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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喜画的话震得一时间动弹不得——她哆哆嗦嗦地说:“那天……是他……杀了二爷,回过头又要杀我……我……我跑出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我……”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喜画。
她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还是那样仰着头,呆呆地望着牢房上方的小窗口。牢房里并没有什么可以搬动的东西用来垫脚,所以,以她的身高,是没有可能看到窗外的景色的。其实从这个窗口往外看,无非就是一条窄窄的甬道罢了,连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这一点,我没忍心告诉她。
我慢慢地把新带来的食盒里的几样点心摆到桌子上。上次我带来的点心还原样摆着。看样子,她一点也没有动过。不止是这些,听牢头讲,她连牢里的饭也很少吃。
我的心里有点沉甸甸的。这一次我必须要拿到她的证词。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现在需要的就是她的指证。我知道在我进来之前,衙门里的文书已经例行公事地来过了,喜画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我在考虑是不是要给她下点猛药?
该怎么说才好呢?
喜画大概从摆盘子的声音听出了是我,很勉强地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她扫过一眼,嘴角一撇,又露出来一个淡漠的表情。
“送完这一次,我以后就不能来了。”我说完这句话,故意停顿了一下,喜画的目光果然很认真地落到了我的脸上,我笑了笑,接着说:“他已经答应放我回家了。从这里出去,我的卖身契就还给我。你以后好好保重吧。”她的神色忽然掠过一丝紧张。
我留意着她的表情,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了?”“他有没有给你吃什么东西?”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一愣,一个念头像闪电一般迅速从我脑海里划过,我脱口问她:“二少爷出事的那天夜里,你为什么会昏倒在树林里?”因为正好面对着喜画,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遽然收缩,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猛然向后一缩。然后,她就低下头,只有肩膀在颤抖。
“还有,你不敢吃他送来的东西……”我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弥漫到了心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你在害怕,对不对?你怕他……”喜画的肩头越抖越厉害,整个人似乎都要坐不住了,我趁势搂住了她,让她靠在我的怀里,“他派我来看你,你怕他因为这个也把我灭口对不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衙门的人说呢?”她没有说话,轻轻抽泣起来。
“反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就实话给你说了吧,官老爷已经猜到是大少爷了,”我故意加重了语气,“他们昨天又到二少爷的书房去了,大少爷也知道官老爷开始怀疑他,所以……”我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做了个神秘莫测的表情。
她一噤,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你……不相信?”我有点拿不准了,别是我的表演过火了吧?
喜画用力抓紧了我的手,这小丫头还挺使劲的。我正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喜画的话震得一时间动弹不得——她哆哆嗦嗦地说:“那天……是他……杀了二爷,回过头又要杀我……我……我跑出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我……”她哆嗦得太厉害,连我也不由自主地受了她的影响,似乎身上也开始不停地抖。
“我要叫官老爷,我们招供吧。”我用力摇着她的手,“喜画,你还有孩子呢,干吗要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他给灭口?这个孩子……你真的不为他着想啊?”喜画哆嗦个不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个可怜的孩子,爹已经不要他了,你这个当娘的……”这是我进大牢之前就想好的台词,但是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喜画的手温柔地按上了自己的腹部,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但是腰身却慢慢地、有意无意地挺了起来,她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担心地看着她。
喜画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神情冷峻地看着桌子上的一盘盘点心,忽然一挥手,把盘盘碗碗都扫到了地上。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我情不自禁地往后一躲。再一抬头,喜画已经扑到了牢门上,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罗大人!我要见罗大人!”
