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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四川省保宁府巴州
巴州城内城外这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屠杀,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
最为卖力的自然要数叶凌风。
他与棒棒贼本就有着杀父之仇,灭家之恨,又加武艺高强,一个人就砍了一两百人,最后直到把两柄砍刀都砍得卷了刃,彻底不能用了。
叶凌风在战场上纵声长啸,如痴如狂,郁积在他胸口两年多的悲痛,终于散去大半,虽然满身疲惫,但他的精神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顾纯如的表现也很出人意料。
他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并没有被血淋淋的战场吓倒,反而是神情亢奋,紧锣密鼓地投入到巴州城中的百姓安置和秩序恢复之中去了。
尽管杜安然和罗义自杀太早,没有坚持到护厂队来援,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毕竟他顾纯如这次率领地方武装,大破棒棒贼,收复巴州城的功劳是实实在在拿到了。
至于川北十三家的几个重要匪首逃脱,小喽啰们也逃散一半,顾纯如倒并不担心。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对于蓝采和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个年轻人,表面上态度柔和,但其实内心里意志坚决,思维缜密,既然率领护厂队来了四川剿匪,多半会对川北十三家那些逃散的棒棒贼穷追不舍,直至肃清为止。
此时,蓝采和并没有闲着,他正在巴江岸边,坐在钓鱼椅上,和一个中年人聊天。
此人名叫徐凤年,乃是来自合州的船运商人。
曾大成购买的一万石稻米,便是出自他手。
二十条运粮船一字排开,直到今天才抵达巴州码头,正好被护厂队扣下。
徐凤年在这一条水道上,也算是一个黑白通吃的人物,这才有机会揽到曾大成的这笔大生意。
据徐凤年交代,他原本是在合州开造船厂的,这些年以来,四川境内盗匪横行,各条江河之上,也有不少水贼出没,各行各业的生意都大受影响。
他的造船厂也是订单渐少,每况愈下。
甚至不少船东明明交了定金,但是等到船造好了,却不来提货,宁肯受些损失。
时间长了,造船厂便难以为继,干不下去了。
所幸他手头积攒了十几条没人要的大船,于是便干脆跑起了运输生意。
蓝采和见这个徐凤年眼皮子活络,颇为健谈,早年还去过汉中,甚至住过邓记客栈,与邓通有过交道,就平添了些许好感。
想当年,其实就是去年,他和小橘子三人住在邓记客栈,到杨寡妇小店里吃面条,帮祁三妹的戏班子当托,坑胡二彪和邓小飞银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虽然现如今胡二彪死了,但邓小飞和邓通还在,也算是故人。
还有那个腰肢柔软的祁三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死了没有?
蓝采和问:
“你那个船厂,最大能造多大的船?”
“一千料。”
徐凤年是个三四十岁,一米七左右,颇为精壮的中年人。
他今天全程目睹了这支从汉中府跑过来的民团武装的强悍战力。
昔日不可一世,纵横四川十几年的川北十三家主力,在这个什么护厂队面前,简直就像猪狗一般,被宰杀得尸横遍野,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有幸和这支军队的当家人攀谈,他自然是巴结得很。
这个总司令非常年轻,但身体瘦弱,像是一根细竹竿,喝茶都需要身边的几个女人伺候,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蓝采和一直没搞清楚料是个什么单位,又问道:
“那你们一千料的大船,能装多少石粮食?”
徐凤年道:
“一千料,自然能装一千石粮食。”
“嗯?是这么换算的吗?”
蓝采和有些拿不准了。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换算,那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大明朝的一些计量单位,蓝采和一直糊里糊涂,这对于他这个顶级九八五工科生,是无法忍受的。
比如一石粮食,到底应该是多少斤,他就研究了很长时间。
石是个容积单位,一石稻米和一石小麦量出来,重量也是不同的。并且明朝的一斤,也比后世的一斤重一些。
后来他反复实验,基本确认一石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八十斤左右。
有了这个基准,那么如果一千料就是一千石,则所谓的千料大船,就相当于后世的载重九十吨,索性四舍五入一下,算它一百吨。
蓝采和又问:
“能不能造更大的船?比如两千料,三千料?”
徐凤年道:
“总司令有所不知,这里面有些缘故。
长江之上,两千料三千料的大船,自然都是跑得的,
只是三峡段水道狭窄险峻,只能通过一千料的船,
是以在川中造更大的船,其实是没用的。
四川境内虽然水道密集,很多地方却连千料大船也不能走,
譬如这次走巴江运粮,就只能用五百料的船。“
徐凤年所说的情况,蓝采和大致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他了解的这么系统和准确。
合州是个好地方,地理位置很独特。
嘉陵江,渠江(就是巴江下游)和涪江在此汇流,然后在重庆注入长江。
他又问了徐凤年造船厂的位置,面积等情况,约定以后合作。
如果能在合州或者重庆搞一个据点,那华阳集团的势力范围就极大扩张了。
蓝采和准备修一条运河,打通汉江和嘉陵江,就是想充分利用四川省境内的众多江河,让华阳集团的产品销售可以四通八达。
打通汉江和嘉陵江之后,冒着黑烟的蒸汽船,从汉中出发,直下重庆,往西可以去往成都,往东可以直通南京上海,这是他脑子里的一张规划图。
现在挖运河的人手是有的,但没有炸药,效率太低。
当然,炸药对于蓝采和来说,工艺上并不困难。其难度在于,大规模生产的话,需要各种工业能力的配套,而这些,则需要不短的时间来慢慢积累和完善。
想到这些,蓝采和突然长叹一声,变得意兴阑珊,兴味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