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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并不知道安阳为他所做的努力,但他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虽然孙玲半真半假的警告过,但苏杭哪里会因她一句话就放弃向外求助的机会,被掳来第三天,他就裹了厚重大衣,冒险与村民交谈。
他很谨慎,又因是男人,一般人不会往那方面想,问的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消息倒也容易知道。
这里确实如孙玲所说,偏僻又落后,要翻越两座山峰才能与外界接触,村子太穷,青壮年都出去了,留下的俱是老人小孩,没有网络设施,与外界联系都是用的村里大队的电话,而半个月前,电话线路被偷了,要想修好,还不知道要多久。
回到那间民房后,苏杭就顶着孙玲似笑非笑的目光,如常吃饭睡觉,之后再没出去与村民交谈,一切吃住都在民房围墙之内。
他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与孩子开玩笑去翻山越岭,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好好保重自己,安安全全的生下他与安阳的孩子。
没有身体的拖累,他逃脱的可能性还会多一线。
只是想是这么想,却没办法完全这么做。
苏杭强迫自己不要想以后,吃睡甚至比以往还要精心,可体重却一天天下降。
孙玲是个很专业的医生,结束了常规检查后,她看着苏杭即使水肿,也小了一圈的手脚,看着在他身上显得大得可怖的肚子,冷脸中藏着一丝焦躁,“苏先生,如果您再不调解好自己的心情,就算孩子能平安生出来,只怕你也没命抱他了!”
两人朝夕相处,她如何不知道苏杭的努力。当天晚上,她就拿了一卷毛线扔到苏杭怀里,“跟我学吧,做人母亲的,孩子的衣物总要自己动手。”
找到了依托,苏杭的体重总算没再降下去了,只是除了吃饭睡觉,必要的在围墙内的散步活动外,苏杭其余所有时间,就此都在婴孩衣服中度过。
孙玲嘴上不说,看他的目光却时常带着怜悯。
她手里有个苏杭不知道的加密手机,是以防万一时与外界联系用的。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她就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雇主。
这个意外情况是指苏杭逃跑,或者胎儿死亡。
至于苏杭,是死是活,雇主并不关心。
苏杭的身体根本不可能顺产。也就是说,在只有她一个医务者的手术条件下,母子间必然会有一个人死。死的那个,也必然是苏杭。
苏杭,大概也是知道的,即使没有明想。
所以才瘦得那么厉害,又那么专注的给孩子做衣服。
……
在苏杭孕期八个月的前天晚上,那个从来没有响动过的手机有了动静。
孙玲眼皮一跳,立刻接起电话。没等她说话,已带老态的男声就问,“他怎么样了?”
即使保养得再精心,在种种压力之下,苏杭的身体也差不多达到极限了。孩子早在几天前就隐有早产现象,只是被孙玲稳住了。如果没有意外,孩子出生那天就是苏杭的死期,孙玲不敢主动打电话联系雇主,如果今晚这个电话不打来,估计过不了几天,她就要打过去了。
敏感的听到对方问的是‘他’,而不是孩子,孙玲道,“先生,苏杭的健康状态很差,已经有早产前兆,只能选择剖腹产。”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这里的手术环境很差,我需要助手。”
电话那边的男声呵了一声,语气仍很平静的说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她哪里想到孕妇是个双性人!对自己的极度自信,与现实的逼迫让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这笔交易,但从看到昏睡中的苏杭起,她就开始后悔了!
孙玲背脊上顿时冒出一片冷汗,“先,先生!像苏杭这样的特殊母体,胎儿的致死率很高,孩子现在在子宫里也有轻微的缺氧症状,手术条件太差,我并不是专科儿科医生,孩子出生后可能有一定的感染几率,我请求一个儿科医生前来帮我。”
那边良久都没出声,孙玲也大气都不敢出的,半响,才小心试探道,“先生?”
“如果是在医院手术,大小都能保下来吗?”男人突然开口问。孙玲一激灵,回答道,“生产时临时状况无法预计,但如果不去医院,苏杭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
不足百分之十吗?带有薄茧的手指缓缓敲着桌面,眼神阴鸷的看着桌面上的文件,终于缓缓道,“准备一下,明天有人过去接你们。”说着就挂了电话。孙玲看着手机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好像是改主意了?
