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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珠边上正说笑着的宋语彤, 很快发现了秀珠的异样。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顺着秀珠的视线向前看去, 细细打量了树下的男人几眼,伸出手肘轻轻捅了捅身侧的秀珠, 笑得有些暧昧。
“秀珠,你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真是不够意思!”话是这么说,但宋语彤是极有眼力见的,自然是看出了这两人有话要讲,取笑了两句,打了个哈哈,便挤眉弄眼地告辞了。
“今日先放过你, 我就不在这里惹人厌了!下一回见面, 你可得跟着我好好分说分说。对了,将嫣然也叫来,你要是说不清楚,我们两个不是好糊弄的, 绝不会让你轻易忽悠过去。”
秀珠听了, 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宋语彤就来了这么一长串,倒好像她跟着林平有什么似的。这种事儿一向是越描越黑,她不多话还好,要是一解释,恐怕宋语彤更是不信了,干脆便没有多说什么关于林平的话。
“就你话多!”秀珠假意推了宋语彤一下, 向着宋家车子停着的方向努了努嘴,“没见着你家司机都等了半天了么?还不快过去!”
“是是!我的白大小姐,小的马上告退,不敢打扰您!”宋语彤顺着秀珠推力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嘻嘻哈哈地冲着秀珠挥了挥手,这才向着自家的车子走去。
秀珠暗自摇了摇头,却是向着白太太派出来接她的车子行去。将书包放下,对着司机交代几句,转头穿过马路,站在了林平跟前。
林平一直注意着秀珠的动向,本是特意来寻她,此刻见着她俏生生地立在自己眼前,反而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他掩饰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手对着不远处指了指,“去那里坐坐?”
秀珠顺着林平手指的方向望去。是蓝山咖啡厅?倒是有段时间没去了,遂无异议地点了点头。
蓝山咖啡厅里面的一切还是跟着先前没有任何区别。舒缓的钢琴曲,暗色光滑玻璃面的长方形小桌,米色宽大舒适的皮质沙发椅,西裤马甲领结的年轻侍者,再加上淡淡的熟悉咖啡香,总是能让人不经意间陷入了由它刻意营造的闲适中。
寻了个靠窗的位子,跟着林平相对而坐,秀珠依旧只点了一杯蓝山咖啡,放了两勺奶、一勺糖,拿着小勺轻轻地搅拌。
林平任由侍者将他点的咖啡放在眼前,道了一声谢,却并没有起他动作,只静静地看着秀珠,回想起来跟着她相识相交的过程,竟是微微有些恍惚起来。
自己是个喜静的,还颇有些怪癖,他知道。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家里装修好的书房不用,而偏偏在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置办起只有他一个人用的图书馆,只为了清静。那个地方极合他的心意,平日里确实少有人迹,或者干脆说根本没有人会来,至少在那一年多里,他在那一方天地里自娱自乐,从未见过第二人。
有一日会有人误闯进来,他从来未想到过。直到事实摆在眼前,瞧着背靠着书架,怀里抱着一本书,睡得正酣的陌生女孩,他顿住了手上关门的动作。如果不是关门的时候,他无意间向着屋里望了一眼,这个迷糊的孩子是不是就会被他失手关在里面?
确实是个孩子,看上去还只十一二岁吧?