喜画招供了。
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桩毫无悬念的豪门恩怨。云家的老爷去世了,家里的生意交给了两个儿子,大少爷云辽比较懒散,慢慢的,几年下来,生意的重心就落到二少爷云谨的身上,老太太和股东们也越来越觉得二少爷云谨是个经商的好手,云谨在家里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到了这个时候,云辽又开始眼红了,觉得云谨独揽大权,霸占了所有家产。这个是主因。
云谨尚未娶妻,身边只有丫鬟喜画。云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趁着云谨不在的时候给喜画下了药,霸占了喜画,这件事喜画始终不敢跟别人说,直到云辽又来占她便宜的时候,她告诉云辽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云辽当然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我一直在心里暗暗揣测,他霸占喜画是不是为了在感情上打击云谨呢?因为云谨对喜画十分照顾,他没有妹妹,始终把喜画当妹妹来看待。
出事的那天晚上,原本被股东请去开会的云谨提早回来了。正好撞到云辽正在逼着喜画喝堕胎药。云辽做的龌龊事就这么曝光了,于是发生了争吵。云谨坚持要把这事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给喜画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云辽知道自己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原本就比不上云谨,所以死活也不同意。
两个人越吵越凶,云谨转身要去找老太太,气急败坏的云辽就在背后抓起了铁锤……当他目露凶光地望向喜画时,喜画终于从惊骇当中后知后觉地警醒过来,慌不择路地逃进了树林,最终昏倒在了墙边。
真应该感谢那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大地一片黑暗,让云辽没有发现昏倒在树丛里的喜画。
当喜画靠在我的身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供状上按上自己的手印时,罗进和我对视了一眼,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赞赏。
但是喜画没有看到,她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累极了。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她暂时还住在女牢里,但是作为证人而不是疑犯,她的待遇会有所不同。罗进还从自己家里拨过来一个老妈子专门照顾她。
我和罗进走出女牢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老妈子,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她正在和牢头办理一些例行手续。罗进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她都一一答应了。
“她一开始为什么不肯说呢?”我疑惑地反问罗进,“是对云辽还存有幻想吗?”罗进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她长时间处于受人威胁的状态中,所以,已经没有了要反抗他的念头。”如果是这样,那么真的要感谢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受到了威胁,而且让她躲无可躲,她能够勇敢地站起来保护自己吗?
难怪有句话说:女人是弱小的,但是母亲是强大的。
一轮沉甸甸的大太阳慢慢向西边滑落,我默默地跟在罗进的身边走了一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画的缘故,我心里忽然之间就感慨了起来。
“不知道女人除了做妻子和做母亲,还有没有其他的职位可以胜任呢?”我扬起脸认真地问身边的罗进。
我的问题似乎让他有点发笑,但是看到我认真的表情,他又忍了回去,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宫里有一些世家的女子充任女官。另外,好像还有一些聪明的女人懂得做生意。”这些我都不会。我有点泄气地低下头。
我会什么呢?我只懂得自己业务范围内的事情,如果按照这个时空的标准来说,我只适合……做捕快!
我被这个念头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在骨子里我一直把自己当警察,但是这么明白地确定了自己的努力方向,毕竟还是第一次。
罗进奇怪地看着我。
我结结巴巴地问他:“罗伯伯,刑部衙门最小的捕快是多大?”罗进想了想,“十八岁。”我又结结巴巴地问:“如果条件特别出色,是不是可以放宽年龄要求?”罗进想也不想地说:“当然可以。”我心头一阵狂喜,两只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么我是不是够条件呢?”罗进的表情好像被打了一棒子似的,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出声。他这个样子让我的好心情顿时打了个折扣,“你刚才不是自己说的吗?条件出色的可以降低年龄要求。”罗进终于回过魂来,这回轮到他变成了结巴,“三小姐……舞潮小姐……舞潮,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你确实很聪明,所以我也总是找你帮忙……但是……”“但是什么?”他的话让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开始一点点破灭。
“但是你毕竟是个女子,而且是官家的小姐,你怎么能做捕快?”他好像回魂了,话也越说越流利,“你不知道做捕快有多危险,还有,经常会把自己弄得很脏,很难看……”他以为他在吓唬小孩子呢?我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这些我早就知道。”他很苦恼地看着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觉得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这样的表情让我很生气,“我不是比你的捕快要能干吗?我还会武功。你那些寻常的捕快根本打不过我。”他摇摇头,“没用的。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女子可以做捕快的。焰天国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我绕过他的话反问他:“那你告诉我,我怎样才可以当上捕快?”罗进很认真地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首先,你爹要同意。其次,你的夫家要同意。最重要的——皇帝陛下要同意。如果你真要当焰天国的第一个女捕快,最好还是请陛下赏赐给你那么一点点特权……”我的眼睛顿时一亮。