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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落生秧子的时候,免不了的总会有落生被留在了土里。这一翻地,可就全露出来了。
庄稼人,可是舍不得糟践东西的,咋地都要捡回家去的。再者,如果不捡的话,明年开春就会在小麦地里发出落生芽,还要当成野草锄掉,也是麻烦事儿。
于是韵秋就带着全哥儿一起去自家犁过的地里捡了一两天的落生。
地里,有成群的孩子挎着筐子捡落生,而且大多捡的不是自家地里的,而是捡别人地里还没来得及捡的。
因为家里的落生大都指着卖钱,这白捡别人家的可以随便吃,家里的大人都是默许的。
碰上地的主人赶来一大声咋呼,孩子们就一窝蜂地呼拉拉地跑了,再换一块地去明着偷呗,乐此不彼。
反正,地的主人也就是吓唬吓唬啊他们,不会真的动手的。说实在话,谁还没有个小时候啊?不都是打那时候过来的。
看着做鸟兽状的孩子们,韵秋欢快地咧嘴笑了。
记忆中小的时候,她也跟着大哥和一群孩子一起来地里捡别人家的落生。只是,她是边捡边剥着吃,顾不上一手的泥,只管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腮帮子嚼的鼓鼓的。
说是兄妹两个捡落生,其实只有大哥一人能往家里拿,她是捡一个吃一个,尽图个嘴巴。
要说,那个时候家里是不缺这点吃食儿的,可这白捡的吃着有说不出的好滋味,就是比自家的好。
那个时候年少不识愁滋味,对她而言,天大的事儿不过就是爹爹去赶集会捎什么好吃的包儿?娘什么时候才会给她再做个红头绳?
只是,一晃经年,无论前世今生,那样的幸福早已不可触摸。
林氏领着全哥儿,带着一筐子鸡蛋去了趟教书的刘家村的刘老秀才家里,回来后乐呵呵地说,“事儿成了,老先生说过了秋忙假,就让咱家全哥儿去跟着识字!还夸全哥儿一脸的机灵相,脑袋肯定灵光!”
韵秋摸着全哥儿的脑门,故意笑着调侃他,“哎呦,连学堂的先生都喜欢咱家全哥儿,你小子可要不争馒头争口气啊!”
没想到全哥儿很郑重地推开韵秋的手,一本正经地蹙着鼻子说,“姐,大虎跟我说过老先生以前讲过那啥‘男女授受不亲’的。我这都要去读书了,你可不能再随随便便摸我的脑门儿了。”
韵秋的手还伸着,愣愣的不知道收回来,这小子还头头是道地讲起歪理来说教了?自己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就该让这小子明年再去学堂,看他还嘚瑟的起来?
不过,不用韵秋出声,林氏就照着全哥儿的脑门拍了一巴掌,“咋地,就这就想翘起尾巴了?屎痂子还没褪干净呢就想翻天了?娘也是女的,难道连娘都不能摸你了不成?娘送你去识字是不想你做个睁眼瞎,可不是让你读成个冯秀才那样酸掉人大牙的货色。再敢嘴里没个把门的不分好歹,看娘不打烂你的屁股……”
哎呦,林氏是越说越担心,越担心就越说的起劲儿。当初咋就没想到这茬儿,这要是全哥儿读书读傻了可该咋办?要真成了冯秀才那样的,自己这做娘的就去跳河算了。
全哥儿撅起嘴暗自嘀咕,这咋地了?俺就是想着要去读书了,让你们不要把俺当成流鼻涕虫的毛孩子。俺这到底哪儿错了?
其实,当时商量的时候,林氏还是想等韵秋出嫁后再送全哥儿去学堂识字儿的。
“娘,我可是知道您心里咋想的!”,韵秋话一出口就鼻头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咋就突然眼泪窝浅起来了。
不过,她努力克制着眼泪不要流出来,“全哥儿半年的束脩才几个钱?不能因为我就耽搁了他。都省下来给我备了嫁妆又能怎样?要是冲着陪嫁,就算把咱家的地给卖了,孟家也定然不会上咱家说亲的。”
一旁的大郎也接茬说,“娘,咱现在就送小三去学堂算了,其实也要不了多少钱。家里现在宽裕了不少不说,二丫嫁妆的事儿还有我呢!”。自己今年去深山里多转悠几趟就宽裕了,想了想又挠挠后脑勺子,“咱家小三可不是那种笨的掉地都不沾泥的,机灵着呢!二丫说得对着呢,咱家将来就指着他光宗耀祖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氏还有啥可说的,“行了,就依了你们!说的好似我不待见全哥儿,就跟他不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一样!”
