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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绿树浓荫四季不枯,灼灼盛盛,鸟雀穿行。连绵的群山如美人的脊背,起伏绵延,无穷无尽。
这里便是南疆了。
一棵少说几百年的古树下,摆着张小桌,一个十来岁的南疆少年正襟危坐地在那里做着他的功课,他年纪不大,却定力十足,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没有抬过头,好像什么都打扰不到他一样。
小桌旁边横着一把躺椅,一个男人在上面闭目养神,却是中原人的打扮,广袖长袍,腿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旧书。
男人脚底下有一只小貂,没人理会它,它便十分无趣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这时,一个南疆武士手上拿着一封信,快步走进来,见此情景,不由放轻了脚步,默默地等在一边。
躺椅上的男人闻声睁开了眼,这人约莫二十五六,长了一双总是带着些许笑意的桃花眼,顾盼流转间,竟是个绝世好看的人物,小貂灵巧地蹿到他怀里,爬上他的肩膀,用尾巴扫着他的下巴。
那武士恭恭敬敬地将信递了上去,说道:“七爷,是宋大管家的信。”
七爷应了一声,懒洋洋地接过去,有些兴趣缺缺地打开,然而只看了一半,整个人便直起身来,眼神也清醒过来,说道:“是他?”
小貂只觉得那信纸在眼前晃来晃去,便不老实地伸出爪子去抓,被七爷拎住脖颈,轻巧的丢到了一边的少年书桌上。
少年这才抬起头来:“爹,是谁呀?”
七爷没直接回答,站起身来,在原地走了两步,一边慢慢地将信纸折起来,一边不着边际地说道:“路塔,我上回和你说过,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你还记得么?”
少年路塔似乎挺习惯他这爹说重点之前必要东拉西扯的毛病,便配合地接道:“爹说这就好比人站得久了要坐下,坐得久了屁股上要长钉子一样,没什么道理,只是人活着,就是得折腾。”
七爷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对一边云里雾里的南疆武士说道:“阿怖常嫖胰フ夷慵掖笪祝饰仕遣皇蔷醯谜饩浠笆钟械览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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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才要说话,只听一个人轻笑了一声,慢声道:“你又怎么闲得紧了,要折腾些事出来?”
来人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一根权杖,那权杖也是乌黑不打眼的模样,阿怖臣耍疵Φ拖峦啡ィ溃骸按笪住!
大巫“嗯”了一声,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吧——北渊,不要老欺负厚道人。”
七爷将折起来的信递给他,笑道:“你猜猜是谁光临了我家的铺子,这可是位稀客。”
大巫并不是很感兴趣,却也接过来,只哼了一声道:“不是大庆皇帝就行……嗯?是周庄主?”
七爷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小毒物,我们去一趟中原吧?老朋友有事,自然该两肋插刀是不是?”
大巫看着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嘴上没言声,心里却默默地觉得,此人分明是想过去看热闹,顺便插朋友两刀的。
周子舒这会还不知道他自己交友不慎的下场,他在烦恼一件比较现实的事情——比如叶白衣这个吃货忽然驾临,导致他没带够饭钱。
和温客行大眼瞪小眼片刻以后,周子舒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温客行若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他只觉得自己十分遇人不淑,遇见这两个东西,一个是绝世饭桶,一个是绝世蹭饭桶,简直是一对神物。
温客行发觉周子舒目光不善,情不自禁地拉紧衣襟,小声道:“我卖笑不卖身,你千万不能把我押在这里。”
周子舒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温客行道:“既然是你请客,我建议你可以卖身抵债。”
周子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子他娘的又不是大姑娘,卖身你买么?”
温客行立刻眼睛一亮:“买,我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去当铺当裤子也要买!”
周子舒压低了声音:“你现在能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去当铺当裤子,先把饭钱给了么?”
温客行默然半晌,终于道:“阿絮,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周子舒默默地把脸扭到一边,他虽然一直靠劫富济贫的勾当发家致富,可仍然一点良心尚存,实在觉得吃霸王餐这件事有损德行,再者……他看看眼前温客行那张无耻的嘴脸,绝对有些丢不起这个人。
这一扭脸,忽然看见酒楼大门口进来一个人,周子舒立刻来精神了,叫道:“顾姑娘,真是太巧了!”
顾湘正往里走,闻言才看见他们两人,立刻大惊失色,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她却没有温客行快,一转身,温客行已经在她面前了,温言细语地问道:“阿湘,你跑什么?”
顾湘脸色铁青地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主……主人,奴婢我……只是走错门了。”
温客行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拉进来,安慰道:“不妨,你来便来了。”
顾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觉得自家主人简直非奸即盗,她逃脱不得,只得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走上来,战战兢兢的样子活像是要上断头台的。温客行将她带到两人饭桌处,问道:“你带钱了么?”