这段时间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的心口一下就轻松了。
也算是圆了这一个月日夜相处的缘分吧。孙玲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东西。
这几天苏杭越来越难受,肚子里就好像揣了个铁球一样,稍稍行动就气喘吁吁,坐下站起都是一件吃力的事儿。他本就浅眠,孙玲收拾东西的动静虽小,但也还是将他吵醒了。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有心去看孙玲在做什么,但起身实在吃力,睡前自己按摩了半个多小时的腿又隐隐有抽筋的前兆,动了动,还是闭上了眼。
那个人既然有心将他养到现在,想必也不会在他临产前对他做些什么。
隔天,苏杭起来看到堆放在客厅一角的行李,心里一跳,抬头就见孙玲笑意盈盈,将手里的肉粥放在桌上过来扶他,“快吃饭,马上会有人来接我们去医院了。”
苏杭手里的调羹一抖,问,“不在这里生产吗?”
不用孙玲说,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在这里生产的危险性有多大。眼看着日子一天天来临,他几乎都要绝望了,现在转机突然来临,他因消瘦而更显大的双眼紧盯着孙玲。
孙玲笑道,“昨天晚上雇主突然给我下了指示,知道你有早产前兆,通知我们去医院待产。”
那就是不要他死了!
苏杭的注意力立刻就移到了关键点,心跳越发的快,苍白的脸颊也晕出一片红,紧抓着孙玲的手,急促道,“孙姐,你让我打个电话吧!”
孙玲一激灵,笑脸拉下看着苏杭。苏杭双手手心冒汗,紧张道,“求你了孙姐!我只是给我爸妈报个平安而已!我突然消失这么久,我爸妈肯定着急死了。孙姐,您也是有孩子的人,求您了!”
孙玲将手从苏杭手中抽出,“我知道我的雇主是什么人,就因为我是有孩子的人,所以我不会为你冒险的。”她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手机放在桌上,“你身体不好,也不要费心去找这玩意了。它有三道锁,并且有呼叫限制,你拿来也没用。”
从她这么爽快的拿出手机,苏杭的心就沉了,但还是不死心的将手机拿过来,无用的试着去解密码。
孙玲摇摇头,站起身去楼上给苏杭拿大衣。
苏杭近十点才起床,不等午饭饭点,几个裤脚带泥略有气喘的彪形大汉就已到了家门口,只喝了口水,也不让孙玲做饭,其中一人直接将背在背上的背篓放在苏杭面前道,“坐上去。”
苏杭穿着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遮盖住的羽绒大衣,打量几乎有他半个人高的背篓。看着很坚固,设计得很巧妙,可以让他坐在上面,座椅两侧有十几厘米高的把手,旁还带有安全带。
只要背的人有足够的气力,一般的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看来之前他就是被这东西背过来的。
苏杭很配合的坐上去,孙玲立刻从行李上拿了床薄被盖在他身上,苏杭冲她笑道,“谢谢孙姐。”
行李有好几箱,除了这些日子来给孩子织的衣物外,都是孙玲带来的医疗器械,苏杭的东西则一点也没有。来时四个男人,走时却只有三个,一行人在发现有外人进村的村里人的围观下,大步离开。
拉下几乎遮盖到眼睛的薄被,苏杭看着生活了个多月的民房,担忧却无可奈何的想,他留下的那些小细节,有可能会被安阳知道的小东西,希望还能留下几件吧。
……
一路上苏杭都很配合,他的身体很虚弱,虽然只是坐着,但山路崎岖,总免不了颠簸,被山风吹了两个多小时,孩子已经开始抗议,肚子隐隐作痛。
上了车后,便抱着突出得厉害的肚子,虚脱的躺在担架床上,接受孙玲的检查。
大约半个小时后,周边的车流人流开始多了起来,有人拿着箱子在他身边蹲下,他高度配合对方在他脸上涂抹,给他戴假发扮女人的动作,捯饬完后,他在对方箱子里拿过镜子照了照,只能看到一个因怀孕而脸色有些蜡黄的卷发女人。
“喝点热牛奶吧。”一个男人从座位旁翻出一个保温壶递过来,苏杭伸手想推拒,却被对方强放到手中。打开闻了闻,他抬头看了眼对方看不出神色的脸,捧着就大口灌下去。不到半分钟,就捂着嘴,面上带忍耐神色,终于还是侧身大吐起来。