走上前将她怀里的书捡起来,放回书架,轻轻摇着她的肩膀叫醒,看着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又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却是猛地回过神来,急匆匆自地上爬起来,跟着他急急告别了一声,不等他答话已冲出了屋子。
真是个冒失的孩子!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多少往心里去。锁上门慢慢地往回走,那个孩子早已不见了身影。是回家去了吧?看着并不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这之后,他未想到,不过隔了两日,他又见着了她。看书间隙不经意间的一瞥,正看见她倚着书架,手捧着一册半寸厚的书卷读得津津有味。他不是小气的人,而她也没有扰了他的清净,那就算了吧!一念至此,他不再管她,将注意力再度放回书中。
她想买书?不卖的话想借书?她以为这里是书店?他是书店老板?视线扫过为了方便,布置成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按着英文字母排序的书册,他原是想开口解释,但一对上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知道在他提示了之后,她要多久才会发现异样。待她看出真相的那一刻,又不知道会是怎样有趣的表情?于是顺着她的意思,有了那张“本店书册概不出售外借”的条子,渐渐地也有了那些提醒关门歇业的通知。
只是,她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迟钝,竟是从来未有过疑问,一晃便是这几年过来了。
想到这里,林平抿紧的唇线放松了些许,牵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家书店已搬了,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那边秀珠一直等着林平开口,不想竟是等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联想起自己做的乌龙事,刚喝到口中的咖啡狠狠地呛了一下,咽下不是,吐出来又不是,匆忙放下杯子,侧过头去拼命咳了起来,直将一张脸儿咳得通红,眼睛里流出泪水。
林平想不到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居然引来秀珠这么大的反应,看她呛得厉害,也是有些急了,“可还好么?倒是我的不是,原是不该在这时候说话……”
秀珠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关你的事,全赖我自己不小心。”自己呛着了,还怪别人在她喝咖啡的时候说话,那她成什么了?
“没事就好。”林平松了一口气。
秀珠抬起眼来,瞧着林平,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已知道了,那不是书店。”深吸了一口气,最要紧的一句话出口,秀珠心底平静了下来,只脸上有些微红,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时候一下子瞧见那么多书,竟是未有多想什么,给你添麻烦了吧?”
林平略有些惊讶地瞧了秀珠一眼,“倒是无事。我当时还在想,你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如今既是要搬了,那些也就无所谓了。”
秀珠听他两次说起那地方要搬了,有心想问问是不是因为上次林墨言的事,但一想到那是林平私人的地方,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询问,略动了动唇,到底没有问出口。
林平像是看出了秀珠的想法,轻声解释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那地方怕是无人照应了,闲置着倒是有些可惜,便全搬去了北京大学图书馆。”
秀珠沉默了。她本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听了他的话,反而心底愈加不安。隔着桌子,秀珠将他的眉眼瞧了个真切,还是一贯严谨认真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一松,一丝一缕地柔软起来,终是让笑意牵起了自己的唇角,“什么时候回来?”
林平许久没有回答,秀珠也不再开口,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林平推了推眼镜,从兜里掏出一张蓝白相间的硬纸卡片,推到秀珠眼前,“这是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借书卡,日后你若是想看书,可以用它进去借书。”
她是不是应该说“谢谢”?然后高高兴兴地将借书卡收起来?她并不是为了借书看书,而只独独喜欢他那里的坏境与气息,要是真的想要书看,哪里会想不到办法?
突兀的,秀珠笑了,收起卡片道了声谢。这张借书卡,她应是没有机会去用它的。
“你想得很是周到,多谢你了。还有其他事情么?”
林平深深地看了秀珠一眼,将方才搁在桌子上的那个纸包拿过来,递到秀珠眼前,“上一回的事很抱歉,让你无辜受了牵连,这是小小一点歉意,希望你能收下。”
秀珠心里“咯噔”一下,望向林平手中的纸包。拿着当天的一份《京报》包着,四四方方,里面放了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秀珠早已挂不住笑容,涩涩地道,“那跟你无关,原是我自己闯了进去,不干你的事,就算要道歉,也该是……”
“总归是我没有提早跟你知会一声……”林平摇了摇头,“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你留着,权当做个念想。”
秀珠没有说话,端起来杯子喝了一口,最终点了点头,“不过,我可没有拿来回礼。”
“回礼什么的就算了。”林平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
秀珠摇摇头,“我再坐一会儿。司机在外面等着,没事的,你先走吧。”
林平想了想,道了一声“保重”,转身离去。
秀珠目送林平离开,视线转向他留下的那个纸包,拿着右手指腹摩挲了片刻,终是缓缓地揭了开来。纸包里面,果然是两本簇新的英文书,正待她看清上面那本书的书名,忽然感觉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一人。
不经意地将书原样包好,秀珠抬眼向来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