顾湘立刻将全身的铜钱碎银子元宝金叶子银票全都拿出来了,温客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财大气粗地叫道:“小二,结账!”
顾湘心有戚戚然,心想,怪不得那算命地说她要破财免灾呢,阿弥陀佛。
大约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温客行于是又带上了顾湘这个跟屁虫,没再轰她。周子舒走在前面,琢磨了一会,忽然回头,直接了当地问道:“温兄,你那夜烧了张家小鬼的房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顾湘大惊失色:“主人,你竟然杀人放火?!”
温客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夜观天象,发现那小鬼将有血光之灾,非要以火攻之,才可以度过去,便日行一善了。”
他话音才落,见周子舒和顾湘都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便又补充道:“我做好事从来不留名姓,你们不必这样崇拜。”
顾湘道:“主人,你能给我观观天象不?”
温客行道:“你将有血光之灾,除非闭嘴一日。”
顾湘果然不敢说话了。
他们回到白日里处置那恶鬼的地方,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那恶鬼也不知去向,据说是被废去武功,刺穿了琵琶骨,锁起来了。正好曹蔚宁带着张成岭正在寻他们,便迎上来,问道:“周兄,这张小兄弟说你是他的师……”他话音突然顿住,盯着温客行身后的顾湘,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顾湘眨眨眼不明所以,曹蔚宁却只是愣愣地盯着她。
周子舒只得在一边干咳一声,曹蔚宁这才如梦方醒,一张脸红得透了,讷讷地说道:“姑、姑娘……对不住,在下不是故意唐突,实、实在是……”
顾湘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子大约是脑子不大正常。只见曹蔚宁忽然退后一步,蚊子似的道:“小生姓、姓曹,小字蔚宁,太、太行人士,清风剑派‘蔚’字辈,清风剑派掌门莫怀阳就是我师、师父……”
顾湘上下打量他一番,问温客行道:“主人,他有什么毛病?”
曹蔚宁家谱还没来得及结结巴巴地报完,一腔纯洁无比的少年情怀便碎了一地。
周子舒看了张成岭一眼,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小鬼,你和我这边来。”张成岭见他竟没一见面便轰自己走,于是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地跟上,温客行拍拍曹蔚宁的肩膀,也带着顾湘一路回房了。
曹蔚宁只觉得顾湘从他身边过的时候,竟有一小股香风从身畔划过一般,脑子里简直化作一团浆糊,人世不知了,直到他们都已经走出了很远,他才回过神来似的,恍恍惚惚地念道:“关关雎鸠,在水一方,北方有佳人……君子好逑……世上竟有这样美的女孩子,竟有这样……”
他痴痴呆呆一步三叹地走了,全神贯注地回去害相思病了。
走出了好远,顾湘这才低声对温客行说道:“主人,老孟也来了,叫我和主人知会一声,下面的事……”
温客行脚步不停顿,头也不回,嘴角往上弯起,眼角却没有笑纹,轻轻地说道:“老孟还用我告诉他该怎么做么?”
“……是。”
周子舒一路沉默地将张成岭带回了自己的房里,短促地点了一下头,道:“你坐下吧,我有些事问你。”
张成岭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师父问什么?”
周子舒想了想,问道:“那日那脸上有一块小鬼巴掌的男人,是不是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
张成岭点点头。周子舒又问道:“你见过么?”
张成岭摇摇头,问道:“师父,他说的是什么人?”
周子舒翘起二郎腿,食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少了一根手指,传言吊死鬼薛方,便是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也因为这个,他才确定那日被顾湘打死在破庙里的黑衣人绝不是吊死鬼。
可那红衣喜丧鬼是什么意思?
片刻,他才放缓了语速,异常正色地问道:“小鬼,你好好想想,那天夜里,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说的“那天夜里”,自然是张家灭门的那夜。张成岭的呼吸急促起来,周子舒将声音放得更缓:“别急,仔细想想,恐怕很重要。”
张成岭脸色惨白,半晌,才摇摇头,带着哭腔道:“师父,你问我那天夜里不寻常的地方,可那天有寻常的地方么?”
周子舒皱起眉来,不再逼问他,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教你一个口诀,你回去自己体悟,自行修炼,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张成岭愣住。
周子舒又道:“最近最好不要离开赵大侠身边,不要单独行动,不要离开高家庄,听到了没有?”
张成岭睁大了眼睛:“师父……多谢师父!”
周子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斥道:“少废话,记清楚了,我只说一遍,若你记不住便算了,我不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