她又不是不心疼全哥儿,只是私心里想着多补偿些吃了不少苦楚的闺女而已。
毕竟,全哥儿一辈子都是自家的,可二丫还能在家里待多久?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婆家门槛高,这娘家不得力,做娘的只能指望能陪送闺女多点儿。到时候说话做事,二丫也能多点底气儿不是?
就这样,全哥儿去学堂的事儿算是说定了,半年几百个大钱的束脩,承载了全家人新的希望。
秋收后又忙活了不少琐碎的事儿,某一天林氏才恍然惊觉,哎呦,这都到了仲秋节跟前儿了!差点就耽搁了正事儿。
要说这过年、端午和仲秋,可都是闺女回娘家探望的正日子。出嫁的闺女过年回娘家走亲戚一般都在年初二初三,而每逢端午和仲秋都是要在婆家过的,只能在节前抽空回娘家探望和送节礼的,不讲究送啥,但这个过场可是不能省的。
而像韵秋这样订了亲未出嫁的,自是不需要回娘家,不过却要男子亲自送了节礼到女方家拜望,给女方挣面子。
反正,这都是老辈儿传下来的的规矩了。要是男方不上道,女方家固然被明晃晃地打了脸面,男方家更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太不经讲究了,不地道。
到时就这门婚事儿要黄了不说,两方也都落不着啥好。
所以,已经订了亲的男方,没有不在这几个节日前去拜望女方家里一趟的。就是节礼可以不用太讲究,根据家境而定,但这个意思是必须要送到的。
仲秋节前,孟小海是必然要来韵秋家送节礼的。
春桃往年回娘家都是在仲秋的前一两天,今年估计也是按照这个日子。想来,今年孟小海必是跟了嫂子一起来大槐庄。
韵秋是郭家的干闺女,不一定非要送仲秋的节礼。但时日虽短,两家人却是处出来了不一般的感情。
一家人商量后决定也是要赶在节前把县城郭家的节礼给送过去,咋地也没有节前不去看看的道理。这可是认了干亲戚后的头一年,而且还是头一个节礼。而且这节礼还不能不走心,不说人家郭氏老两口对韵秋好,就是对李家其他人,也没啥能被挑剔的。
所以,仲秋节前的三天头里,大郎就赶着朱家的牛车带着韵秋和非要凑热闹的全哥儿热热闹闹进城了。
虽然当初林氏买鸡苗的时候是慎之又慎,但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家里足足有四只小公鸡。
林氏说留一只就够了,多了无用。因为孟小海自家宰了一只好做荤菜,还有两只自然被拴住了两条腿装到了牛车上。
装了大半麻袋的落生,可是尽够郭氏老两口煮一年的稀饭锅了。还有一堆特意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地瓜、两个金黄的大倭瓜、满满一篮子鸡蛋和一筐子自家种的菜。虽说没啥主贵的东西,都是自家就有的,没花一文钱而且也不值钱,但是份真心实意。
郭氏老两口欢天喜地地收下了,自是也免不了数落大郎和韵秋一顿,“你们能想着来看看俺们两把老骨头,就是空手俺们也高兴。恁地就送了这老多东西过来?这样太过了就显得外道了,可不就是把俺们老两口当外人了?”
相比起来,韵秋和大郎先是挨了顿数落才被老两口稀罕一番,全哥儿却仗着年纪小可是从头到尾都被老两口捧着疼爱着。
因为知道孟小海还没去李家送过节礼,老两口也善解人意地不好开口留韵秋住下。总不能让小伙子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登门了,结果心上人儿却不在家,只能失望而归吧?
不过,老两口买了肉和月饼让兄妹几个带回去,拦都拦不住。那月饼,足足有二斤呢!
挥别的时候,西下的余晖晕染在站在门外的老两口的脸上,韵秋突然感到一阵萧索的难受。与自家老少六口人的热闹相比,郭家老两口越发显得孤单寂寥,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
送走了几个孩子,郭氏抬起袖口擦了把眼睛。
“哎!”郭老头叹口气,“老婆子,秋丫头他们都走远了,咱们回去吧!”看样子,金宝还是没打算回来看看,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果然,仲秋的前一天,孟小海代替了往年赶车送媳妇回娘家送节礼的孟大海,赶着驴车来到了大槐庄。
在朱家门口放下嫂子侄子侄女和节礼,孟小海赶着驴车带着余下的节礼去了李家。
大郎和林氏在院子外面热情地迎了孟小海寒暄,韵秋站在刘氏身后,耳朵尖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