫩,甜香四溢,竟然有一股鲜玉米的香味。
粗陶罐中是荤油炒制咸菜疙瘩,没钱买肉,山里人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称几斤肥膘,平常买点猪大油炼制,也是可以解馋。再加上姒非精心按摩腌制,虽是咸菜,却是美味异常。
就着咸菜,喝着白水,啃着窝头。正午的阳光强烈,透过树叶已经是星星点点,一点不热。就这样兄妹俩在密林中进行了一顿极简午餐。
相同的方式他们以前吃了很多次,以后还会吃很多次。姒非看着妹妹开心的啃着焦黄粗糙的窝头,虽然经过自己的精心烹制,好味道许多,但毕竟只有窝头咸菜,况且妹妹心疼哥哥身体不让多做,一年到头吃的都是真正窝头。
姒非心下很是酸痛和内疚,想到妈妈临终对自己和妹妹那割舍不下眼神和放不下心来的话语,再次暗暗告诫自己:妹妹是自己的开心果,自己的心头肉,是妈妈生命的延续。哪怕艰难困苦,也要让妹妹一辈子开开心心,不受委屈。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姒非并不知道山外世界十岁的孩子都在干啥?他本能的意识到自己需要用双肩挑起这个家,照顾好妹妹。
小姒菲永远都是乐天派,见哥哥拿着窝头,愣愣望着自己,就知道可怜的哥哥又走神了,调皮一笑,三两下吃完手中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猛然对着姒非吹出,“呼……”小范围狂风大作,这么一口气竟然将盘膝而坐的姒非吹的向后翻到,四仰八叉。
这是妹妹恶作剧之一,每次哥哥走神都能奏效,而一向沉稳的姒非这时就会出离愤怒。果然爬起来的姒非摘掉头上树叶,扑将过来,对着姒菲的小辫子一阵猛拉,口中不停道:“小坏蛋,小坏蛋……”
再然后,反击开始……伴随着姒菲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树林中。
一番打闹后,兄妹俩收拾完残局,埋掉火堆,继续上路,行程快速起来。
天气转晴,日光高照,林中的水汽不断蒸发,那些珍品菌菇采摘期限越来越短,过了期限就卖不上价了。
日头西下,暮霭沉沉,天色逐渐暗淡下去,兄妹俩背着一天的收获走在下山的小路上,道路崎岖不平,一面悬崖,一面峭壁。妹妹走在前面,蹦蹦跳跳,似乎在领着哥哥,小姑娘目光锐利,轻易避过坑陷阻碍,小竹棍早已插在背篓里。
其实这个惊蛇棍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姒非发现自从带着妹妹上山,就再也没有碰见任何毒蛇猛兽,鸟兽鱼虫。可以说姒菲完全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完全了解妹妹身上的点点滴滴。山间蚊虫奇多,可是妹妹出生后他们家就再也不用熏蒿草了。
多次上山后,见妹妹身体灵活,又兼具力大无穷,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放下心来。反而好多次还是需要妹妹保护。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去到更加悠远的深山老林,采摘到更大,更稀有的菌菇。
小姑娘在哥哥的精心呵护下娇憨纯真,见能够帮助、保护哥哥,那真是自豪和开心,对于和哥哥一块上山采菌有无限吸引力,总是期盼雨过天晴的日子。
山林间充满了姒非银铃般的笑声。
……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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