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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请人看了好日子,说最近的两个吉日就是今年的腊月二十和来年的三月初六。两个日也就相差了两个月多一点而已。
孟张氏想着腊月的日子有些紧紧促不说,自家的生意一入腊月可是忙乎的脚不着地的。倒不如等到来年三月,自家生意清闲下来,天气也正好也暖合起来了。
家里人都赞同,孟小海也没法子。虽然他急不可待地要娶了韵秋进门,好应了那句老话娶个媳妇儿好过年。一来孟张氏说的又都是实情。再者,嫂子春桃也私底下劝说他,可别因为这事儿给孟张氏起了别扭,没得让韵秋还没进门就讨了婆婆的厌恶。
孟小海想着,反正已经定亲了,跑是跑不掉了,晚几天就晚几天呗!
这边林氏他们的得了孟家定了明年三月初六的婚期,暗自松了口气,心里都是欢喜的不得了。
林氏这当娘的心情是自相矛盾,韵秋寻不着亲事的时候,她是日夜发愁,睡不安稳。如今定了孟家,解了心头的疙瘩,她倒是想留二丫在身边多待上些日子,舍不得她尽快嫁出去。
林氏摸着韵秋的手说,“二丫,娘终于松了口气,真怕孟家把日子定在年前,这么多年你都没在家过个安生年了!”
韵秋心里明白,自家人都想她在家里过个年再出嫁。可在议亲的时候却不敢提这个话头,生怕惹了孟家不快。这门亲事,从头到尾自家都处在劣势之中,孟家牢牢握着主动权。好在,孟家是和善人家,这次又赶巧把婚期定在了明年。
其实,韵秋心里也是庆幸不已。她还没准备好太快就嫁进去孟家,能晚一天是一天。嫁了人,可就彻底结束了姑娘家黑睡大明起的好日子。做人家媳妇的日子里除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要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以后日子过得顺不顺,不仅要自己男人喜欢,也要讨得婆婆欢心。就算不是深宅大院,家里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都是婆婆说了算,可都在婆婆眼皮子地下晾开了。婆婆再好也不是亲娘,远了近了都不好,要小心翼翼地揣摩微妙的婆媳关系。不然怎么会有那句心酸的老话,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
倒是妯娌间的相处,韵秋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春桃姐不是吹毛求疵的人,只要真心敬着她,将心比心,肯定能和睦相处的。
婚期大概说定了,按照惯例,孟家大概会在来年二月份送来聘。
林氏又慌着念叨起韵秋嫁妆的事情,和大郎商量“大郎,我看二丫的嫁妆可是该准备起来了!”
“可不是!”大郎乐呵呵地说,“衣服啥的自然是娘操心,这陪嫁的木盆木桶和木板箱可都该去木匠那里打做了,找木匠的事儿交给我。”大郎说着还用力拍着胸脯子,省的人不知道他身体结实似的。
林氏点头,想了想又笑着说,“近处的刘木匠家是不行的,咱家倒是不在乎,就怕他家面上臊得慌!”说着又为难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木匠的活计好!要不,娘先跟你朱大娘打听打听再说!”
不怪乎林氏会这样说,实在是这些年自家哪里去木匠铺添置过好点的上漆物件。
就是大郎和刘氏成亲那会儿,家里日子紧凑,也没添置啥新家什儿。当时,王翠花也只陪送了一只两盆,也没有上红漆。
想起那时候娶媳妇的寒酸样,林氏觉得真是委屈了刘氏。只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那个时候真是作难啊。
“我看,打木板箱的时候,也顺带的给四娘做一个。你们屋里也早该添置个装衣物的箱子了。”林氏叹息地说。
“我和四娘不用箱子日子不也过的好好的!”大郎先是一愣,然后挥手反驳,“家里虽说积了点儿钱,可看孟家的架势,聘礼肯定不老少,没得让二丫的嫁妆寒酸的让孟家人笑话!”
“难道多给二丫陪嫁个木板箱就脸上有光了不成?就算家里的钱全都给二丫做了陪嫁也肯定赶不上孟家的聘礼!咱量力而行尽心尽力地给二丫添置物件就行了,不必攀比那些虚头。”林氏倒是想得开,“反正孟家的聘礼到时候全给二丫带过去,咱们一样都不留。咱家啥样,孟家也清楚。人家难道是贪图嫁妆才娶了你妹子的?”