他午饭没吃,早晨只喝了碗粥,吐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但狭窄的车内还是有酸涩味道蔓延。
那人打开窗户皱眉忍耐,等苏杭吐完,才让人处理脏污,对着一脸惨白的苏杭道,“我这里还有,你吐完之后继续喝。”
苏杭抓着担架的手指青白,恨恨的瞪着他。最后,还是推开孙玲在他背上轻拍的手,接过那人重新递过来的牛奶,小口小口的喝下。
没多久,他就觉得头眼发晕,勉强睁开眼看向那人,见对方毫无所动,只是探身去将车内的空调调高,不甘心的闭上眼睛。
意识沉沉浮浮,再睁眼,他已身处于一片雪白病房中,见他醒来,守在一边的护士忙起身扶他起来,也不跟他说话,助他穿好衣物,就无视苏杭的询问,直接出了门。
她走后没几分钟,有人进来打开前方大概有四五十英寸的电视,鼓捣一阵后,半强制性的将苏杭扶到沙发前,也相继离开,只留下苏杭有些茫然的打量电视内显示的明显是书房的画面。
很快,有人坐上了书房内唯一的椅子,透过显示屏,就这样安静而又带着威视的看着苏杭。
见到那人,苏杭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了然的舒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陈先生,您好。”
来人嘲讽,若有所指道,“你倒知道自己的身份。”
苏杭笑笑,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安阳从没真心当这人是父亲,他自然不会去与这人攀关系,哪怕只是一个对年长者的称谓。
比起苏杭曾在安阳处看到的陈锋的照片,现在的他明显老了很多。眼袋很重,面上的皱纹与隐约透出的疲态让他老态尽显,在他脸上,无法看到安阳与之相似的地方。苏杭打量着这个安阳最戒备的,将他掳走的男人,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是一帮之主,是安阳的父亲。
对于这样一个小角色,如果不是因为安阳,陈锋压根不会多看一眼,更何况是屈尊来与之见面。感受苏杭即使在他的气势之下也隐隐透出的敌意,陈锋哼了下,开门见山道,“苏杭是吧,看在你怀了陈家血脉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路,送你去俱乐部,调教好了千人骑万人枕。”他盯着他,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扬起一抹带着血腥的笑,缓缓道,“另一条路,生下孩子,就去死。”
他手指在腿上轻敲,看着脸色惨白的苏杭,“给你五分钟。”
这时的陈锋,没有苏杭第一眼时的老态,面容有些狰狞,带着无法忽视的血腥。苏杭浑身发冷,控制不住的哆嗦。
他知道他是认真的,也知道,安阳帮不到他。
安阳以后肯定会超越他,但现在,他救不了他。
肚子抽搐着疼,苏杭忍不住张大嘴呼吸,恐惧的看着显示屏内的陈锋。
陈锋对他说,“你还有两分钟。”
苏杭低头,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体的恐惧,不安的翻腾着,小拳脚打得人生疼,但等到苏杭颤抖的手温柔的抚摸后,又稍稍平静下来。
好似从孩子身上汲取了无数勇气般,苏杭抬起头问,“我有一个要求。”没等陈锋答应,他继续道,“我的孩子,我要求你送他到h市市孤儿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他再接触你们这些人。”
陈锋摇头,“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
“以,以……”梗住了喉。忍着腹中阵阵疼痛,苏杭红着眼,一字一句从喉咙里逼出来,“以一个男妓的身份,求你,把我的孩子送到孤儿院去!”
陈锋敲击的手指顿了顿,想起最终没能撑过术后并发症的最让他满意的儿子,然后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