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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英宗皱了皱眉,收敛了情绪。
唯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会任由自己的负面情绪像河水一般流淌,只有那时候,他才会放下所有的防备,而现在,哪怕是在最信任的家奴面前,他还是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彻底袒露,稍有放出随即小心收回,不让人观察到自己的情绪变化。
“你说的是真的?”
英宗双手负在身后,并未望着令狐行之,目光落在一侧的廊柱,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他对令狐行之所说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令狐行之低着头,稍稍驼着背,似乎在低头瞧着脚下的地砖。
实际上,他刚才有稍稍抬头,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英宗,他有瞧见杜臻将双手负在身后,在皇帝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在服侍杜臻,彼此间的关系就像魏岳和杜睿,唯一的不同是,他的年龄也就比杜臻大上七八年,不像魏岳那样,年龄比杜睿大了许多。
令狐行之在潜邸的时候就跟随英宗,并且,他没有在讲书堂中学过艺,不曾拜在老祖宗柳千帆门下,也就值得英宗信任,故而,成为了太极殿的总管太监。
实际上,他才是英宗的大内总管,而非某位司礼监首席。
所以,他对英宗非常的熟悉。
每当英宗将双手负在身后,那就表示他对着话题有着兴趣,并且,心情还不错。
“陛下,这是典狱司午时前传来的情报,收到这消息,奴婢也有派人前往六扇门,的确,昨天在万年县西市有着这事发生,只不过,六扇门那些庸才并不知道遇刺的是邯郸君,还以为是四海帮和仇敌火并,其中,有少年误入其间,并不晓得其间的厉害……”
“好胆!”
英宗沉声喝道。
“典狱司的人有没有查到,那些行刺的家伙来自何方?”
令狐行之摇了摇头。
“陛下,典狱司的人才知道这信息,尚未安排人手追踪,那些杀手行踪隐秘,一击不中,即刻远遁,丢下的两具尸体,六扇门有仔细检查,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也就找不到想说,没有丝毫的头绪……”
“典狱司?六扇门?”
英宗冷哼了一声。
他心知肚明,典狱司虽然也听从他的旨意,其中,也有不少宦官像令狐行之那样忠心于他,但是,有着那个人存在,他要做到一言九鼎,明显不能。典狱司既为着皇权的意志服务,也为着那个人的意志服务,哪怕那个人从不曾下达过什么命令。
至于,六扇门的那些家伙,表面上听从于刑部,是皇权意志的体现。
然而,这六扇门比起典狱司更不如,至少,典狱司那些家伙还是要听从他的旨意,六扇门现在已经被那些世家门阀渗透得千疮百孔,那里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心底?
英宗走到令狐行之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令狐弯着腰,低着头,视线落在英宗的那双明黄色的龙靴,上面绣着黑色的云纹,有五爪金龙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栩栩如生。
他能感受到英宗的目光,是那种如山岳般凝重能给人巨大压力的眼神。很小的时候,身为太子的英宗杜臻就站在巨大的铜镜面前,练习这样的眼神,那时候,他就知道,如画江山,万里山河,都将在自己掌控着,为了坐得稳这个位置,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锤炼自己,文武两道就不用说了,就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注视人的眼神,这些都在训练。
当然,他天然地知道自己应该避开所有人练习。
只是,身为东宫太子被所有人注目着,想要独处,何其不易,需要有人帮忙遮挡掩护,而令狐行之也就是他选定帮他遮掩的内侍。
有句话说得对,再是伟大的人物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其实也都是普通人。
比如,这目光若是落在其他人那里,必定战战兢兢,而令狐行之看过英宗是如何笨拙地练习这威严的眼神,因此,并没有什么感触。
当然,他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说的可有证实?”
英宗的声音清朗低沉,在大殿内回荡,有着回音,很是威严雄壮。
不需要反问,令狐行之知道英宗是在询问什么。
“收到典狱司的情报汇种之后,奴婢有派人去查探,不仅典狱司那边,就连六扇门和万年县那里,也有派人前去,几方面的情报综合起来,证实了……”
他停顿片刻,像是吞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
“奴婢可以确定,邯郸君殿下的确是一个人格杀了两位杀手,和第二个杀手乃是正面交锋,在一对一的厮杀中,将那个杀手诛杀,并且,惊退了第三名杀手……只不过,据说事后,邯郸君好像脱力了,有人瞧见他,在马车没来之前就昏厥了过去!”