大郎不再反对,倒是想着是不是可以瞒着娘亲,冬天再进趟深山采药卖,好多换几两银子给二丫打件像样的首饰做陪嫁。
因为定亲的事情,韵秋都拖了好久没有进城了。
再有一个月左右可就要收秋了。那个时候家里要忙着掰包谷、拔落生的,肯定不得闲。正好最近也断断续续第做了不少的手工,韵秋就准备去趟县城。
现在正是煮苞谷棒子吃的时候,大郎撇了二十多个嫩玉米棒子给韵秋带上。家里又给郭氏带了不少自家种的菜,还有新晒出来的酱豆。
林氏还交代韵秋,让郭氏带着她去买些好缎子做嫁衣盖头啥的,这些针线活从现在起就要慢慢地准备起来了。
郭家带上韵秋也才三口人吃饭,哪里一下子就吃得完这么多苞谷棒子。再者,摘下来的嫩苞谷棒子就该当天吃,隔了夜啃起来就不好吃了。
郭氏就给几户老邻居每家送了两三棒子,虽说不是啥值钱的稀罕玩意儿,多少也是个意思。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虽说是城里人,但人情往来和乡下也差不多。家里但凡有了一时吃不及的蔬菜瓜果的,也敲了邻居家的门送过去一点尝尝。邻里间有来有往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会一家有了难事儿百家来帮的。不还有句老祖宗的话儿,远亲不如紧邻呢!
出门去福庆斋之前,韵秋说了要顺便扯几尺红布做嫁衣啥的,让干娘帮她掌掌眼。
郭氏伸手帮韵秋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傻丫头,你只管自去福庆斋办你的事儿就成。买布的事儿先撇在一边,等晚上回来我再和你细说。”
韵秋一头雾水,不就是扯几尺红布吗,自家就是往贵里买,顶多也就是选了绸缎而已嘛。怎地到了干娘嘴里,还要等到晚上细细商量一番的样子?
可疑惑归疑惑,韵秋还是听话地独自去了福庆斋卖珠花。
吃罢晚饭,郭老头去外面巷子口与人吹闲逗闷子去了。
豆黄的油灯在昏暗的屋子里跳动,忽明忽灭的。
就这,也挡不住郭氏手里拿着的那团红色流溢出来的艳丽。上面还绣出翠绿的叶子托着黄中带粉的石榴果,寓示多子多孙的好兆头。
韵秋万万不曾料到,干娘竟然从箱子底小心翼翼地翻出了这样的一件嫁衣送给自己,“秋丫头,这件嫁衣,干娘我一直心心念念将来好留给闺女穿,可盼望了大半辈子,我硬是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的。好在老天爷开恩,给我送了你这么个干女儿,总算能够了结了我的心愿!”说到后来,郭氏哽咽起来,不知道是被往事勾起了心中的无限悲痛还是终偿夙愿喜极而泣,慢慢地又大声哭了出来。
韵秋是震惊的不敢置信,干娘明明是有儿子的呀?那个干哥哥不是在京城里做小买卖吗?虽然素未谋面,但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啊!
韵秋搂着郭氏,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有些惊慌又有些笨拙地安慰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突然,韵秋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回隔壁毛家老太太说过的那句话来,“郭家侄媳妇这回可算是真真的儿女双全了!”。
难道,那个干哥哥真的不是干娘亲生的不成?
郭氏渐渐低止住了哭声,把多年的旧事娓娓道来。
郭氏刚一开口,韵秋就吓了一大跳。咋地?干娘竟然不是嫁进郭家的媳妇儿,而是坐产招夫的郭家女!而招来的上门女婿就是干爹郭老头。
郭家祖上曾经可是县城的大户,只是待家业传到了郭氏祖父的头上,已经被败坏的连祖宅都保不住了,一家子只好搬到了现在的院子居住,做些小生计糊口。
只是郭氏不到十岁,其父就病逝,承受不住独子早亡又没能留下承嗣香火的祖父经受不住打击也很快撒手人寰。
于是,郭家只余老少三代总共三个女人,婆婆、媳妇和孙女。
郭家数代单传,没有族人可以依靠。嫁出去的姑娘犹如泼出去的水,尤其还是嫁出去多年的姑太太,娘家门里当家的哥嫂和侄子辈更是靠不住。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城门无人问。
虽说家里有房子可住,还有祖母的几件首饰可当,不至于立时就流落街头,可没有依仗又没有男人养家糊口,难免是要坐吃山空的。
万般无奈之下,郭家婆媳商量了法子,去街口摆个油饼摊子挣钱吃饭。女人家抛头露面的,也比活活穷死强。
于是郭氏打那时候起,就跟了郭老太太和郭母去街口摆摊子。
郭氏十九岁的时候,已经被拖成了街坊邻居眼里的老姑娘。街坊的大婶大娘们看到她,总会在背后叹气念叨,“哎呦,老大难啊!”
不是没有人家上门求娶,而是郭氏的祖母,那个年轻的时候做过富家少奶奶后来历经大起大落丧子又丧夫的倔强老太太,一直坚定地要招个品老实可靠的孙女婿入赘,将来生了男孩好传续郭家的香火。
眼看郭氏已经被耽误成了老姑娘,郭母苦苦地哭求,可郭老太太从未动摇过信念。
好在媒婆子跑断了腿,终于从老远的穷山沟里寻到了人品好又愿意入赘过来的人家。
最重要的是,那个老实巴交毫不起眼的崔家大儿子真的入了挑剔的郭家老太太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