“嗯?”
英宗从鼻孔内喷出了一口浊气。
“原因?”
听得英宗这样询问,令狐行之也有摇摇头。
“邯郸君殿下在宫内的一切情况都有卷宗,奴婢查了之后,一切都没有可疑之处,那时候,邯郸君的确像是被梦靥一般,和常人有异……后来,邯郸君出了大明宫,在玄真观这一年,典狱司也有派人暗地里保护,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因为没有什么异状,殿下在玄真观和在大明宫内没有任何区别,所以……”
令狐行之停顿了一下,苦笑着说道。
“当时负责保护殿下的一个小档头也就下令,将那些人手撤出,所以,那段时间,有着空白,典狱司的人并不知道殿下遭遇了什么!”
英宗冷哼了一声,这声音中带着杀气。
“不能尽忠职守,这样的人,要来何用?”
虽然没有明说,令狐却也知道英宗的意思。
自家侍候的这个主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在他欣赏你的时候,你就千好百好,一旦厌恶了,立刻就会被打落九层深渊,绝不会有半点心软。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宫廷,他受到的掣肘都非常的多,偏偏,他一心想要独揽大权,在这条路上,可谓是荆棘遍布,经常性的吃瘪。
所以,他学会了忍耐。
这是帝王的基本素质之一。
但是,英宗的性格本就不擅长坚忍,面对那些他无法触动的庞然大物,他虽然忍耐着,但是,这种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怒火终究是要发泄出去。
于是,那些没有背景没有能力的家伙也就倒霉了。
只要是这类人,英宗绝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他这句话也就给那个负责监管和保护邯郸君的典狱司小头目下达了死亡通知书,跟着小头目的那些小的多半也要倒霉。
“奴婢明白……”
“起身吧,你这老奴,这样弯着腰不累?”
英宗笑了笑,向着令狐行之虚踹了一脚。
“多谢陛下恩典,老奴感激涕零……”
令狐行之笑着起身,但是,他并没有完全直起身子,高大的身躯始终有点佝偻,这并非他天生驼背,实在是他的身形要比英宗高,哪怕是英宗站在高了一阶的台阶上,若是他完全直起身子,便可以平视对方,如此大不敬的行为,令狐自然不会去做。
“令狐啊……”
英宗拉长了语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是,陛下……”
令狐行之的身子更佝偻了,皱纹不少的脸上堆着笑,就像是干了的橘子皮。
“你说,邯郸君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英宗望着大殿外,殿门宽广,可以清楚地看到广场上空的蓝天白云,英宗的目光清澈悠远,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奴也不知……”
令狐行之表情郑重,他轻声说道。
“老奴已经派人去了玄真观,是老奴暗中训练的那一批小的,绝对忠于皇上,邯郸君的一举一动,陛下以后随时都可以查阅……”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就像是周围有人那样,他压低了声音。
“陛下,我觉得邯郸君之所以这样,乃是天授……”
“怎么说呢?”
英宗有着兴趣,调转目光落在令狐行之脸上。
“老奴的看法是这样的,当初,邯郸君就像陛下所说的那样,的确是应运而生,是我大唐的麒麟儿,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阴魔所祟,蒙蔽了他的六感,让其浑浑噩噩……但是,天兆之子就是不同凡响,丹凤殿内,蜀夫人升天,邯郸君被刺激而醒,阴魔退散,老天爷的鸿运也就落在了他身上,所以,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着如此作为,如果,那几年不是每天都无休无止地在修炼,他绝对不会有着那样的修为……”
“哦!”
英宗应了一声。
“一定是这样啊!”
令狐行之面露神秘之色。
“若不然,没办法解释啊!邯郸君身边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人是宫中宫女,公孙剑门的弟子,然而,公孙剑门的剑法,功法只有女性才能修炼,前两天,天津桥上,薛卓被蜀中唐门的刺客刺杀,邯郸君被刺客掳去了一夜,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也不可能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啊!”
“除了天授,老奴找不到别的线索……”
最后,令狐行之斩钉截铁地说道。
英宗没有说话,他再次望着大殿之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